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淮城詭譎_第422章 反撲失敗
溪草伸手摸了一下那孩子的臉,露出溫軟的微笑。
“你叫什麽名字?”
這男童完全遺傳了父親的好相貌,那雙猶如點漆的眼睛尤其像陸錚,如果沒有臉上那道橫貫的傷疤,是個很討喜的孩子。
或許是被人綁架傷害過,男孩顯得有些驚恐,在溪草手下瑟縮地答道。
“阿淵,大名是陸淵。”
雖然口齒不甚清楚,但是兩三歲的孩子,性子卻格外安靜溫順,這一點,倒是和陸錚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院長歎氣。
“這孩子是兩天前被丟在孤兒院門口的,當時傷口還在滲血,也不知道是誰,那麽喪心病狂,怎麽忍心對這麽小的孩子下手。”
溪草沉默。
她也覺得保皇黨手段有點過於殘忍了,隻是為了讓自己便於認出陸淵,就在一個不到三歲的孩子臉上劃了這麽長的一刀做記號,如此喪心病狂,可見這個組織並沒有什麽道德底限,自己確實不該與之為伍。
“你跟姑姑回家不好?”
溪草大著肚子,抱不了孩子,她帶來的保姆便從院長懷中將陸淵接過來,沒想到陸淵居然掙紮起來。
“不走!阿淵有家,姆媽要來接我的!”
溪草沒有理會,隻叫保姆安慰了陸淵幾句,對院長道謝,又命人捐了一筆善款給孤兒院,就轉身離開了。
一直到走出孤兒院的大門,陸淵都在哭鬧,不停地喊著姆媽,邵夫人看不過去,忍不住勸溪草。
“聽這孩子的意思,倒不像是被人拋棄的,或許是一時和家裏走散了也說不定,要不要調查清楚再養,若是等孩子父母找上門來,我們這樣的人家,雖然可以拿錢打發,但到底沒有占著仗勢,讓人家骨肉分離的道理。”
邵家家風正直,邵兆年眼裏不容沙子,邵夫人秉性也善良。
溪草也並非真要領養陸淵,便用話搪塞邵夫人。
“夫人多慮了,這孩子才兩三歲,能知道多少事?若不是被父母拋棄,就憑臉上這個特征,要找還不容易?如今局勢動蕩,多少人流離失所,養不活孩子,忍痛將他丟棄的比比皆是。隻是孩子不明白,總念著父母要來接他罷了。”
邵夫人聽她說的也有道理,何況這孩子臉被人毀了,或許是被父母嫌棄,故意丟掉的也有可能,便不再說什麽,改邀溪草去府裏做客。
“今天帶著孩子,也不方便,改日再登門吧!”
溪草婉拒,在孤兒院門口與邵夫人告辭,和保姆一起上了車,吩咐司機。
“走吧。”
司機沉聲嗯了一聲,默默發動了車子,往前開了片刻,保姆先發現不對,伸手拍前頭的皮座。
“哎!轉錯了!這條不是回官邸的路。”
司機轉頭,卻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保姆驚叫一聲。
“你不是老陳!老陳呢?”
那司機一手扶著方向盤,左手從腰間掏出槍指著她們。
“安靜些!我不想節外生枝,等到了地方,你們的死活,自有別人去決定。”
保姆是雍州跟過來的,在謝家就見過些世麵的,見狀喝道。
“你敢綁架三軍副司令的夫人,知道是什麽下場嗎?”
“周媽,不必多費唇舌,就讓他好好開車吧。”
相比之下,溪草卻顯得十分冷靜,絲毫不像個被綁架的人質,反而讓掌握著主動權的“司機”心裏不安起來。
光天化日之下,他就隻想低調地把小少爺救出來,不要鬧出太大的動靜,以免不能脫身。
所以在孤兒院門口,他並不敢直接搶人,而是一早跟蹤溪草,埋伏在孤兒院周遭,趁著她進去領孩子的時候,把司機老陳和後麵那輛車裏的護兵打暈了丟進暗巷,將溪草帶來的人都李代桃僵了,等溪草和保姆上了車,兩個女人也好控製。
可一切都太順利了!溪草的平靜反而讓他心中惴惴不安起來,下意識往後視鏡裏瞄了一眼。
後頭那輛車的司機伸手朝他招了招,還是自己人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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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他微微放下心來。
兩輛車子先後停在一座舊式宅院的側門邊,門口兩個望風的人早就守得急不可耐了,見他們回來,其中一個轉身飛奔進去報信。
司機將車子停穩,又拿槍逼著溪草和保姆下車。
溪草抬眼打量這座宅子,雖然還算寬敞,但絕不是什麽豪闊人家的居所,蘇青既能調動那麽多殺手抓住薑萱,不可能隻有這麽點家底,看來這地方還不是她的老巢。
本來還沒有確定蘇青是否回來,現在看這狀況,溪草篤定,縱然是匹母狼,也知舐犢情深,何況蘇青深愛陸錚,對他唯一的血脈,自然是百般緊張的。
蘇青今日一定會來,即便不是第一時間出現在孤兒院門口,她這做母親的,也無法抵過孩子生死未卜的煎熬,必然會親眼確定陸淵的安危。
果不其然,溪草才挺著肚子垮下車門,一個穿泥金緞長袖旗袍女人就跌跌撞撞地從宅子裏衝了出來。
看見蘇青,保姆懷裏的陸淵終於哇地一聲哭出來,搖擺著兩隻小短手要撲像蘇青。
“姆媽,姆媽!”
蘇青早已不是四年前溪草初見時那副文秀的女學生模樣了,盡管那時候的蘇青就很有心機,可總還是保持著幾分少女的青澀,而如今她顯然已經是個持重幹練,能獨當一麵的女人了,隻有看見陸淵臉上的傷疤那一刻,她眼睛裏的冰冷,才瞬間破碎了,流露出傷心欲絕的母愛來。
“阿淵,我的阿淵,天啊!是誰?是誰這麽殘忍,毀了你的臉!”
她欲上前抱回兒子,可溪草卻率先跨了一步,擋在保姆麵前。
“蘇青,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啊?”
溪草笑容可掬,頗有幾分感歎,仿佛麵對的不是那個差點設局殺死她的女人,而是多年不見的故友姐妹。
蘇青她看見溪草,儼然是一愣,隨後麵色竟有些變了。
而那“司機”的語氣裏,卻很有幾分邀功的意思,
“主子,小少爺已經救回來了,還有這個女人,我們也一並抓住了,這一次,她就像是案邊上的肉,任您宰剁。”
蘇青卻反手給了“司機”一個耳刮子,親自從保姆手裏奪過陸淵。
“蠢貨,以前她在明,我在暗,都沒能弄死她,現在我們已經暴露了,你豈會那麽容易抓住她?別管她了,快帶阿淵離開!”
不得不說,這麽多年,蘇青是很有長進的,她一看見溪草,就知道自己手下人掉進了圈套,盡管她千叮萬囑,一定要防著這女人留有後手,可他們還是大意了。
可到底還是遲了,那“司機”才張口,人突然一歪,咚地一聲撞在車身上,一股血跡隨著他傾倒的身體蜿蜒而下。
後頭那輛車上,陸續下來幾個護兵,剛才那個揮手示意的司機,正被一柄長槍頂在腰上,小四從車上下來,一腳將人踹倒在地,快步走到溪草麵前,躬身道。
“少夫人放心,一切都在預料之中,二爺安排的幾輛車,已經抄近道將這宅子圍住了,就從正門殺進去,這回定將他們一網打盡。”
話剛說完,宅子內便響起此起彼伏的槍聲,蘇青雙肩一抖,急忙回頭去看,一隻手扣住了她的肩膀,牢牢控製住她。
一個護兵不知從哪搬了把軟椅過來,保姆連忙扶溪草坐下,又撐起小洋傘給她遮太陽。
“這三月的日頭雖不毒,少夫人如今身子金貴,也耐不住久曬。”
溪草一邊玩弄著指甲,一邊漫不經心地對蘇青道。
“我原本以為,陸錚隻是給了你一筆錢,將你送走了,竟不知道,他居然在外頭還有那麽多產業,而且全部被你繼承了。”
蘇青沒有回答她,她手心沁汗,緊張地等待著院子裏廝殺的結果。
片刻之後,謝洛白手下的兩個副官帶著一隊人馬從裏頭小跑出來。
“少夫人,我們打了個措手不及,裏頭的賊寇,已經全部伏誅。”
蘇青雙肩一垂,腳步有些虛浮,半晌才重新挺直身板。緊緊地抱著兒子回轉身來,她望向溪草的目光無比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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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錚少爺被你算計殺死,讓我失去此生摯愛,而陸淵失去父親,我就發誓,這輩子隻要活著,就一定要為他報仇,我隱忍多年,經營著錚少爺留給我的一切,誰曾想,到底還是輸給了你這隻狐狸。”
溪草麵色卻平靜如常。
“你如果不主動出現,我是不會找你麻煩的,蘇青,可是既然你先動手,而且觸碰了我的底限,我是不能放過你了。”
她為了殺死溪草,甚至計劃把薑萱交給日本人,這件事的嚴重性,已經遠遠超過了私人恩怨,如果不斬草除根,蘇青將來會變本加厲,做出更瘋狂的舉動來。
被宣判了死亡的蘇青,並沒有一絲慌張,她隻是淒然一笑。
她和陸錚,甚至不能算是夫妻,一開始,她隻是想離開寄人籬下的生活,出賣身體去攀附權貴,而陸錚亦把她當作是消遣時光的玩物。
不知道何時開始,在這互相滿足欲望的庸俗交易裏,卻可笑地產生了愛情。
陸錚死前,把他所擁有的一切都留給了她們母子,包括陸承宗在外經營的產業,華興社在淮城的勢力。
她擁有常人這輩子都不能及的財富,得到了夢寐以求的一切,心中反而空虛起來,再多的錢勢,都無法挽回陸錚,那個叫她銘刻在心的男人。
“阿淵,姆媽帶你去見阿爸。”
蘇青在陸淵受傷的臉頰上親了又親,淚水突然就湧了出來。
既然忍心在陸淵臉上刻下這麽深的刀痕,想必溪草是不可能放他一條生路的,既然如此,她就帶著孩子一起去陰司和陸錚團聚,也好過放他一個人在世上受這顛沛流離之苦。
“慢著。這孩子怎麽說,也是陸家血脈,雖然我和陸家其實並無關係,但看在陸@四爺的份上,也該把陸家的孩子送回雍州,我想陸家人會善待他。”
她和保皇黨到底還是不一樣的,一個快做母親的人,就算為肚子裏的寶寶積德,也不能對個無辜幼兒下手。
溪草對保姆使了個眼色,保姆上前,朝蘇青張開雙臂。
“把孩子給我吧,少夫人一向是說話算話的,無論如何,活著總比死了強。”
蘇青猶豫了一下,閉眼一行清淚滑落,跌在陸淵手臂上,雖然不懂發生了什麽,陸淵還是抬起小手,去替母親拭淚。
“姆媽……”
溪草說得沒錯,陸錚雖然忤逆不孝,可他的兒子,卻是陸太爺的嫡親孫子,陸銘的親侄兒,至於陸承宣,更是心善,陸家不會虧待他。
拿定主意,蘇青在陸淵雪白的小手背上親了一口,笑著哽咽。
“阿淵,姆媽要出遠門辦點事,我讓人帶你去找爺爺,你要乖,好不好?”
陸淵從來就很聽蘇青的話,聞言,雖有點抗拒,還是乖乖地抱住了保姆的脖子,回頭依依不舍地看著蘇青。
保姆剛把陸淵抱進車子,小四就舉起手槍,頂住蘇青的後腦勺,她也認命地閉上了眼。
“帶她走,不要當著小孩子的麵動手。”
這是溪草能給蘇青最後的施舍。
她歎了口氣,起身鑽進小汽車內,陸淵睜著一對天真的眼睛看著她。
“姑姑,我姆媽什麽時候回來接我?”
溪草頓了頓,剛欲說話。砰地一聲槍聲,從車尾傳來,溪草身子輕顫了一下,見陸淵要回頭,連忙雙手捂住他的耳朵,將他的腦袋轉正。
“等你再長大些,你姆媽自然就回來了。”
她撫了撫陸淵的額發,抬頭對開車的小四道。
“你替我安排人,把陸淵送回雍州陸府,將情況大致向陸太爺解釋一下。”
小四側目。
“要不要先問問二爺的意思,畢竟這孩子……”
溪草知道他指什麽,陸淵現在隻是個懵懂孩童,但等他長大懂事以後,就會明白他今天叫姑姑的這個人,就是殺死他父母的仇人,他或許會像蘇青一樣,厚積薄發,利用陸家的勢力,回來找她報仇。
“不用了,這件事如果二爺怪罪,由我全權承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