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淮城詭譎_第425章 鳳哥訂婚
謝夫人走得低調,等人們發現她已離開淮城時,已是在梅鳳官和展若男的訂婚儀式上。
“姆媽離家太久,對蓉城的舅舅很是想念。而且馬上就到外祖父的祭日,提前過去也不至於太奔波。”
聽完溪草的話,有好事的夫人不由把目光移向不遠處正和同僚閑談的安潛農身上。
“隻可惜安處長性子溫吞,否則這次也可以和謝夫人一並去蓉城,拜過謝家祖宗,也算正式進入謝家家門了。”
關於謝夫人和安潛農的婚事,淮城大多數人都認為是安潛農高攀了謝家,言語中不免把有所輕怠。
聞言,溪草笑意一收。
“已經是新社會了,姆媽和安先生也是自由戀愛認識交往,談不上進誰家門。就如今日的樓公子和展小姐,便是展小姐婚後被冠上樓夫人的名號,卻不代表她和展家已經完全割裂,再無交集。”
說話人有些尷尬,而旁人看她提起與自己緋聞不斷的梅鳳官,竟也這般平靜,一時神色各異;有人忍不住插話,才讓這氣氛些些散去。
“是啊,展小姐是展總長的獨女,而展小姐留過洋,思想做派也最為時髦,兩家關係又這樣好,聽說總統和總長私下交流,打算讓二人婚後的第二個孩子冠上展姓,也算讓展家後繼有人。”
這樣的說法實在新奇,即便在新政府首都的淮城也前無古人,周遭的夫人們一下來了興趣,七嘴八舌議論開來。
溪草和她們略坐了一會,便借口乏了到休息室休息。
今天的訂婚宴乃是西式酒會,溪草大腹便便不能碰觸酒精,也不能下舞池盡興旋舞,幸而訂婚宴的女主人很是體貼,在望京大飯店二樓設置了卡座包廂,放了棋牌供人娛樂;而包廂沿二樓走廊設立,隻消往下一望,便能看到一樓大廳的喧鬧場景,也不至於讓客人又落單寂寞感。
溪草坐在窗邊漫不經心地望著下首。
彼時,梅鳳官和展若男旋進舞池開始了開場舞。梅鳳官一身黑色西裝,和展若男的香檳色禮服格外登對。二人相貌相當,身份相符,而對視時目中的溫情幾乎要溢出來,看得出彼此心悅,真是讓人豔羨的一對。
鳳哥,祝你幸福……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也曾熱烈相愛,雖說在人生道路上最終分離,可他在溪草心中分量頗重,說是親人也不為過。
溪草心中感慨,正在這時包廂的房門一下開了,她回頭,便見桑姐走了過來。
“少夫人,剛剛樓公子命人把我叫了過去,又把官邸的情況事無巨細問了一遍。他果然詢問我怎麽不隨夫人一起走,我都按照您的吩咐說了。”
溪草點頭。
在謝夫人攜薑萱離開淮城時,溪草表示遺憾舍不得桑姐做菜的手藝,自然而然地把她留了下來。同時交代桑姐,對外還宣稱幫謝夫人準備和安潛農的婚禮。
作為謝夫人的心腹,留下照顧兒媳並且幫自己打理婚禮,再正常不過,如此也讓謝夫人的離開顯得不那麽突兀。
“和沈穆貞走得很近的那個女人是誰?”
都不用往下看,桑姐下一秒就脫口而出。
“那是總統府的二姨太史氏。近來不知怎麽的,那一位突然和總統府的姨太太們熟絡起來,經常約著一起打牌逛街,大小姐也被她抓著去應酬。本來沈督軍回雍州的時間一拖再拖,那一位水土不服,還火急火燎想先走一步,現在看來完全已經樂不思蜀了。”
這些事都發生在溪草躲避蘇青的那段日子,從前隻是聽說,現在看來樓奉彰為了留住沈督軍,可謂不遺餘力。
溪草目光幽湛。
“聽說樓奉彰排名第七的姨太太薛氏最為好賭,她今天可有設立牌局?”
桑姐想也沒想就反對。
“不行,若是讓二爺知道,定會不高興。”
自上次孤身活動涉險,謝洛白就有意無意限製了溪草的行動。就連她最擅長和人周旋的事務,謝洛白也親力親為,隻讓她露個麵就安心休息。
現在,謝洛白正在舞池中快步旋舞,他身邊的女伴換了一個又一個。
從前冷靜自持不近女色的謝司令一反常態,讓眾人奇異,更多的還是理解。
旁人都道是因為風雪樓中納的董姨娘突然流產,讓他刺激太大。而再聯係今日訂婚宴謝洛白和溪草貌合神離之態,眾人不由把董憐流產和溪草牽扯在一起。
就連一向認為謝洛白荒唐胡鬧的沈督軍,這一次也堅決站在了兒子一邊,今天在酒宴見麵,落在溪草麵上的視線滿是冷漠。
就算容不得人,可對丈夫的子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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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這行為實在天理難容。
他這個脾性,便讓當年的沈慕貞鑽了空子,趕走了謝夫人。
“你見到何副官和他說一聲,就說我閑著無聊,二爺要是反對,就讓他一會到包廂找我。”
見她下定了決心,桑姐也不好再說什麽,去打聽了薛氏的牌局在哪裏,又和溪草一起過去。
包廂中人聲鼎沸,裏麵三張桌子,有打橋牌,有玩撲克,還有打馬吊的。薛氏好賭,她在三張桌上都留了位置,無法周身時讓丫鬟幫自己看著,然後甫一在前麵那張桌上出了牌,便花蝴蝶似地移至另外一桌,隻幾個煙圈的功夫,就把三桌上的牌都出了個幹淨。
這樣一心三用,竟還能十賭九贏,除卻一半趕上門送籌的,可見其牌技了得。
溪草推門而入的時候,誰都沒有抬頭。
如果說霍英姿的沙龍聚會乃是淮城達官顯貴的交往應酬地,七姨太薛氏的牌局便是巴結總統府的橋梁。
若想在樓奉彰麵前混個臉熟,這賭桌上白花花的銀元沒少送。
而想和總統搞好關係的人實在太多,薛姨娘的牌桌從來沒有空置的時候,便是八麵玲瓏的霍英姿,此刻也隻是在旁邊看著,連上桌的機會都沒有。
“少夫人怎麽來了?”
百般無聊間,霍英姿看見了溪草,見她大著肚子不方便,主動命侍從去抬了一把椅子。
“枯坐著沒事,過來湊湊熱鬧。”
這聲音不大不小,卻一下吸引了正在打馬吊的沈洛晴的注意。
她自落座,就連輸數局,繞是雍州第一千金,也有些吃不消。
她本就不是一擲千金的揮霍性子,也知道應酬就要花錢。現在嫁做他婦,向詠育已把官邸財權交付給她,且她的陪嫁也有不菲進項,然這樣大的籌碼還是讓其微微變臉。
沈洛晴早存了起身讓座的意思,可在場的都是人精,紛紛看出來七姨太明顯不想放過她,一個個樂得裝糊塗。
沈洛晴心中叫苦,隻得硬著頭皮生生受了。
現下溪草來了,她如蒙大赦,忙從座上起身,表示手腳坐麻了,想請溪草替自己打幾圈。
桌上的人自不會反對。
“謝少夫人現在肚中有個小少爺,可比咱們多一雙眼睛,看來我們輸定了。”
說這話的是一個穿盤繡旗袍的美豔少婦,她眉眼生得嬌媚,吳儂軟語一出,隻讓人酥了半個身子。一句有些攻擊力的話,被其嬌嬌軟軟說得趣味起來,根本讓人生不起氣。
“你不是號稱牌技天下第一,怎麽,現在還沒有開局就認輸了?”
另一個穿老式襖裙的女子朗聲笑道。她年齡不過二十七八歲,可在旁人拚命扮嫩的當口,卻故意著了一身款式老舊的裳襖,硬是讓明豔的五官生出一抹端方,溪草就知道她便是七姨太薛氏了。
樓奉彰十六房妾室,表麵上一家子其樂融融,可私下裏一爭高下、彼此拆台並不見少。
如今十六房太太中,薛氏長袖善舞頗得樓奉彰器重;而年齡最大的二姨太史氏乃是樓奉彰少時的通房,雖說尚缺乏一個正房太太的名號,可總統府並無主母,後宅已默認以其為尊。
這讓自持功勞不淺的薛氏異常不滿,據說背後沒少和樓奉彰抱怨,卻被其輕飄飄一句“長幼尊卑”打發了去。
薛氏氣的不輕,自此以後穿著打扮便往莊重沉穩方向靠,似乎這樣便能和史氏一爭高下。
“溪草不請自來,還請七姨太誤怪。”
薛姨太爽朗一笑。
“少夫人客氣,也是我招待不周。早就聽聞你牌技了得,你剛到淮城,我就想向府上下帖子,可偏生那時……現在可好,咱們家公子和展小姐好事將近,那我也能大大方方邀少夫人來打牌了,到時候可別嫌煩啊。”
分明是旁人避諱不談的話,經她大大方方說出,反而讓人不覺尷尬。
溪草微笑寒暄。
“我一個人在家無聊得緊,七姨太不下帖子我真不知道怎麽打發時間。”
樓奉彰雖然心黑手狠,可表麵上卻是正派賢明得很,家中女眷也深得其真傳,即便知道總統和謝洛白水火不容,人前卻也不會故意給溪草難堪。
薛氏便把同桌的十六姨太和九姨太趕下桌去,請了和溪草有交往的霍英姿和另外一位不相幹的夫人上場,以示公平。
溪草可算是個風月人物,何況樓奉彰和謝洛白關係微妙,兩家的女眷湊在一起會擦出什麽火花,豈有不叫人好奇的?旁邊幾桌的太太小姐們,都不由側目。
八隻柔荑伸出,翡翠金鐲光芒交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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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牙花牌刷拉做響,很快就在各自眼前壘起了長城。
溪草垂眼摸著牌,旁敲側退地開始挖樓奉彰的邊角料。
“人人都說,薛姨太和史姨太是樓總統的兩位賢內助,一位主內,一位主外,薛姨太爽朗豪闊,最善交際,太太小姐們都和你交好,而史姨太坐鎮內宅打理家務,性子持重沉穩,是不愛交際的,卻不曾想,她倒和我們家督軍夫人頗為投緣,私交甚密呢……”
史姨太摸牌的手一頓,提起這件事,她心中就隱隱不快。
如溪草所說,史姨太掌握著管家權,可總統府的迎來送往,卻是她的差事,近日樓奉彰和沈督軍走得近了,督軍夫人那邊本該由她出麵去周旋,誰知樓奉彰卻吩咐了那個鋸嘴葫蘆史姨太,還神神秘秘地不知交待了些什麽。
說到底,他就是更信任史姨太,那些要緊機密的事,總是隻和她說。
薛姨太雖然有氣,在外人麵前卻是不能露出半分的。
“我自是不敢比二姐的,她進府早,受總統器重,比夫人也不過差個虛名而已,督軍夫人身份高貴,自然她們交往才合適。”
這話雖然還算得體,但溪草卻敏銳地捕捉到她話裏的不平,笑道。
“薛姨太說笑了,對了,我那日去公公的新宅拜訪,見夫人攜了許多滋補藥材,說是要前往總統府,難道是總統身體抱恙嗎?若是如此,我們這些晚輩,也很該前去探望的。”
薛姨太一愣。
“並沒有啊,總統近來身子還算硬朗,少夫人怕是聽錯了吧?”
溪草聞言,若有所思,看來這個薛姨太,根本不知道沈督軍留下的內情,套不出什麽有用的東西,不如換個方向。
還在王府的時候,溪草就常陪老福晉和各路貴婦打牌,從小就是個做局的好手,後來進了沁園春,因為牌技過人,也常被姑娘們叫上桌鎮場子,至今在麻將桌上,還沒有遇到敵手,所以和尋常的貴婦打牌,她都要留七分餘地,以免讓對方下不來台。
薛氏雖然號稱十賭九贏,也很厲害,但其中不乏想討好樓奉彰的人,故意給她喂牌,終究含了水分,她又卸了左膀右臂,根本不是溪草對手。
六圈下來,溪草放了兩把水,贏了四圈,雖不至於落了薛姨太的麵子,但她臉上的笑容漸漸收起,話也少了起來。
她開始較真了。
溪草在心中暗笑,這個薛姨太,倒是把打牌當成了事業,人一旦亂了方寸,就有機可乘。
接近總統府女眷,無非是想探一探底,新的一局開始,溪草上來就碰了個杠上開花,薛姨太的神色一下子就緊繃起來。
“薛姨太牌技真是一絕,聽說就是男人們的應酬,總統都要指定你上場助陣?”
薛姨太眼睛瞟過眼前的牌,心中盤算著怎麽出好,隨口答道。
“不敢當,我也沒別的特長,不過給大老爺們湊趣應個景罷了。”
溪草渾不在意地打出一張二餅,笑道。
“我也是個打牌不服輸的,不知這些先生們牌技如何?改天若是有幸,我也想和他們鬥一鬥。”
前幾局的時候,薛姨太在言語上,還能和溪草虛與委蛇地相互糊弄,如今在眾人麵前輸得難看了,越發激起了她反敗為勝的心思,一時額頭沁出汗珠,全神貫注算著牌,不高興地道。
“展總長從不打麻將,都叫夫人、小姐代表,吳秘書長倒是愛打,手氣卻總是差些,至於洪參謀長、汪部長、馬部長他們嘛……牌技是不錯,不過打上一夜,倒有八成故意輸給總統,沒意思得很,恐怕沒人是少夫人的對手。”
短短幾句話,把和樓奉彰常有私交的人都點了出來,有些是明麵上的,有些卻是溪草不知道的,比如吳定邦……她一直以為此人和樓奉彰關係普通,沈家也是這麽認為,才會把沈洛晴嫁給和與其沾親的向家,如果吳定邦是樓奉彰的簇擁,會不會利用沈洛晴……
不過眼下,沈慕貞和史姨太都走得這麽近,即便知道了,想必也不在乎。
霍英姿察覺到了什麽,驀然抬頭看了溪草一眼,她卻似乎毫無察覺,依舊言笑晏晏。
霍英姿是聰明人,商人唯利是圖,在牌桌上不著痕跡地給這些官眷送錢,討的她們開心便好,至於其他事,眼下時局不明,還是裝聾作啞為妙。
薛姨太也不是傻子,說完之後,手上一頓,突然反映過來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麵色立刻沉了下來。
溪草已經得到了想要的信息,嘩啦推倒麵前的牌,眉眼一彎。
“真是不好意思,我這把手氣好,又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