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淮城詭譎_第447章 轉圜餘地
謝洛白所料非差。
當天夜裏,沈督軍火急火燎地攜家帶口來到位於淮城城郊的軍用停機場,不曾想竟遇上了中央軍空軍部隊大練兵,別說上飛機,隻靠近機場,一行人乘坐的小汽車就被真槍實彈的衛兵攔住。
而讓他意想不到的是,當沈督軍憤怒地擺明身份後,對方非但不收斂,還輕飄飄地甩出一句。
“不管閣下是誰,擅闖軍事基地,就按軍法處置!”
“好,好,好!”
沈督軍一連說了三個好字,當即要求見練兵處指揮長。當聽說組織此次練兵的乃是三軍總司令展錦榮,而展錦榮不巧於前一小時已經回了淮城,沈督軍本就沉浸在喪母之痛的情緒,更添了幾分惡劣,當即氣得額上青筋直鼓。
他正要火氣,沈慕貞一看情形不對,示意沈洛晴攔住他,自己則上前軟語道。
“那咱們現在就給展總長打電話,如果得到他的口諭總行了吧?”
衛兵眉目不抬。
“這位夫人,是這樣的,軍事布防乃是機密。既然諸位已經去展總長府上走了一趟,不若直接請他開一份手諭,如此,咱們都好辦事。”
沈慕貞一愣,原以為他們退一步,讓彼此不至於那樣難看,沒想到還是碰了釘子,對方連借他們電話的意思都沒有!
沈督軍怒不可遏,言語不免衝撞起來,哪知對方也不是吃素的,發現沈督軍有動手的傾向,立即拉響了警報。
一時間?,機場關卡處霎時塵沙飛揚,隻幾分鍾,幾隊士兵已全副武裝集合在此處,而那箭弩拔張的氣勢,宣示著一場激烈的衝突就要展開。
這樣的陣勢,饒是沈慕貞母女,便是身經百戰的沈督軍也有些反應不過來。
因是回鄉奔喪,隨行的加上護兵不過三輛車子。若是打鬥起來,定然討不上好。
沈督軍繃著一張臉,袖下雙拳緊握,他活了這樣大歲數,何曾受過這樣的侮辱?
這一刻,沈督軍切實體會到人在屋簷下的滋味。所謂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平素他有的是時間和人慢慢耗,可現在老母去世,這天氣一日熱過一天,他等得,沈老太太也等不得。
可他堂堂的總統接班人,若是灰頭土臉就回去了,以後就算登上了那個位置,如何服眾?
“好,我倒是要看看,你們要拿老子怎麽辦?!”
此言一出,那些手握武器的士兵霎時朝他們舉起了槍。
沈慕貞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巴,沈洛晴也嚇得臉色發白。
她控製不住地手腳發軟,若非扶著沈督軍,隻怕都要癱下去。
可自嫁給了向詠育,沈洛晴再也不是那個躲在閨中,被父母兄弟庇護的大小姐。很快她就冷靜下來,穩住狂亂的心跳,壓低聲音道。
“爸爸,多說無益,與其在這裏浪費時間,我們還是先去展總長官邸走一趟吧。”
沈督軍雖然心中氣惱,可也知道以卵擊石的下場。、
一時下不來台,無非是麵子上過不去,聽了女兒的話,本就有些鬆動的心登時有些猶豫。可他還沒有言語,前番一直攔截的衛兵卻往前一站。
“擅自在軍事禁區鬧事,還請閣下隨我們走一趟,完成例行調查。、”
他隻是想乘自己的專機回雍州,怎麽就成為鬧事了?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那衛兵手舉的步槍緩緩抬起,對準的正是沈督軍的額頭。沈
督軍本就強忍著火氣,現下子,一下捅了馬蜂窩,他毫不猶豫地拔出腰側的配槍,想也沒想就扣動了扳機。
一聲槍響,伴隨慘呼,驚地左右人馬腦中一片空白,以至於都忽略了周遭的變化。
沈慕貞驚叫一聲,若非身畔有人扶著,已跌倒在地;而沈洛晴也嚇得眼前陣陣發黑。
她捂著狂跳的胸口,僵硬地轉過脖子,順著沈督軍冒煙的手槍,好半天才逼著自己看向那個被其當做靶子的護兵。
見那護兵捂著手臂,煞白著一張臉躺在地上,沈洛晴有些反應不過來。
沈彥興是蒙人,自小騎射功夫了得,從來是個捕獵的高手;進入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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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他一手槍法更是出神入化,響譽軍中。
可就在剛剛,目標人物離他不過一米多,如此距離,竟然還打偏?
沈洛晴不相信父親會失手,隻以為是沈督軍權衡利弊,並未想取對方性命。
在場大多數人都是這樣想的。
可對比大多數人的鬆一口氣,下一秒沈督軍又舉起了槍,沈洛晴且驚且疑,失聲阻止。
“爸爸——”
幾乎是同時,一輛軍用吉普車飛也似地衝將過來,那席卷的沙土一下迷蒙了所有人的視線,就在沈洛晴伸手強拉下沈督軍手臂的當口,吉普車門一開,瞬時跳下一個長靴軍裝的男人,劈頭就奪走了沈督軍的手槍。
整個過程,從沈督軍舉槍到現下,前後不到一分鍾,用驚險二字形容不足為過。
直到槍支的彈夾被男人當場卸下,吉普車和飛沙摩擦上旋的輪子才猛地止步,因為慣性,一直往前滑行了十幾米才停歇不動。
“逆子!”
望著身側眉目微斂的男人,沈督軍從牙縫中狠狠吐出兩個字。
聞言,驚魂未定的沈慕貞和沈洛晴才看清麵前的人,不是拒絕了為沈老夫人奔喪的謝洛白還是誰?
“洛白!你怎麽來了?”
“老二,你快和他們說說,我們事出有因,老夫人那邊刻不容緩,我們不能再耽誤了!”
母女二人同時開口,還是沈慕貞思維活絡,一下抓住重點。
這些中央軍不買他雍州沈彥興的賬,然謝洛白身為總統親封的三軍副司令,再說他們師出有名,總不能再為難了吧?
便是心存不甘的沈督軍也隱下被兒子忤逆的不快。事情緊急,等辦完沈老夫人的喪事,再和這小子秋後算賬不遲!
然而就在眾人理所當然把謝洛白的到來,當做事態轉機的信號時。
哪知謝洛白下巴一點,問清事情始末,對那個執著攔截沈督軍的衛兵不罰且獎,理由是忠於職守,並即刻安排手下送他到教會醫院養傷。
沈督軍火冒三丈,搞半天這家夥不是來爭氣的,反而是和旁人一起來坑他老子的!
他正要火起,謝洛白交代了中央軍頭領幾句閑話,便長腿一邁,吩咐何湛請夫人和大小姐上車;自己則抓住沈督軍的手臂,不由分說便把他拉入自己先前乘坐的吉普車中。
沈督軍心中不願,但到底年紀大了,哪裏是謝洛白的對手。被強行塞入吉普車後座,整個人的表情已經不是氣怒二字能形容。
見小四一腳油門,吉普車便飛馳起來,沈督軍殺了謝洛白的心都有了。
“你這個不孝子!自己不去給祖母盡孝,怎麽,現在還要和你老子對著幹嗎?”
旁人沒有注意,他卻心中有數、
剛剛射擊到衛兵手臂上的子彈,乃是出自謝洛白之手。正是因為衛兵吃痛偏了一下,他那顆出膛的子彈才打了個空,白白讓對方撿了一條命。
謝洛白和沈督軍並排坐在後座,麵對父親的指責置若罔聞。
他翹著腿,慢條斯理地瞥了沈督軍一眼,眼神和語氣都是不加掩飾的鄙夷。
“老頭子,你沒有看出他們是故意激怒你嗎?先不說你們能否離開雍州,這樣的飛機你還敢坐,是想讓我直接給你們全部送終嗎?”
沈督軍一口老血噎在喉口,氣得胸口悶痛。
什麽給他們全部送終,做兒子的有這樣詛咒老子的嗎?大逆不道!簡直是大逆不道!
他一口氣還沒有上來,謝洛白又給他致命一擊。
“實話告訴你,空軍今天的操練乃是臨時決定的,時間嘛,正好是老三拍來電報的當口。至於總指揮長展錦榮,他今天不僅沒有來現場,而且在三天前就已經離開了淮城,去處理樓奉彰給他單獨交代的任務。”
兒子對總統和上峰的不敬和敵意,沈督軍早就習以為常。
因為樓奉彰赤@裸裸的明示,他還曾讓謝洛白注意一點,可謝洛白置之不理,沈督軍也無奈任其自便了。
現在甫一聽聞兒子又開始出言不遜,可他完全顧不上了,隻因這幾句話,暴@露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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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沈督軍觸目驚心、
一知道電報內容,就臨時決定操練,說明他的舉動被人監視了,且此人能耐還不小;至於第二點,作為一方梟雄,且結合停機坪衛兵的行為,沈督軍一下明白了前因後果。
對方果真不想讓他離開雍州!
隻是,樓奉彰即便擔心自己重疾纏身,出事時無人主持大局,大可提前告知,何必用這樣的方式?
再說他奔母喪,又不是不回來!
短短十幾秒,沈督軍把所有可能都在腦子中過了一遍,眸中晦暗不明,也不知在想什麽。
看他一臉諱莫如深的模樣,謝洛白越發覺得有趣。
他牽了牽嘴角,道。
“你如果是在思索樓奉彰的病的話,那我再透露一點,這人一直在裝病,最近躲在總統府吃的不過是維他命,請來的醫生也天天打牌,無非是避人耳目的道具!”
聽了這句話,一直沉眉不語的沈督軍猛地抬起了頭,目中難掩狐疑。
謝洛白知道了多少?
可他轉念一想,樓奉彰前段日子因為和獨子樓元煊鬧得不愉快,一氣之下進了醫院,這事眾所皆知,保不準是謝洛白來探他。
“樓總統的病,和我們回雍州奔喪有什麽關係?”
謝洛白笑了一聲。
“如果沒有關係,等到了城中,你去求樓奉彰給你開一份手諭。畢竟他和展錦榮是拜把子兄弟,展總長外出公幹,他大總統的命令,這些兵不可能不聽吧?”
聽罷,沈督軍臉色越發難看。
新政府軍政分權,即便樓奉彰貴為總統,可號令三軍,隻要搬出律法程序,就能輕輕鬆鬆回絕於人。
直到現在,事實和真相隻隔一層玻璃紙,沈督軍就算不想承認,也意識到自己大概率中了樓奉彰的圈套!
之所以接受不了,大方向還是自己一方豪傑,被人耍的團團轉落不下麵子罷了!
“這麽說,潘代英帶兵入駐淮城,隻怕也是被樓奉彰的煙霧彈迷惑。”
謝洛白笑了一聲。
“你覺得呢?”
沈督軍臉色更黑。
潘代英對其有囚身之辱,是以這個西北王自入了淮城,沈督軍就沒有和他來往過,可北地裏也派了人盯梢他下榻之處。、
線報傳來,樓奉彰病中,雖說無暇顧及潘代英,可展錦榮卻盡了地主之誼,把潘代英伺候得好好的。
知道潘代英懼內,冀城府中的姨太太還是在夫人劉氏的掌控下納的,說白了也是夫人的眼線,潘代英根本放不開手腳,索性給他送了四個貌美的女子。
他先前還嘲笑潘代英樂不思蜀,不曾想,完全是五十步笑百步!
“你少陰陽怪氣說風涼話!既然一切都在你算計之內,是不是你有辦法讓我們能離開淮城?”
“還好尚未無可救藥!”
謝洛白笑了一笑,表情說不出是欣慰還是感慨,引得前麵專心開車的小四都忍不住笑出聲。
沈督軍額上青筋跳得更歡厲害了,正要發作,隻聽謝洛白壓低聲音和他說了句什麽,沈督軍難看的麵色才漸漸和緩。
確保計劃沒有疏漏,沈督軍突然道。
“要不,讓溪草和我們一起走吧。你小子皮糙肉厚,溪草女流之輩,肚子中還有一個。她如果離開了,你也能安心和幾個老賊周旋。”
謝洛白一愣,冷峻的眉眼頃刻間漾滿溫柔。
“她不會走的,早在和我一起來到淮城時,她便決定和我一起共進退。放心,我一定會讓你的大孫子平安出生,等時局穩定一些,就和她們母子一起回雍州。”
這話說得輕巧,可沈督軍怎會不明白其中刻意抹平的驚濤駭浪。
而知子莫若父,且同樣是男人,這幅表情,沈督軍後知後覺恍然,先前鬧得紛紛揚揚的董憐隻怕是個幌子。
這個兒子,是他的驕傲,是唯一能傳承他沈彥興衣缽的繼承人!而他比自己幸運,找到了攜手一生的愛人。
說來,沈督軍還有些嫉妒。
沈督軍什麽也沒有說,隻在兒子寬闊的肩上拍了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