卷五 淮城詭譎_第402章 風雪玉煙
沈洛晴也聽說二弟夫妻最近感情不睦,已經很久沒有一同公開露麵了,此時邀請兩人一同赴宴,恐怕不是太合適。
但沈慕貞已經答應了向詠育,她也沒有辦法。
想到這裏,沈洛晴就十分抱怨母親,她明知自己和二弟一家水火不容,卻偏又要借人家的東風,如今騎虎難下,她自己不出麵,卻推女兒厚著臉皮來求謝夫人。
“那……我在飯店等芳姨的電話。”
沈洛晴忐忑離去,謝夫人也犯難,隻得先差了個得力的傭人金保去告知謝洛白此事,叫他今晚必須回家。
溪草一直在樓上睡覺,謝夫人不欲打擾,便打算晚間再告訴她,自己起身去了廚房,親自督促傭人給溪草燉山藥鴿子湯。
天色擦黑之時,溪草總算起身了,她這幾日心情不佳,其實並沒睡好,也不撲脂粉,兩鬢鬆散著就下樓來了。
謝夫人連忙命傭人擺晚上飯,這是她親自製定的菜譜,麵對如此豐盛營養的一桌菜,溪草卻沒什麽胃口。
桌上隻擺了三副碗筷,看樣子謝洛白今天也是不會回來了,溪草冷笑一聲,懨懨地喝了小半碗鴿子湯,又吃了幾口蔬菜粥,就放下了碗。
“怎麽不多吃些?這些菜都是夫人親自守著人專程為你做的呢!”
薑萱見狀,忍不住開口勸溪草。
溪草聞言,也不忍辜負了謝夫人一番心意,又勉強吃了幾筷子菜下去,不想竟犯起惡心,起身衝到盥洗室便幹嘔起來。
薑萱和謝夫人連忙跟過去給她拍背,謝夫人是過來人,懷孕的女人最是多愁善感,不免要影響身體,謝洛白這時候不知道體貼媳婦,反而專門氣她,謝夫人看得著急,直問金嬤嬤。
“金保呢?派他出去是死外頭了嗎?怎麽還不找洛白回家?”
金嬤嬤顯得有些難為情。
“金保早回來了,我讓他先在外間侯著,等夫人和少夫人吃過飯再來回話。”
“還吃什麽,快把人叫進來!”
溪草心如明鏡,金嬤嬤一向做事穩妥,若是好消息,早就來通報了,不讓人進來回稟,隻是唯恐她聽了之後,越發氣得吃不下飯了。
果然不出溪草所料,金保一臉緊張,連回話都是字斟句酌的。
“二爺、二爺政府裏頭有公務,說是要……開會,今晚就不回來了,他叫我帶句話給大小姐,說對不住,明天就不過去吃飯了,叫大小姐別怕,若是婚後向詠育敢虧待她,自有二爺給她撐腰。”
溪草正漱了口,朝琺琅痰盂裏吐了一口水,挑眉笑問。
“你不是個會撒謊的人,這麽句話,說得舌頭都打結了,我看二爺這會,恐怕是在風雪樓開的吧?”
金保手裏的鴨舌帽捏得發皺,擠出一張欲哭欲笑的臉。
“這、這……”
謝夫人氣死了,她養謝洛白那麽大,還不知道他那臭脾氣!無非就是服個軟的事,就這麽拉不下麵子?還越鬧越凶,搞得家宅不寧的。
“備車!我親自去把他揪回來!”
“姆媽,別去。”
溪草叫住謝夫人,溫柔地笑了笑。
“官場上的應酬,多半都在風月之地,為了這麽一點小事,您親自過去教訓,他堂堂一個三軍副司令,豈不叫人笑話?不免損了他在人前的麵子。他既不願意去,那就由我給大姐撐場子吧,姆媽也不必去了,免得遇上爸爸,又鬧得不愉快。”
溪草雖然心裏賭悶,卻依舊事事想得周到熨帖,懂事得叫謝夫人心酸,她也不想讓兒子沒臉,隻得歉然安慰溪草。
“你放心,等洛白回來,我一定拿大棒子抽他,叫他給你賠禮道歉。”
溪草笑笑,說謝謝姆媽,便扶著鄭金花到花園散步去了。
“男人終究是不可靠的,追求的時候千辛萬苦,到手之後,漸漸地也就乏味了,能過多少日子,到底也就丟開了。”
逮著這個機會,鄭金花不忘給溪草吹耳邊風。
“宣容格格曾說,男人如水,依附男人的女人,便如無根浮萍,水到哪裏,浮萍便隻能漂到哪裏,半點不得自主,可如今時代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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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也能成就一番大事。”
溪草伸手折了一支早開的桃花,在手中把玩。
“姑姑這番話,我倒是極其讚同的,不知我那位姑父,是個怎麽樣的人?待姑姑可好?抑或也和謝洛白這般蠻橫?”
她目光清湛,似乎沒有別的意思,但鄭金花卻覺得她是在諷刺宣容,一樣也是依靠男人。
“您的姑父,是個開明的紳士,對格格很是尊重,也沒有眠花宿柳的惡習,他們即是夫妻,又是搭檔,真可謂天造地設的一對。”
還真是護主,溪草心中輕哼,狀似閑聊地問。
“你此前說過,我這位姑父本事很大,他是英國人?是做官還是經商?”
鄭金花斟酌了一下,才道。
“先生是英國人,做大生意的。”
溪草嗤笑。
“我當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英國人的大生意,不就是煙土勾當?想當年姑姑痛斥國人吸食鴉片,怎麽如今自己卻嫁了鴉片販子?”
見她如此不屑,鄭金花連忙辯解。
“格格誤會了,鴉片商人算什麽,上不得台麵的勾當罷了,先生怎麽會做那個。”
鄭金花說話遮遮掩掩,半含半露,顯然不願意明說對方的身份,那麽溪草就想辦法自己猜出來。
“既然不是煙土,那必定是軍火了,隻有軍火商,在戰爭裏才有話語權,對政治家有大作用,姑姑需要軍隊,也需要武器,所以嫁了個軍火商人,對不對?”
鄭金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這丫頭可真是險詐!故作不屑,根本就是為了從她口中套話,而且還給她猜中了。
現在矢口否認,她隻會更加篤定自己是心虛,鄭金花低頭默然,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可溪草已經知道自己十有八九是猜中了,因為謝洛白變得糟糕的心情好了一些,轉移話題道。
“關於那個向詠育,你可曾挖出什麽有意思的事麽?”
私會安潛農的當天晚上,鄭金花就前來給溪草複命,不過說的都是些眾所皆知的事,無非向詠育的家世底細,溪草表示不滿意,讓鄭金花再去查,如今既然要會麵,她當然要提前摸清對方的底。
鄭金花也巴不得趕快揭過宣容丈夫的事,忙道。
“奴婢不敢叫格格失望,向詠育除了向詠德這個親哥哥外,還有一位母舅表哥,叫做吳定邦,是總統的秘書長。這位吳秘書長有個獨女叫吳玉煙,還未出嫁,卻在一年前秘密打過胎。”
溪草不解。
“這些事,和向詠育有什麽關係?”
鄭金花笑道。
“和向詠育沒有關係,卻和沈家大小姐有關,奴婢查到,這位吳小姐肚子裏那個未出世的孩子,父親便是沈大小姐的亡夫俞鴻銘。”
溪草猛然頓住腳步。
難怪當初俞鴻銘回到雍州,迫不及待要和沈洛晴離婚,原來淮城這邊,他早已有了相好,甚至珠胎暗結,他自然是不敢讓頂頭上司的千金打胎的,所以必須要和沈洛晴離婚。
隻聽鄭金花繼續道。
“俞鴻銘是有家室的人,吳玉煙也是名門千金,兩人相好,也要顧及體麵,隻敢暗中往來,俞鴻銘本是答應了吳玉煙要離婚娶她,誰知這一去雍州,人便沒有回來,吳玉煙隻得把孩子打了,格格想一想,大小姐若是嫁過去,吳玉煙就成了她的侄女,這日子能好過嗎?”
風雪樓雅間,裝潢得如前朝官宦人家的千金閨房,穿過一道點鏤花月洞門,揭開層疊紗幔,這才是臥室,梁上掛著琉璃燈,桌上一隻粉彩細頸瓷瓶裏頭,斜著幾枝桃花,檀木架子上疊滿了線裝的,處處都昭示著主人的品位。
桌上一套烏金石的茶盤,董憐正提起紫砂壺,將泡好的明前龍井緩緩注入白玉盞中。
“這水是我收的初冬第一場落雪,封在瓷罐裏從燕京帶來的,將軍嚐嚐看,好不好?”
一雙白嫩得能掐水的手,托著同色的白玉杯,叫謝洛白將軍的時候,眸光裏有水微漾,任何一個男人看了骨頭都要發酥。
“不錯。”
謝洛白接過來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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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得很敷衍。
雪和普通的井水,不都是水,難道就有什麽差別嗎?這種事若溪草來做,他會覺得風雅,可換了別人,在他眼裏卻隻覺矯情。
董憐今年二十七歲了,保養得如同二八少女,這一行吃的是青春飯,美人雖未遲暮,可畢竟年歲大了,總要考慮金盆洗手之後的日子。
一般做花魁的,都會給自己找個好金主,嫁過去做個姨太太,也算善終了。
風雪樓人人都說董憐眼光高,看上的人也高不可攀,在一群高官裏頭挑挑揀揀,終是認準了謝洛白。
“將軍今夜,還是要宿在外間麽?”
謝洛白笑。
“董憐,你是我的知己,但知己之間,是不做那種事的。”
董憐掩下目中的失望,笑盈盈地點頭。
“我知道,隻是將軍花了那麽多錢,卻是我睡床,將軍睡榻,我心裏可過意不去。”
謝洛白隻是笑笑,並不回答。
董憐那張香噴噴的雕花拔步床,不知躺過多少男人,在這種事上,他頗有潔癖,沾都不願沾。
“對了,將軍還是不打算和夫人和好麽?”
謝洛白哼了一聲。
“她不來請我,我就不回去。”
董憐掩口輕笑。
“人人都說將軍是大英雄,依我看,還是小孩子心性。”
謝洛白低頭喝了口茶,掩過不悅,抬頭又是一臉笑意。
“我天天霸占著你,隻怕你那些恩客,該有意見了吧?聽小四說,昨天還有個外國人來找你,卻被他攔下了。”
董憐垂眸,又給謝洛白添了一盞香茶。
“不妨事的,董憐眼中,再沒有比將軍更重要的貴客。”
湘潭會館從外頭看去,是一座氣派的紅牆大宅,包廂需要提前半個月約定,可向詠育一個電話過去,老板當即就給安排了最好的包廂,體現向家的體麵。
地點選得莊重,沈督軍夫婦透過車窗看過去,很是滿意,兩輛小轎車依次停下,向詠育親自給沈督軍父女三人拉開車門。
“督軍,夫人,一路辛苦了,這裏的麻仁香酥鴨味道很是正宗,一會定要嚐一嚐!”
說著,他餘光瞥到溪草從後頭那輛車上下來,卻不見謝洛白,身後隻跟了一個中年仆婦和兩個護兵。
“向處長,真是抱歉,邵院長家的公子大病初愈,擺了酒慶祝,我家司令赴宴去了。”
謝洛白沒來,向詠育顯得有點失望,但他沒有表現出來,笑盈盈地對溪草道。
“少夫人肯賞光,也是一樣的。”
一行人進了臨水的包廂,等在裏頭的幾個人連忙起身,向詠育一一給沈督軍介紹。
“這位是我的胞兄,外交部長向詠德,還有我的表兄,總統秘書長吳定邦。父母早逝,長兄如父,所以這兩位可算是我向家的長輩了,我若談婚論嫁,少不了他們。”
向詠德和吳定邦一一上前和沈督軍握手,又向沈慕貞等三位女士行吻手禮,輪得溪草的時候,向詠德笑眯眯地和她寒暄了幾句,問她官邸可還稱心,飲食可還習慣之類的閑話。
向詠育的兩位兄弟都是淮城高官,將來結親,自然又添了不少助力,沈慕貞很滿意這個未來女婿,盡管謝洛白沒有給她麵子,依舊是滿麵春風的樣子。
“詠育,這裏還有一位漂亮的小姐你可忘了給我們介紹阿啊!”
溪草進包廂的時候,就注意到吳定邦身邊還跟了位二十出頭的女郎,穿著時髦的洋裝皮鞋,隻不過臉上沒什麽笑容。
她依稀猜到了對方的身份,果然吳定邦急忙解釋道。
“這是小女玉煙,今天這場合,原不該帶上她,這孩子非要鬧著跟來,說是想看看未來嬸嬸,讓督軍和夫人見笑了。”
聽說是吳家的侄女,沈慕貞自然是和顏悅色說不妨事,溪草心中不由起了警惕。
據鄭金花所說,吳玉煙愛俞鴻銘極深,不惜為他未婚先孕。
而現在俞鴻銘的妻子,以及間接導致俞鴻銘死亡的自己,都在這席麵上,她此行若說沒有別的目的,溪草是萬萬不信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