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淮城詭譎_第439章 第一回合
總統公子和赫舍裏潤齡之間的恩怨舊情,對於一心要為妹妹報仇,繼而分外關注“殺人凶手”的龍硯平自不陌生。
在溪草和梅鳳官說話的時候,他狀似平常地看過來,一雙眼卻不放過彼此麵上的丁點變化。然讓他失望的是,梅鳳官隻淡淡說了聲“謝少夫人關心,此乃樓家家務事”,便婉拒了溪草的相邀;而對出現這個狀況,溪草仿佛已有心理準備,臉上沒有半點遺憾。
一個插曲就此了結,回去的路上,夫婦二人皆是默契地閉口不談此事。謝洛白和龍硯平聊起了即將擔任的職位,而溪草則幹脆閉眼假寐。
也不知是不是一路疲累,到了官邸門口,居然真的睡著了。
謝洛白把小妻子打橫抱起,投在她麵上的目光滿是寵溺,如此自然的真情流露,是龍硯平陌生的。
興許是捕捉到好友困惑的視線,謝洛白放輕嗓音。
“硯平,你年紀也不小了,也應該考慮婚姻大事了。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和我說說,我讓溪草幫你留意。”
一句話,必定不離赫舍裏潤齡!
龍硯平發現謝洛白病得不輕,再說,他要談婚論嫁,自要離這個女人遠遠的,不若安插個眼線進來,他下半生還不雞飛狗跳?
“你什麽時候也變得如此八卦了?”
聽到好友的揶揄,謝洛白也不惱。
“等你遇到命裏的克星就明白了!”
見懷裏的小妻子皺了皺眉,謝洛白不再和龍硯平多言,大踏步抱著溪草回了二樓起居間。
對比謝洛白官邸的一片平靜,總統府現下卻是氣氛緊張。
梅鳳官帶走母親的遺物,並沒有回家,樓奉彰命人去找,才發現他那個優柔寡斷的兒子竟私自在淮城市郊買了一座房子,時間少說也有一年,可憐他作為親生父親,居然不知道!
被兒子欺瞞的滋味深深席卷了樓奉彰,原以為是一枚好掌控的棋子,如今卻讓他感到了棘手。
“真是太不像話了!旁人父慈子孝,承歡膝下,我怎麽就生了這樣一個孽子!早知今日,當時他拿著那半隻玉兔找上門來,就不應該讓他進這個家門!”
他重重拍桌,恰巧七姨太薛氏抬了一盞香茶上來,不妨被他舉起的手牽到,還冒著熱氣的茶水頃刻間翻在手上,薛姨太燙得慘叫出聲,伴隨瓷器落地的聲響,樓奉彰已是一腳踢了過去。
“滾!倒杯水都不會,少在這裏礙眼!”
薛姨太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自前番被當眾鞭笞,薛氏在總統後宅的地位一落千丈,現下樓奉彰這般讓她沒臉,更讓她岌岌可危的地位雪上加霜。
偏生牆倒眾人推,別說幫她說話,現下連扶她起身的人也沒有。
瞅著周遭神色各異的臉,薛姨太重重咬唇,捂住腫脹疼痛的膝,起身撿起地上的碎瓷片,離開了軒廳。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門檻,二姨太史氏也揮手打發走其他十三位姨太太,這才從心腹丫鬟手中接過一盞重新泡得熱騰的碧螺春,送到樓奉彰麵前。
“老爺,先喝點水潤潤唇。”
隻在兩人獨處的私下,史氏都稱呼樓奉彰為“老爺”。
樓奉彰揚了楊蓋碗茶蓋,吹了吹上麵的茶葉沫子,然而沁人的茶香非但沒有讓他躁動的心緒平緩,反而氤氳出眼底的翻湧。
他把茶碗重重拍在桌上,從來成竹在胸的麵上竟流露出一絲慌亂,透露著主人此刻的焦躁。
“巧翠,那時候果真就不應該認下他!本以為是個一無是處的伶人,哪知道……到處給我惹事,真是應了那句話,人不可貌相!”
聽樓奉彰舊事重提,巧翠,也就是二姨太唇上牽起一絲笑。
“他乃展總長親自發現的,且每一條線索都符合那小畜生的特征,老爺那時候不認,才讓人生疑。”
誰知道在人前和梅鳳官親切慈祥的史姨太,人後竟用這樣詞語來稱呼總統獨子。
想起當時的迫不得已,樓奉彰重重拍桌。
“我哪裏是後悔認下他,不過是惱怒這小子脫了控製。”
白日的事,史氏早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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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聞。
“事到如今,先不是收拾那孽障的時候;聽說謝洛白和沈溪草出現的時候,還放進去幾個記者,老爺可有準備。”
提起這兩個跳梁小醜,樓奉彰重重一哼。
“以為淮城是他謝洛白的地盤,想撒野就撒野?我早以命淮城所有的報社,若是那則消息上報,就等著關門大吉吧!”
兩人相交多年,樓奉彰的手段,史氏是知道的。
“既如此,這不過是總統府的家務事,隻要穩住了那小子,旁人也掀不起什麽波瀾。我隻是不明白,咱們家這位傻少爺,向來就是個沉溺風花雪月的主,之前對沈溪草念念不忘,現在有展小姐絆住他的腳。那雞鳴寺他從來不去,按理說更不可能在這個節骨眼突然關注,實在古怪!”
“有什麽古怪的!盯梢謝洛白官邸的探子早就傳來消息,謝洛白夫婦前些日子去雞鳴寺燒香祈福。我看祈福是假,找茬才是真!”
說到這裏,樓奉彰猛然想起那根讓其坐立難安的刺。
“董憐被他弄回官邸,你說,那個女人會不會向他透露了什麽?”
史氏是他最信任的人,當時董憐找尋過來,樓奉彰方寸大亂,還是她建議其把人暗殺滅口。隻不巧,剛要行事,那個妖精卻攀上了謝洛白,打得二人措手不及。
“我看她就沒有察覺不同。老爺別忘了前些天她去蓉城,還派人送來道別信。再說即便講了,無憑無據,又能說明什麽呢?”
樓奉彰聞言也覺得自己疑神疑鬼了。細細想來,董憐設局在風雪樓和自己相認,彼時他雖然表現得不太熱情,可也沒有暴露什麽。
這些年,就算和樓奉彰認識多年的展錦榮都沒有發現,一個多年未見的侄女,又怎麽可能辨出其中區別?
而且謝洛白自迎娶董憐,董憐還主動來信表示自己前程已經有了,為了不連累姑夫,希望樓奉彰忘了認親這件事,發誓斷不會向外人透露彼此關係;且在離開蓉城時,又主動告其行蹤,真真識趣。
“你說的對。”
樓奉彰心中大定,這才拿起史姨太方送來茶。
“謝洛白太閑,一閑就給人添亂,是時候讓他忙活一下了!”
史姨太正站在他身後為其揉捏著肩膀,聽罷不由眼睛一轉。
“說來,前些天沈慕貞又送來兩副上好的人參。算算時間,老爺也應該去醫院躺一躺,好讓人放心,這樣才方便我們布局下棋……”
已是老夫老妻,樓奉彰當即心領神會。
當天夜裏,樓奉彰在史氏的屋中歇下了,而她房間中的琉璃燈一直到三更天才熄滅。
然而等樓奉彰按著和史氏商議的計劃,第二天裝作疾病突發的模樣,趕早送到教會醫院住院。可方打點安頓好,史氏就急急推開房門,送來幾張報紙。
頭版頭條,赫然就是嘍奉彰父子在雞鳴寺持械對立,雙方交手的照片。而裏麵的內容,重點渲染他鎮壓亡妻魂靈,背叛新政府推崇的民主科學,把他描繪成一個背信棄義,道貌岸然的小人!
“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樓奉彰怒不可遏。
“到底是哪家報社,讓人把他們查封了!”
史氏為難道。
“都是外地的報紙,謝洛白狡猾,不僅自己報道,還把消息送給其他家,現在恐怕已經傳得滿場飛了。”
樓奉彰一口老血,抓起剛剛被他丟在床腳的報紙,果真發現上麵霍然寫了《自由新報》四個字,而史氏隨手放在床頭櫃上的幾張報紙,均非出自淮城。
“謝洛白!”
咬牙切齒說完這個名字,他把報紙揉成團丟在地上,樓奉彰還不解氣,吩咐史氏。
“讓人盯緊沈彥興,切勿打草驚蛇。”
“老爺放心,一切已安排妥當。”
樓奉彰難看的臉色才稍霽,二人才說著,護兵敲門表示樓公子到了,樓奉彰連忙裝作一副虛弱的樣子,躺在床上。
而史氏也飛快把報紙塞到床頭櫃中,自己則滿麵愁色的坐在床邊,眼角仿佛還掛著淚痕。
梅鳳官推門進來,就看到這樣一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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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麵,他心中一悸,三步並作兩步走了上去。
“父親,你怎麽樣了?”
他自小和親生父母無緣,雖說認祖歸宗,可和這位血緣上的父親也沒什麽特別濃烈的父子親情,然而甫一接到他急病入院,梅鳳官還是趕了過來。
樓奉彰一張臉蒼白似紙,氣若遊絲道。
“老樣子了,都是一些老毛病……”
“什麽老毛病,平常一直用藥物控製得好好的,如果不是昨天猛然受到刺激,怎麽會……”
史姨太抹著眼淚打斷樓奉彰的話,抽噎著對梅鳳官道。
“公子,總統在雞鳴寺弄了那個法陣,實乃聽信讒言啊,他也很後悔。昨天你一夜不回,總統後悔不迭,正思量著大早親自去向你解釋,哪知道……”
史氏抹著眼淚,根本不給梅鳳官反應的機會,飛速說明事情原委。
原來自鍾望秋過世,唯一的子嗣也下落不明,樓奉彰到底是個傳統的華夏男人,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於是接連迎娶了好幾房姨太太。
可奇怪的是,這些女人娶回來,別說為他開枝散葉,就是個蛋都生不了!
恰在此時,樓奉彰偶遇一個遊方道人,對方為他卜了一道卦,算出樓奉彰命中子女緣薄乃是因為鍾望秋枉死魂靈不得安寧,已經化為厲鬼!隻有鎮壓住亡妻,才能保證他這一脈子息綿延。
“可沒想到按照那牛鼻子老道的說法做了,你還是沒有孩子?”
梅鳳官冷笑。
“看來這位道長的法術並不高深啊!父親當時就應該請當初為我斷命的那位高人,興許還可靠一些。”
史氏沒料到自己一番聲淚俱下,居然不僅沒有打動梅鳳官。還換來他一陣嘲諷。
彼時為梅鳳官斷命的高人,隻說樓奉彰一生隻得一子。現在看來即便假樓奉彰取代了他的位置,也沒得一兒半女,果真一語成讖。
想到這裏,二人俱是臉色一變。
“公子,那是總統誤信讒言……”
“住嘴!元煊,爹是糊塗了,你還不肯原諒爹嗎?”
梅鳳官沒有說原諒,也沒有說不原諒,隻淡淡道了一句。
“時候不早了,父親你好好休息;史姨,還請你好好照顧父親。”
父子間的芥蒂,自不可能三言兩語就能理清。亡妻意外橫死,兒子失去蹤跡,樓奉彰不但疏於找尋,還做出這樣的事,這是梅鳳官無法認同,也不嫩接受的。
且那自圓其說的理由,對比他詮釋出對妻子一往情深的表象,更是說不出的諷刺。
他走出教會醫院,外麵的陽光耀眼得刺目,已經臨近夏日,氣溫已然回升,可梅鳳官卻覺得遍體生寒。
“樓公子……”
熟悉的女聲打斷了梅鳳官的思緒,他凝目抬首,才發現不遠處溪草扶著肚子盈盈站在他麵前,即為人母,溪草整個人圓潤了不少,整個人籠罩著一層溫柔的光。
都道女子本弱,為母則強。
聯想從漠城至奉川,乃至到了淮城,她為了腹中的孩子付出的努力和犧牲,梅鳳官睫毛顫了顫。
那個大雪紛飛的燕京冬日,鍾望秋懷抱嬰兒,躲避襲殺,是不是也如眼前的女子一般隱忍而堅定?
他的表情太過恍惚,讓溪草擔憂。
“你看起來臉色很不好,不如找個地方休息一下?”
分明是避而不及的存在,然鬼使神差的,梅鳳官卻點了點頭。
“前麵不遠,有個咖啡廳。溪草你如果不趕時間,能不能陪我喝一杯咖啡?”
話音剛落,兩個人都愣了。
自二人斬斷情緣,彼此之間的稱呼已淪為“少夫人”、“樓公子”,此時此刻,一個無意識的稱呼,連空氣中都散著一層淡淡的尷尬。
“不好意思,是我逾越了……”
“不,鳳哥,我們一直是朋友不是嗎?”
溪草微笑,回頭對司機吩咐了幾句,便帶著鄭金花走到他麵前,大大方方道。
“我記得這家咖啡店距離很近,醫生也叮囑我要經常走動,鳳哥,不如我們走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