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淮城詭譎_第458章 一截斷指
小汽車油門深深踩下,幾乎是風馳電掣地駛出淮城。
不止是初為人父的謝洛白心急如箭,便是小四、何湛等也湧不住心中的激動。一路上你一言我一語地開始討論謝洛白的一雙兒女。
在事態最不明朗的時期,這雙孩子的平安誕生,無形中鼓舞了士氣,給眾人帶來了力量,是希望的曙光,是他們幸運星。
“二爺,你名字取好了沒有?”
小四和副駕上的何湛說得熱火朝天,發現後座上的謝洛白好半天沒有接話,從後視鏡看去,才發現自家二爺明顯已經神遊太虛,唇角已經在不自覺間勾起,整個人的氣場都變軟和了。
謝洛白治下嚴苛,對自己更是一絲不苟,根本不允許自己鬆懈,流露出真情給敵人可趁之機。
這幅詭異的形容,偶爾出現在人前,都是溪草在時。現在頻率的增加,顯然也說明了一些問題。
小四和何湛對視一眼,不由都笑出聲。
謝洛白抬起眼。
“何湛,過幾天你就回雍州吧,抓緊點,等我孩子滿月,我就給你們證婚!”
證婚對象是誰,已是不言自明。哪知何湛聽了非但沒有半點欣喜,還有些為難地道、
“二爺,這件事不急,以後再說吧。”
“你不急,人家黃珍妮可急!大男人一個,扭扭捏捏像什麽樣?”
謝洛白笑罵。
小四笑。
“二爺,你不知道,老何是得了恐婚症!他早先就拍了電報求婚了,哪知這個黃珍妮,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隻洋洋灑灑給他回了一封信,表示老何隻要答應那些條件就結婚!內容嘛,簡直是男人版的三從四德!”
他咂咂嘴,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沒想到黃珍妮不僅外表看著厲害,本身比外表更厲害幾十倍。老何就是被那些條條款款嚇得知難而退了……”
何湛打斷他。
“誰說我知難而退了,我隻是……”
“隻是什麽?”
小四挑眉,完全沒有放過他的意思。何湛別過頭,一副懶得解釋的形容,卻聽後座上謝洛白一錘定音。
“黃珍妮雖是強悍了點,不過你跟了爺這麽久,遇上這麽點事難不成就慫了?回頭就給她拍電報,先應承下來,二爺和你傳授幾招禦妻之道,保管以後黃珍妮對你服服帖帖。”
此言一出,別說小四又忍不住笑出聲,便是何湛都扶額抗拒。
“二爺您的禦妻之道就免了吧。”
謝洛白挑眉。
“怎麽,你還不信二爺了?”
小四插嘴。
“就是因為太信二爺,才不敢學啊。現在黃珍妮已經把老何吃得死死的,若再貫徹二爺您的以夫人為尊,那豈不是在家裏一點地位都沒有?”
謝洛白黑了臉,換了一下交疊的長腿。
“原來在你們心中二爺在家裏一點地位都沒有啊?”
這句話誰都不敢接,隻默默在心中道了句誰說不是呢。排除和董憐做戲那段時間,哪一次不是溪草說東,謝洛白不敢往西,有時候看得其他人都不可思議,不過當事人樂在其中便好!
幾人說說笑笑,很快就來到了桐村鎮的未園。因為有早先龍硯平秘密傳回來的消息,小四一腳油門直接到了後院。
然而當謝洛白滿心歡喜,帶著近鄉情怯的忐忑踏步上前,準備敲開雙開的小門時,驟然發現門扉竟是虛掩的。
謝洛白目光一陣緊縮,低頭一看,立馬在半懸的門鎖上發現了一個明顯的彈痕。
他從腰間拔出手槍,小四和何湛見狀,也立馬拿出家夥跟上。
小院中,花木修得整整齊齊,而敞開的房門中,屋中的陳設也分毫未亂,根本沒有打鬥掙紮的痕跡。
眾人搜尋了一圈,毫無線索,便是連嬰兒活動的痕跡都沒有。若非知道龍硯平行事靠譜,在場人第一反應都以為是不是線報出了問題。
但越是表現得風平浪靜,越說明事情不一般。
“會不會是發現情況不對,少夫人和孩子們被兄弟們帶走了?”
頂著謝洛白幾欲殺人的視線,小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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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道。而話音剛落,就有被龍硯平安排在未園守衛的護衛踏步進來,得知溪草竟在這偏塞的小院藏身許久,護衛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何湛心道一聲壞了,但還是心存僥幸問。
“那這兩日有沒有看到什麽可疑之人?”
護兵一問三不知,而且竟都沒有聽到任何聲響,很顯然,對方已在槍支上安裝了消音器。
調遣來保護溪草的護兵,都是謝洛白派駐過來的精銳好手,眼皮底下發生了這樣大的事竟一無所知。能神不知鬼不覺把人帶走,可見對方實力不亞於他們,甚至在自己之上。
而對方的目的究竟是什麽,是求財還是尋仇?若是前者,還多少有一線希望;至於後者——
沒有人敢繼續想下去。
眾人還沒有從各自思緒中回過神來,謝洛白已是闊步走進屋中,一寸寸地在桌上、地麵、牆壁,事無巨細地在各處角落尋找線索。
他一言不發,看起來平靜得幾近冷酷,可手指無意識地微顫,和他越抿越緊的唇,都能看出他心底的變幻。
他在害怕!越是找不到綁匪的信息,越是讓心中的焦躁情緒無限製放大。
此情此景,任何撫慰都顯得徒勞且無力。
小四和何湛交換了一個眼神,默契地分頭行動。一個讓外麵的護兵把未園把守好,另一個則召集人馬加緊尋找,所有人都在祈禱溪草和孩子平安無事。
或許是冥冥之中的注定,那個隱藏至深的機擴被謝洛白的腳跟無意間碰觸,隻聽哐當一聲,拔步床床板緩緩移開,露出一個下旋的暗室。
眾人呼吸一滯,何湛和小四還來不及阻止,謝洛白抬起腳就往下,興許是這陌生的聲襲,下一秒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就隨之響起。
護兵們喜不自禁,謝洛白更是叫出了那個心心念念的名字。
“是……二爺嗎?”
伴隨這句話,一束手電在地下暗室中射過來。謝洛白目力極好,很快適應了黑暗中逆射的光亮,一眼就看清了角落中正抱著嬰兒的金嬤嬤。
他呼吸一滯,三步並作兩步走到金嬤嬤麵前,才發現除了她手中的淡粉色繈褓外,旁邊的嬰兒床上還躺著一個呼呼大睡的小嬰兒。
謝洛白的心一下就化了,都來不及接過嬰兒,就立馬問詢溪草的下落。
看到謝洛白,金嬤嬤瞬時忍不住,啞著聲哭道。
“少夫人被綁走了,至於是誰我也不知道……”
原來三日前溪草正和金嬤嬤在小院中逗弄嬰兒,忽然門扉大響,主仆二人一驚,溪草當下就讓金嬤嬤帶著孩子躲到暗室裏。
這些天淮城形勢詭譎,為了以防萬一,溪草和金嬤嬤早把嬰兒用品都轉移到暗室之內,稍有不對,就帶著孩子暫避,已是二人的日常。
這一次,兩個留下的護兵沒有出現,想來已經發生不測。是以溪草沒有跟著去暗室,隻守在外麵斷後收拾被褥,掩蓋痕跡。
金嬤嬤帶著孩子在下麵等啊等,一直沒有等到溪草打開機擴,她就知道出事了。
“少夫人和我有約定,若非是她親自打開暗室的門,我們就不要出來,所以……”
謝洛白百感交集,一想到在他和樓奉彰較量的時候,他的妻兒宛若驚弓之鳥,躲在這小院中擔驚受怕,他的情緒就一下奔潰了。
不過,現在還不是傷感的時候,見金嬤嬤用遮眼的布巾蒙住孩子的雙眼,自然而然地把其中一個遞過來時,謝洛白有些手足無措地接過孩子。
“這樣可以嗎?”
金嬤嬤失笑。
“二爺別太緊張,你托著孩子的下臀,別卡到他的脖子就行了。”
那樣小小的一團,就是溪草和他的骨肉。
謝洛白腰板挺得筆直,雙手根本不敢用勁,而視線更是膠在孩子身上寸步不離。
差不多一個月的小嬰兒,五官已經大致長開了,雖然很漂亮,卻看起來和他們夫婦都不怎麽像。
“這是哥哥,還是妹妹?”
“是哥哥!”
金嬤嬤含笑道,哪知話音剛落謝洛白把兒子放回嬰兒床,伸手就來抱她手中的小女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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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子皮實,還是把妹妹交給我吧。”
金嬤嬤一愣,隨即緩緩笑開。
“旁人家都是重男輕女,二爺卻更心疼女兒呢。”
“這孩子像她姆媽,看著就惹人疼。”
金嬤嬤滿含同情地看了看嬰兒床上的男嬰,還好小嬰兒睡得真香,絲毫沒有感受到父親的嫌棄。
由小四帶隊,調了兩隊護兵專程護送金嬤嬤並兩個孩子回淮城;謝洛白依舊留在未園繼續尋找線索。
“二爺,剛剛我把找到的彈痕研究了一下,認出那是德產瓦爾特ppk的52式手槍。這種槍支在淮城中,是警察署的專用配槍。而且每一支槍支的申領都有嚴格管控和登記,我們要不要去查一下……”
何湛話還沒有說完,已經被謝洛白否定了這個建議。
“來不及了,你立馬回淮城,請展總長出兵增援。同時樓元煊和霍顏青府上也走一趟,這兩人一個掌握了淮城的拆白黨,另一個擁有黑道背景,請他們務必探查少夫人的消息,我謝洛白欠他們一個人情。切記要低調行事,以免逼得對方窮途末路狗急跳牆。”
最後那一句,謝洛白加強了語氣。
何湛扣靴行禮。
“那二爺你呢?”
“硯平失了蹤跡,鄭金花也下落不明……”
謝洛白頓了頓。
“我先到槐村走一遭,剩下的幾天就留在未園。你們也不用布置安防,隻消放出我丟了一件東西,若有人找尋交換,什麽代價我都願意承受!”
這句話的意思,顯是以身為誘了。看出何湛有反對的意思,謝洛白繼續道。
“對方布了這樣大的陣仗,尋仇的概率顯然更大一些。我倒是看看,究竟是什麽人,會有這樣大的膽子!”
不到十二個小時,以桐村鎮為圓心方圓幾十裏地各處關卡,都被展錦榮安排的人馬把守得嚴嚴實實。
整片區域隻能進不能出,然而管控區內部又極其鬆懈,特別是謝洛白落腳之處未園幾乎無人防守。
後院正廳,謝洛白站在淮城地圖麵前,完全拿出了行軍作戰的陣勢,他在分析綁匪的意圖,若這件事是他做的,他會選擇藏身何處……
尤在思索,扮作門房的護兵扭著一個七八歲的男童疾步過來,他的另一隻手,托著一盆開得正燦的杜鵑。
“二爺,有人讓這小子送來這盆花,屬下覺得事有蹊蹺,還請您親自過目。”
隻一眼,謝洛白的眸光就沉了下來。
正是酷暑時節,本應在春天盛開的花朵卻一反常態,雖說現在溫室種植已不是什麽新鮮事,然這花朵的顏色——
紅得炫目且詭異,接近血色的花瓣刺激著每一個人的感官。
“是誰讓你送來的?””
男童皺著一張臉,顯是被這陣勢嚇到了,磕磕巴巴道。
“不,不知道,是一個很年輕的先生,但是他帽簷壓得太低,看不清他的臉……他在路上攔住我,隻說把這盆花送到未園,就給我兩塊銀元。”
男童從褲兜中摸出錢,送到謝洛白麵前。
“先生,我再也不敢了,錢給您,您放我回家好不好?”
謝洛白交代護兵把男童送回家,自己則找來鏟子,把花泥盡數鏟了出去,隻鏟到一半,鏟子就撞到一個硬硬的東西,謝洛白扒開一看,發現是一隻狹長的盒子。
黑色絲絨質地的盒子上印著四個燙金大字,上書亨利鋼筆,顯然這原本是一個鋼筆的包裝盒。此刻外表沾上泥土,可那沾染上的泥汙,依舊沒有掩蓋住邊角幹涸的血跡。
謝洛白眸光一凝,心中忽然閃過不好的預感。
就在何湛要上前幫他打開盒子時,謝洛白抬手阻止,深吸了一口氣。
下一秒,他的呼吸幾乎停滯,心髒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收緊捏碎,便是靈魂都感受到了痛意,幾乎握不住手中之物。
見他豁然變色,何湛忍不住也探頭看了一眼,當即倒抽了一口冷氣。
那是一截女人的斷指,顏色已發青轉烏,散發著一股難言的氣味;而與之相反的,指關節上一枚心形鑽戒璀璨發亮,詮釋著不朽與永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