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淮城詭譎_第438章 父子反目
溪草和謝洛白對視一眼,彼此都心中有數了。
不出所料,梅鳳官果然發覺了七重塔的問題所在,可他這樣明目張膽的去拆塔,顯然並沒有懷疑樓奉彰的身份。
也難怪,堂堂總統居然是個冒牌貨,這種事實在太離奇了,如果沒有董憐,她和謝洛白也不會想到。
如今這位大總統,是經過樓奉彰老朋友展錦榮、鍾望秋的陪嫁婢女史氏認證的,而梅鳳官畢竟尚在繈褓時就流落在外,對父母根本毫無印象,自然隻能相信長輩的描述,所以樓奉彰的所作所為在他看來,不過是父親背叛了母親,娶回家這麽多的女人,做賊心虛,才想出鎮魂的辦法。
“走,我們過去看看。”
謝洛白果斷起身,溪草想了想,扯住他袖子,正欲說什麽,又警惕地瞥了龍硯平一眼。
龍硯平知道她在提防自己,一臉漠然,隨即便見溪草對他牽起個略帶挑釁的笑容,突然勾住謝洛白脖子,讓他不得不彎下@身子,這才附耳悄悄對謝洛白說了幾句什麽。
謝洛白聞言,不由低笑一聲,伸手在她下巴上捏了捏。
“你這個壞東西!”
溪草眉眼含笑,歪著頭問他。
“雖沒能打中蛇的七寸,可總也能傷它幾分元氣,這樣難道不好嗎?”
謝洛白就笑。
“再好不過了,我家太太真是狡猾得可愛。”
龍硯平看著溪草故意當著自己的麵和謝洛白打情罵俏,沒有什麽表情,甚至連夾菜的手都沒有停頓過,隻是在謝洛白低聲交待了何湛幾句之後,方才放下筷子,起身對他道。
“洛白,我知道你和樓總統不睦,但這始終是別人的家事,我們去湊熱鬧,恐怕不妥吧?”
謝洛白笑笑。
“硯平,這件事,你不明白。”
謝洛白這麽說,卻也沒有解釋事情的來龍去脈,龍硯平笑問。
“怎麽說?”
謝洛白隻是道。
“你就別問了,等著看好戲吧!”
龍硯平便不再說什麽,默然跟著他們一同走出飯館,他眉眼平靜,胸前卻似賭了一團棉花,悶得難受。
他知道,關於樓奉彰,夫妻兩人有些不可告人的計劃,所以他們在話中打著機鋒,而向來與他無話不談的謝洛白,也沒有讓他分享秘密的意思。
想當年,謝洛白但凡有猶疑不決的大事,都會率先和他商議,就算理念不同,爭論上三天三夜,也不會有所隱瞞。
他們曾是在戰場上,可以把後背交托給彼此的兄弟。
赫舍裏潤齡手段歹毒,且心懷不軌,她甚至暗中和保皇黨有勾連,這是龍硯平調查的結果,他的計劃,隻是除掉她,一來報硯秋之仇,二來,將這顆毒瘤從謝洛白身邊摘除,以免他被人利用。
可是現在看來,他不在的這些日子裏,這個女人已經成功取代了他,成為謝洛白最信任的人,以及共商大計的軍師。
而且,她還是他的妻子,腹中有他的骨肉。
要達成這個心願,就更加困難了。
飯館門口,溪草突然轉過頭來,笑盈盈地看著龍硯平。
“閆先生,得委屈你和我們倆擠一擠了。”
在謝洛白麵前,她總是很親切地稱 呼他閆先生,仿佛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諷刺。
送他們前來的兩輛車,現在被何湛開走了一輛,剩下的一輛車,副駕駛地位最低,一般是副官坐,若三個人一同坐在後排,就顯得十分尷尬。
來時因為謝洛白有意讓妻子和摯友多多交流,自己主動當了司機,龍硯平坐在副駕,也不顯突兀;現在,卻不同了。
溪草認為,龍硯平一向和自己的爭鋒相對,不會肯屈就,故意開口激他,就是想讓他識趣地離開,以免跟過去礙手礙腳,暗中給她使絆子。
沒想到龍硯平笑了笑,徑自上了副駕。
“無妨,我坐前頭,少夫人有孕在身,怎麽能擠著你?”
虛與委蛇,並不是她赫舍裏潤齡一個人的特長。
溪草蹙眉,嗬,好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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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潤清高的龍少爺,裝起蒜來,倒也一套一套的。
不過好在謝洛白在樓奉彰這件事上,沒有和他親密無間,可見她的丈夫,還是很有分寸的,人總是會變,這多年的分別,龍硯平不會沒有一點變化,謝洛白對他的信任,還是有所保留。
雞鳴寺山門前,鎮守著一排總統府的護兵,早把香客都清了場。
看來樓奉彰並不希望事情鬧大。
可謝洛白是什麽人?一名副官額上沁汗,壯膽子上前扣靴敬禮。
“副司令,總統有些私事,需要在雞鳴寺解決,恐怕不便……”
謝洛白淡淡瞥他一眼,揚眉道。
“上回本司令攜夫人前來上香,寂衡大師就交待,務必今日前來拜送子娘娘,才能母子平安,怎麽?你攔在這裏,是存心想謀害我的老婆孩子?”
這一通瞎扯真是信手拈來,溪草和龍硯平都有點汗顏,而那副官明知謝洛白無理取鬧,也不能拆穿,可活閻王扣下來這麽頂大帽子,他哪裏敢領,臉都白了。
“屬下自然不敢,隻是,副司令您能不能稍候片刻,等總統解決完了私事,立刻就……”
“等?”
謝洛白目光一瞬陰鷙,把副官到嘴邊的話嚇得憋了回去。
小四上前扯住那副官衣領,雷鳴般的怒喝震得他耳膜發麻。
“少廢話,錯了吉時,你拿命賠我們司令?”
他話音剛落,何湛調來的兵也就到了,紛紛從運兵車上跳下來,和總統府的護兵拉扯起來,解決了這批人,謝洛白恨不能立刻插翅飛上山去看樓家的笑話,幹脆直接抱了溪草,快步登階。
溪草本來皮薄,這樣明目張膽的親昵,平日她定是要拒絕一番的,可現下龍硯平跟在後頭,她也就心安理得地抱住謝洛白的脖子,越過他的肩膀,對龍硯平眯起一雙彎彎的笑眼。
仿佛一個得寵的小狐狸精,在正妻麵前爭寵炫耀,讓龍硯平有些無語。
他甚至懷疑,這女人是不是對他和謝洛白之間的關係有什麽誤解。
謝洛白身高腿長,又體力極佳,抱著溪草這麽個懷胎八月的孕婦,依舊身輕如燕,不要十分鍾,就爬到了山頂。
樓奉彰和梅鳳官身後各帶一撥人馬,正在重塔樓下頭分庭抗禮,梅鳳官的人顯然已經開始動工,七重塔樓剛被挖出個缺角,堆了一地碎磚,除了拿著鐵揪、鏟子、鋤頭等候的工匠,還有些穿黑色對襟綢衫,腰間別盒子炮的男人,一看就不簡單,必定是趙寅成留給梅鳳官的人馬。
樓奉彰這老狐狸八風吹不動,對梅鳳官也一向表現得很慈愛,可他此刻顯然氣得不輕,太陽穴上的青筋都突了起來。
“忤逆的不孝子!我早說過,這是給你母親祈福的寶塔,你把它挖了,究竟想幹什麽?”
梅鳳官那雙瀲灩的眸,此刻燃著洶洶怒焰,他冷笑道。
“你恐怕忘了,我是在三教九流中混跡長大的,同我扯謊,實在是浪費時間,不當麵揭穿,我已經算是恪守孝道了,可你捫心自問,這座塔,當真是為我母親祈福的嗎?”
樓奉彰並不很清楚梅鳳官和趙寅成的事,實在沒料到這隱秘的煞鎮,居然會被他發現,等他回神時,梅鳳官已經帶人開始挖塔了,他心裏有鬼,歎息一聲,懷柔道。
“你有疑問,為什麽不事先和我溝通?這是什麽地方?你要是還認我這個爹,我們就回家談。”
樓奉彰的打算是,先把梅鳳官弄回總統府,再想辦法請高僧把塔內樓夫人的貼身之物取出,在隱秘處另設一個煞陣鎮住,然後再騙梅鳳官是自己聽信了讒言,答應他拆除七重塔,就能圓滿解決這件事。
可惜梅鳳官也並不是那麽好糊弄的,他並不理會樓奉彰的拖延之計,果斷抬手下令。
“繼續挖。”
“你!”
樓奉彰見說服不了他,當即也沒了耐心,正準備命護兵動手,把梅鳳官綁回府,謝洛白挽著溪草,悠然拾級而上。
謝洛白笑眼瞟過樓奉彰父子,一派風輕雲淡。
“看來今天真是黃道吉日,樓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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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和樓公子也來上香?這麽大陣仗,莫非總統是要祈求東北戰事順利?”
旁人的家事,謝洛白當然不便插手,不過他和溪草隻要站在這裏旁觀就夠了,樓奉彰很清楚謝洛白就是來抓他把柄的,自然是不敢輕舉妄動。
樓奉彰麵色驟然一變,他親自趕來阻止梅鳳官,就是怕節外生枝,誰知卻惹來了最不該來的人,他陰著臉,給梅鳳官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在外人麵前拆自己的台。
可梅鳳官從未在父親膝下承歡過,彼此間並不存在很深的感情,尤其他知道樓奉彰陸續娶了十五個姨太太後,便覺得父親對先夫人營造出來的所謂深情,簡直是一個笑話。
現如今,樓奉彰為求心安,居然設下如此陰毒的煞陣來對付亡母,實在令梅鳳官憤怒又心寒,他並不會為了他的政治前途,替他遮掩這些醜聞,也沒有理會謝洛白和溪草,隻是執著地命人挖塔。
他身為人子,必須對母親的亡魂進行救贖。
樓奉彰顏色森然,可當著謝洛白的麵,卻又不好製止梅鳳官,於是低聲吩咐貼身的副官,先繞到塔後爬進去,把藏於塔頂,裝樓夫人遺物的盒子偷出來。
梅鳳官似乎早已料到,不過卻隻是冷眼旁觀,不一會,那名副官麵色惶惶地回來了,對樓奉彰低語幾句,他果然瞳孔一縮。
“父親在找母親的遺物?”
梅鳳官麵無表情地看著樓奉彰,不等對方反應,便見一名紮腰綁腿、削瘦的高個男人從塔旁的鬆樹後繞了出來,溪草一眼就認出,這是趙寅成此前舉薦給她的賴三。
此人輕功了得,能遊牆而上,又見錢眼開,隻要價錢合適,能為趙寅成辦事,也能為她所用,現在出現在梅鳳官身邊,也沒什麽奇怪。
賴三將手中托著的那隻裹滿符咒的紫檀木匣,雙手奉給梅鳳官,他接過來低首一看,目露悲色,憤怒地從匣上撕下一張符咒,質問樓奉彰。
“這是叫人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詛咒,且是用和了血的紫砂所寫,總統真是好狠的心呐!”
樓奉彰剛想解釋些什麽,隻聽砰地一聲響動,一道刺眼的白光亮起,他下意識抬手擋了一下,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寺內多了幾名記者,正舉著相機對著盒子、七重塔拍照。
“你們是幹什麽的!”
副官惱怒,連忙上前搶奪相機,這些記者都是何湛安排過來的,深受西方的民主自由熏陶,根本不懼曝光總統的醜聞,見狀反而對著頤指氣使的副官又拍了兩張。
“總統這是何必?記者朋友們到雞鳴寺采風,弘揚佛教文化,這是人家的自由。”
謝洛白輕飄飄地道,在他帶來的護兵保護之下,幾名記者迅速離開了雞鳴寺。
龍硯平冷眼看了半天,終於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終於知道溪草在謝洛白耳邊說了些什麽,這件事,總統父子倆人再怎麽鬧,也不過是在雞鳴寺範圍內,以樓奉彰的手段,有的是辦法善後,可如果報紙一曝光,總會有懂風水的人看出這七重塔和樓夫人遺物的問題,那悠悠眾口,便怎麽也堵不住。
用如此陰狠的手段對待亡妻,雖不至於讓樓奉彰下台,也足以讓他名聲掃地。
這女人……確實不一般,難怪如謝洛白這般挑剔冷情的人,卻偏偏看上她。
想到這裏,龍硯平不由向溪草投去探究的目光。
而這個女人,此刻並不似方才和自己對峙時那般鋒利,她的目光落在梅鳳官身上,流露出淺淺的悲戚,餘暉在她臉上、身上渡了層淡金,顯得格外溫柔。
偽善!
龍硯平心中輕哼。
拿到母親的遺物,梅鳳官已疲憊至極,他不想在這個是非之地逗留,隻留下挖塔的人便轉身離開,隻是在經過溪草和謝洛白身邊時,微微點頭,算是致謝。
溪草突然輕聲開口。
“鳳哥,你不覺得此事另有蹊蹺嗎?隻是因為幾個姨太太,樓總統何至於如此對待發妻?急於鎮住死於非命的亡魂,通常是凶手才會做的事,如果你還肯信我,那就找個機會,咱們單獨聊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