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淮城詭譎_第426章 棋逢對手
溪草把那堆花花綠綠的籌碼一攤,撐著腹部起身,對沈洛晴笑道。
“我本來就是替大姐的,今天贏的彩頭,大姐拿去請客好了,我乏了,改日再打吧。”
薛姨太咬牙,終於明白過來,打一開始,她就不是沈溪草的對手,對方不過為了套幾句話,才讓她贏了兩圈,激起她反敗為勝的心,等她說漏了嘴,甚至都懶得繼續。
和總統來往的高官,有人高調,有人低調,但也並非多麽絕密的事,謝洛白若有要查,還是查得到。
薛姨太氣的,是沈溪草耍了她。
“少夫人贏了就想跑?”
薛姨太站起來,麵色已經不善,溪草倒也並非不樂意奉陪,是真的有些困了,她想找個地方躲清靜,見薛姨太一臉火氣,一幅不肯善罷甘休的樣子,笑盈盈地轉過頭,正想說什麽,沈洛晴連忙出來打圓場。
“我家弟妹懷著孩子,洛白不肯叫她多玩的,薛姨太若是還沒過足癮,不如我陪你再打幾圈?”
薛姨太雖是總統麵前得臉的,到底還是個妾,身份和司令夫人、督軍千金到底差著一截,沈洛晴這樣賠笑,她本該要給幾分麵子的,可那股子要強的勁頭上來,竟然直接無視了沈洛晴,一雙厲目膠在溪草身上不放。
“少夫人,賞個臉,咱們賭個大的如何?”
既然對方非要糾纏不休,溪草倒也不怕她,笑著反問。
“薛姨太想賭多大的籌碼?一張牌一根金條如何?”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總統府固然家底深厚,謝洛白也是一方豪富,雍州老巢還挖出了寶礦,溪草一開口,就霸氣得嚇人。
薛姨太本來是拿話激溪草,沒想到她更瘋狂,獅子大開口,倒讓她一時說不出話來,可薛姨太平日就為了掌家權,和史姨太爭個臉紅脖子粗,向來不肯服輸的,脾氣上來,就有些克製不住。
“這很好!玉芹,翠芝,你們也一起下場陪少夫人玩兩把!”
為了贏回臉麵,薛姨太已經沒有了一開始的風度,要讓平日的搭檔九姨太和十六姨太上場圍攻溪草了。
薛姨太在總統府的地位,僅此於史姨太,被她點名的九姨太和十六姨太,也不敢駁她麵子。
但是一張牌一根金條,實在玩得太大了,樓奉彰對女人是很大方,但是也不會放任她們胡來,贏了便罷了,要是輸了,這算下來可是一筆巨款,九姨太和十六姨太害怕遷怒到自己頭上,口頭上答應著,卻悄悄地和丫鬟使了個眼色,叫她們去樓下找樓奉彰來解圍。
霍英姿起身讓座,一副看好戲的姿態退到旁邊,和霍家無關的熱鬧,自然是越大越好,她倒想看看,活閻王這位小夫人,會不會被總統這群寵妾聯手反撲。
眾人坐定,薛姨太命人撤了桌上的象牙花牌,抬出一隻紅檀木的箱子,裏頭是副上等的和田玉牌,溪草拿在手中顛了顛,冰冰涼瑩潤滑膩,真是好貨。
隻不過……她過手之後,感覺這牌的重量有些不對,餘光瞟過九姨太和十六姨太,果見她們有點不安地交換了一個神色。
嗬……看來薛姨太為了贏,開始不擇手段起來了。
溪草把玩著一張牌,臉上勾起若有若無的冷笑,而一旁的桑姐,似乎看出了端倪,也悄悄退了出去。
樓下,寒暄應酬暫剛告一段落,展若男將空的高腳杯放回侍者的托盤,挽了梅鳳官的手臂,走向樓奉彰和展錦榮。
“爸爸,樓叔叔。”
她今日化了精致的妝容,絲絨質地的口紅勾勒起的微笑,宛如玫瑰徐徐盛放,她平日被幹練裝束掩蓋的美豔全都破土而出,引來了許多男賓的目光。
“若男今天,真是光彩照人,以前怎麽沒發現,我們若男這樣漂亮?”
樓奉彰滿意地打量著未來兒媳,哈哈笑道,展錦榮的臉上,就有了幾分驕傲。
“都怪她平日,打扮得和個假小子一樣,襯衫馬靴的,不像個閨女,以後做了人家的太太,可不能再這麽不倫不類的!叫人笑話元煊!”
“哎,錦榮老弟,你說這話就顯得老古董了,誰說女子不如男,若男的英豪大氣,不是庸脂俗粉能比的,娶她為妻,是元煊的福氣!”
樓奉彰微笑著讚美展若男,一邊將目光落在沉默的梅鳳官身上,指望他能順著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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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誇展若男幾句。
可梅鳳官那雙瀲灩的眼眸,卻不知望著哪一處,顯得有幾分失神。
展若男不是傻子,她當然察覺得到梅鳳官的心不在焉,事實上,梅鳳官的注意力,隻有方才在舞池裏的時候,才肯落在她身上,那眸光,溫柔深情,讓她心馳神往,幾乎沉溺其中,可當她不經意抬頭,發現沈溪草正站在樓上時,突然就驚醒了。
梅鳳官唱慣了風花雪月的戲,深情款款扮得入木三分,今日這出郎情妾意一往情深,就是唱給樓上那人看的。
即便承諾了展若男,割舍過去,從新開始,可一遇上那個女人,他總是忍不住失控,他想知道,若是自己愛上了別的女人,她會露出什麽樣的表情,是否也會黯然神傷?
可令人失望的是,她沒有,她的表情,是解脫甚至是欣慰的,這讓梅鳳官的心,比針刺還疼。
待她轉身走後,梅鳳官偽裝的深情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自嘲。
此後和賓客的應酬,他更是敷衍,展若男隻得獨自支撐,她不是沒有委屈,可她知道,梅鳳官並不愛自己,他能從堅決拒絕,到願意去嚐試,已經是極大的妥協,她不敢再奢求別的。
樓奉彰不悅地輕咳一聲,梅鳳官這才回神,展若男見氣氛變得尷尬,連忙笑著圓場。
“元煊今天被灌了不少酒,他酒量著實不行,都有點懵了,我看不如……”
就先回去四個字還未出口,十六姨太的心腹丫鬟快步跑了過來,向幾人行禮,見沒有外人,就把薛姨太死要麵子,和溪草立下豪賭的事說了。
“這個老七,簡直不像話,一點分寸都沒有!”
樓奉彰慍怒,正要轉身親自去阻止這出鬧劇,梅鳳官突然開口。
“父親,女眷之間的爭吵,您一個總統親自出麵解決,未免顯得小題大做,不如還是我去看看吧。”
樓奉彰是做大事的人,當然不願去插手幾個婦人的紛爭,所以縱然知道兒子和沈溪草的過往,也沒有阻止,展錦榮卻擔心未來女婿當眾偏幫了舊情人,損了女兒的顏麵。
“若男,你陪元煊一起去。”
彼時謝洛白正和一位高官千金跳完一支舞,這少女臉紅到了脖子根,雙肩微微顫抖,更不敢抬頭看他,說話也是緊張支吾,謝洛白問幾句話,她都答得語無倫次。
這捧場做戲果然很沒意思,謝洛白百無聊賴地握著那隻柔荑,腦中卻勾連著他的小女人賴在絲被裏,睡眼惺忪的樣子,瞬間十分厭倦這訂婚宴,他將少女帶出舞池,就丟開她,吩咐小四去開車,又從何湛手裏接過外衣披了。
“去叫少夫人回家。”
今日的訂婚宴他已經露過麵,夫妻不合的把戲也演得差不多了,該是時候回去了,否則在梅鳳官的地盤呆得久了,又生出什麽旁的事來。
何湛才答應著準備上樓,桑姐卻過來了,有點擔心地對謝洛白小聲說了幾句什麽,他的麵色瞬間就冷凝下來。
“她怎麽就閑不住,從來不肯給我省點心。”
小四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見狀,猶豫著問。
“二爺,還備車麽?”
謝洛白把外套往何湛手裏一扔,大步流星往樓上走去。
“備什麽車,走!有人想欺負我的女人,總得給她把場子撐起來。”
包間裏頭,戰況正如火如荼。
“三萬!”
“碰!我聽牌了。”
薛姨太一改剛才的疾言厲色,麵上含笑,雙頰漸漸紅潤起來,七姨太和十六姨太擠眉弄眼,似乎很慶幸她們做的這個局,沒被溪草識破。
就讓你們先高興高興,等魚咬定了鉤,再拉線不遲。
溪草樂得裝傻,摸起一張牌,半日打不下去,故作猶豫苦惱。
“少夫人,還不出牌?”
薛姨太露出幾分得色,盛氣淩人地逼視溪草。
溪草抬眼,笑意突然從眼角眉梢蔓延開來。
“薛姨太,你是聽二筒對嗎?可惜呢,餘下的幾張二筒,全在我這裏。”
說著,她打出一張紅中,笑道。
“到你了,薛姨太。”
薛姨太變了臉色,這副牌是她們在家常玩的,專門用來捉弄外人,當然是有蹊蹺的,可溪草怎麽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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摸出其中門道,還知道她聽什麽牌!
況且,她聽的的確是二筒,如果真如溪草所說,剩下的二筒都在她手上,那麽七姨太和十六姨太再做手腳,喂出一張二筒來,她們聯手作弊的事就暴露了。
她到底是詐她,還是真的拿了二筒,薛姨太摸不準。
“薛姨太,還不出牌?”
溪草笑著催促,薛姨太咬唇,一時竟不知該不該拆現在的牌。
一隻修長潔白的手突然憑空而降,將薛姨太的牌推翻打亂,有點冷冽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到此為止,這一局,算謝少夫人贏了。”
薛姨太離勝利一步之差,突然殺出個攪局的人壞了她的好事,以她的脾氣如何能忍,猛然站起來正要發作,對上梅鳳官那張異常美麗的,掛著冰霜的容顏,氣焰一時委頓下去。
她這樣的脾氣,卻害怕這個比自己還小的年輕繼子,
“大少爺,這……”
梅鳳官完全沒有理會她,使了個眼色,讓兩個姨太太退開,自己拉著展若男在溪草對麵坐了下來,把原本堆在薛姨太麵前的籌碼嘩啦推過去。
“一張牌,一根金條,是嗎?不如再加個附加條件,誰輸了,就下場替在座客人斟酒,如何?謝少夫人。”
溪草沉默地看著梅鳳官,眼神似乎在問他。
我們之間既已成往事,你為何不能瀟灑放手,憐取眼前人,卻非要與我為難?
梅鳳官沒有看她,卻吩咐薛姨太換一副牌,要鬥,他也不想用這種作弊的手段。
溪草無奈,正要伸手去摸牌,身後一道帶笑的男聲響起。
“那我也附加個條件,輸了的錢,全都捐作東北抗日的金援,如何?”
溪草驚喜回頭,撞上謝洛白那張桀驁俊美的臉時,又變作了心虛。
他今天之所以肯帶她出來,完全是因為她答應乖乖做個吃貨,吃飽就回家的……可是她又管不住自己了。
謝洛白才走到溪草旁邊,看了還在局上的十六姨太一眼,對方背脊一寒,不等他發話,就自覺地彈起來。
謝洛白毫不謙讓地占據了被他嚇走的十六姨太的位置,一麵自來熟地摸起牌來,一麵輕飄飄挑眼。
“樓公子還沒回答我的話。”
梅鳳官麵無表情地答道。
“可以,打十局定勝負。”
樓奉彰私下,雖然根本沒有支援東北,可是表麵工作做得比誰都足,當著那麽多官眷的麵,梅鳳官無法拒絕這個提議。
溪草僵硬的神情活絡了幾分,忍不住想笑。
謝洛白真是……奸詐。
東北那邊,他本來就在出資支持,今天他們若是輸了,那就是把金援往明麵上走,錢也流不進總統府,這買賣不虧。
要是梅鳳官輸了,那更好,敲總統府一大筆錢去支持東北,為了名聲,這賬樓奉彰不會賴。
既然輸贏都沒關係,溪草的心情突然輕鬆起來。
溪草和謝洛白從前就聯手坑過張存芝,她知道謝洛白雖然不常玩,但智商高記憶力超群,記牌的能力一流,至於梅鳳官,雖然兩人曾在一起過,可聚少離多,從來沒有像普通戀人那樣相處過,她不太清楚他的水準。
可真的打起來,溪草卻發現,梅鳳官居然挺厲害的,記牌算牌的能力,不在謝洛白之下。可這兩個男人到底不常打,她還能掌控,倒是展若男,出乎意料地相當厲害,比薛姨太,甚至謝洛白、梅鳳官都要厲害。
七局下來,在謝洛白和梅鳳官的配合下,溪草胡了四局,展若男胡了三局。
梅鳳官也有些意外,他不由側目看了展若男一眼,她進來之後,無論梅鳳官和謝洛白夫婦如何爭鋒相對,她都沒插過一句嘴,似乎並不知道他們的紛爭。
她應當知道,自己之所以替薛姨太出頭,並非為了父親的麵子,他隻是……放不下,氣不過。
而她明明知道他的心思,還是不聲不響地跟了過來,,而現在,也是一副從容含笑,享受牌局樂趣的樣子。
“嗯……”
展若男沒有發現梅鳳官地注視,她摸起一張牌,食指下意識地曲起,在牌麵上俏皮地來回輕點,抬頭粲然一笑。
“我胡了,四比四,現在是……平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