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六 蓉城日曦_第479章 冤家路窄
點翠軒的事情,早已傳到謝夫人耳中,她聽說弟弟中毒,早就想過去看看,可黃珍妮覺得那邊不安全,好歹給勸住了,等溪草回來,告訴她謝信周已經無礙,她一顆忐忑的心這才放了下來,隨後又歎氣。
“沒想到旌文這孩子,居然對我們見這麽深,信周是我的親弟弟,洛白的親舅舅,我們如果對他下毒,成了什麽人了!”
這算是兩邊之間首次正麵衝突,謝旌文隱藏的情緒全都暴露了,這讓謝夫人非常受打擊。
沒想到掀開一家人和氣的表象,底下竟埋著這麽多猜忌、不滿和厭惡。
她記得謝旌文和謝令文小時候,因為溫夫人在飲食上管控得嚴格,還常常跑來找她要糖果吃,也會趴在她膝蓋上鬧著聽故事,有時候央求謝洛白教他們練兩套拳,上樹掏個鳥窩什麽的。
那種兄友弟恭的畫麵,自從謝洛白進了軍隊以後,似乎再也沒有看見過了,而對於自己這個姑媽,兄弟倆也隻剩恭敬,早沒有了當初的親切。
“洛白鋒芒太過,舅舅那邊防著他,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日久總會見人心,姆媽不必為此傷感。”
謝夫人點頭,無論怎麽說,弟弟一家都在最艱難的時候收留了他們母子,這份情誼,謝夫人沒齒難忘,不會因為一時的齟齬,就把親情割裂。
“你看著長纓和長安,我去醫院一趟,你舅舅到底怎樣,沒親眼見到,我始終不放心。”
謝夫人走後,溪草便問起昨日鴛鴦廈的情況來,桑姐一一回了。
黃珍妮很守信用,溪草拜托她保護謝夫人和孩子,她就一直沒有離開過鴛鴦廈,期間謝旌文曾派人過來騷擾,說要搜查下毒的證據,都被她暴力製止了。
“黃姑娘可是二爺一手栽培的,大少帥手下那些廢物,哪裏是對手!”
桑姐繪聲繪色地向溪草講述黃珍妮是如何卸了對方領頭的胳膊,又把幾人踢下水,那些爪牙狼狽地遊水的模樣,溪草聽得不由笑起來。
“黃少校,多虧有你,否則我瞻前顧後,隻怕早亂了陣腳。”
黃珍妮很爽快。
“少夫人客氣,我一女土匪出身,隻會殺人放火,你們那些彎彎繞繞的門道,我也不懂,隻能在需要的時候,給你做個打手吧!總不算有負司令之托。”
她的表情冷了下來。
“司令在的時候,謝旌文溫順地和小貓似的,司令一走,他就開始欺負婦孺,真不像個男人!”
見溪草麵露詫色,黃珍妮笑道。
“看少夫人的表情,司令難道沒和少夫人提過我的底細?那司令有沒有和你提過,他當年從德意誌回來做的第一件事?”
謝洛白不是個喜歡講述自己豐功偉績的人,關於他過去的種種傳聞,溪草多半是從小四和何湛那裏聽到的,當年謝洛白在德國受訓歸來後,獨自挑了個土匪窩,這是小四告訴過她的。
溪草啞然。
“莫非,黃少校就是……”
她雖猜到了幾分,但依舊不能置信,黃珍妮卻毫不介意。
“沒錯,當年我爹在蓉城附近的筆架山做寨主,專幹打家劫舍的營生,那年我十四歲,已經是個二當家,正帶人在寨子外頭巡視,看到個漂亮的青年騎馬過來,還打算劫回來做壓寨小白臉,誰知道這一腳踢到了鐵板上,反而栽在他手上……”
桑姐見她說到高興處,竟口無遮攔起來,忙在一旁咳嗽,黃珍妮反應過來,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頭。
“後來我爹和我都被司令收編了,我原名叫黃二妮,司令嫌這名字土,才給改了這麽個洋名,把我編進正規軍,也讀了書,算有個堂堂正正的身份,不過我做過的破事始終是抹不掉的,軍裏那些小子們背後給我起綽號,說我女悍匪沒人要,我都知道。”
溪草自然不會心胸狹窄到,為這種帶有玩笑色彩的陳年往事吃醋,她含笑道。
“黃少校可不是沒人要,聽說何湛向你求婚了,等他這次回來,能喝上你們的喜酒?那也算圓滿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黃珍妮麵上笑意微僵,隨後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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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笑開。
“少夫人,不是凡事都能有圓滿的結局,過得去也就行了。”
她笑了笑,不等溪草再問,就把話題轉到了別處。
溪草心中微訝。
每次提到黃珍妮,何湛都一幅扭捏的樣子,溪草本來一直以為他們兩人是兩情相悅,可看黃珍妮的模樣,事情似乎又並不是如此簡單。
別人感情上的私事,溪草也沒興趣窺探,加之搖籃裏的長纓和長安又鬧起來,黃珍妮不便留下打擾,就告辭離去了。
謝信周洗了胃,輸了液,第二日就清醒過來,便陪護了兩個醫生,出院在家靜養。
謝家雖然對外宣稱是食物中毒,可虞園人多口雜,帥府又高調到回春堂抓人,在蓉城但凡有些耳目的,都清楚發生了什麽。
有人妄圖謀殺大帥,說明起了反心,謝洛白不在蓉城,軍心就不免亂了起來,將領們互相猜忌,甚至暗中加緊布防,做好準備,萬一有個風吹草動,也好應對。
聽說謝信周出院,他們更是先後前來虞園探病。溪草大清早就前往主宅探望謝信周,也想探一下這些人的虛實。
“你在這裏觀察了這半日,依你之見,誰有可能是主謀?”
送走了施維武,謝信周突然推開溫夫人手上的銀耳粥,盯著溪草發問。
謝信周醒過來之後,溫夫人就把事情原委告訴了他,所以他任憑溪草一直呆在主宅,就是看透了她的意圖,想聽聽她的想法。
“我年小,見識又淺薄,我的看法,恐怕不值得舅舅參考。”
溪草似笑非笑地看著謝信周。
往常軍隊內部出了奸細,謝信周都會問謝洛白的看法。
如今他身邊,溫夫人隻是個內宅婦人,謝旌文又靠不住,至於將領們,現在他是不敢信,一時竟不知和誰商量。
回想起來,他昏迷之前,曾急怒攻心,大罵謝洛白狼子野心,現在情況反轉,溪草如今這般慎言,是要避嫌的意思了。
謝信周不免有些尷尬。
“你盡管說,自家人說的話,我自然信得過。”
這也算是為之前的懷疑道過歉了,溪草也並不得了便宜賣乖,點頭坦言道。
“旌文資曆淺,在軍中又沒威信,舅舅一旦出事,很快就可以被取代。可是聽洛白說,留下來的這些將領們,實力都差不多,誰敢確保他來奪位,別人就會服從呢?除非,挾天子以令諸侯。”
話說到此,溫夫人尚且不明白,謝信周卻是聽懂了。
子承父業,他謝信周一死,誰能做天子?隻能是謝旌文了,而能名正言順讓謝旌文做傀儡的,隻有他的準嶽父施維武。
不僅如此,還可以挾持女眷威脅洛白和令文。
謝信周背脊發涼,臉色也跟著陰沉下來。
他和施維武,也算十多年的老交情了,這人腦子活絡,做事周到,在謝信周為難的時候常有好計策,替他解決了不少難題,能打下蓉城這片江山,謝洛白居功甚偉,但也有施家一份大功。
不然,他也不會放心和施維武結兒女親家。
溪草的推測,就好比是他自己的手,卻伸出來掐住他的脖子。
謝信周憤怒的同時,潛意識裏又有幾分不願相信,沉默片刻,才道。
“沒有證據的事,說出來就是汙蔑。”
他要溪草直言,溪草直言了,他又懷疑她是因為馮寂和施維武不對付,想借他的手除掉施家。
因為他聽溫夫人說,謝洛白有意扶持謝令文,才帶他上戰場曆練,而馮寂的女兒,如今又拴住了謝令文的心。
如果說施維武想把謝旌文當作傀儡,那謝洛白會不會在打同樣的主意呢?
謝信周拿不準。
如果溪草能拿出真憑實據來,他立馬處理施維武,否則,他不會因為一個小女孩的幾句話,就砍掉自己的左膀右臂。
“回春堂的藥師跑了,線索也斷了,舅舅要鐵證,卻也難找,我可不敢汙蔑誰,隻是提醒舅舅留心罷了。”
她略坐了一會,就告辭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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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謝信周的臥室,鄭金花忍不住道。
“格格是否有些心急了,謝大帥和施參謀長交情不淺,沒拿到把柄就下推論,他是不會相信的。”
溪草淡淡道。
“我本來就不指望隻言片語能撼動施家,隻不過在舅舅心裏種下猜忌的種子,能讓他防著施家些也好,否則二爺不在,我總覺得要出事。”
兩人便說便穿過水廊,正巧碰上亞曆克斯來給謝信周複診,雙方站住打了個照麵,他對溪草笑道。
“大帥現在已經同意試吃鄭大夫的藥方,我以後再不用偷偷加料了,這件事想起來,還真是讓人後怕,要不是少夫人機智過人,我恐怕沒機會回英國了,我得請你吃飯致謝才是。”
雖然還不清楚亞曆克斯真實的目的,可至少目前,他救過長纓和長安,又治好了謝令文和馮黛媛的心病,還在謝旌文的巴掌下保護過她。
溪草答應得爽快,他們約好了時間,就在河邊的一家西餐館。
已婚女子和未婚男人單獨吃飯,總是不雅觀,所以溪草稍帶叫上了馮黛媛,亞曆克斯替她治好了心理病,彼此聊過很多次,也算是朋友了。
溪草不會一個人來,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亞曆克斯毫不介意,很紳士地請兩位女士入座,替她們點菜,倒紅酒,說些英國的見聞給她們聽。
亞曆克斯講到倫敦的霧氣,格林尼治天文台,以及穿裙子的蘇格蘭男人,話題十分有趣,溪草聽住了,馮黛媛卻有些心不在焉。
“少夫人,司令發過電報回來嗎?那邊戰況如何?”
坐了片刻,她終於忍不住打斷亞曆克斯,臉頰微微泛紅。
她並不是關心戰況,隻是想知道謝令文的情況,又不好直接開口。畢竟兩個人雖說在談戀愛,卻沒有把話說開,更沒有確定婚約關係。
溪草作為過來人,這些小兒女的心事,再清楚不過了,她笑道。
“很順利,姓趙的已經被趕過江了,估計再過一個月,司令就能回來了。”
馮黛媛臉上就綻開笑容來。
謝洛白回來,意味著謝令文也要回來了。
這些日子他不在,她整天都是恍恍惚惚的,幹什麽都提不起勁來,和馮黛瀅看電影,電影熒幕上是謝令文的臉,在學校念書,黑板上的板書是謝令文的臉。
隻有真的墜入了愛河,所以才會受到相思的煎熬。
她夜裏無事,就用紙折玫瑰,把思念都折在了紙花裏頭,放進玻璃瓶裏,等謝令文回來,把這份心意送給他。
三人聊得開心,並沒有注意到,餐廳某處,正有人朝這邊投來怨憤的目光。
“姐姐,是馮黛媛那個小賤人,還有沈溪草。”
施良今天是陪施瑩出來買東西的,他們逛累了,就在餐廳裏吃飯,哪不知冤家路窄,溪草等三人也走了進來。
施良被謝令文揍了一頓,學校裏很多人都看見了,他在學校橫行霸道慣了,那些被他欺負過的人,當然樂得看好戲,沒少在背後嘲笑他。
施良小霸王的顏麵掃了地,早就恨不得殺了謝令文和馮黛媛,後來他知道是溪草設計陷害他以後,連溪草也一同恨上了。
施瑩施良姐弟倆,自然同仇敵愾。施瑩瞥了眼門外,送溪草來的車子等在路邊,隻有一個司機和一個護兵,今天應赴亞曆克斯的請,帶太多人不合適。
“看樣子,她們是出來玩的,沒帶太多人,阿良,這是個報仇的好機會,隻要叫我們的人拖住護兵,這外國男人又隻是個醫生,一定護不住她們兩個人。”
施良雖然暴躁,但沒有他姐姐心機重,聞言有些猶豫。
“阿姐,我們要怎麽做?殺了她們倆嗎?”
施瑩皺眉,剜了弟弟一眼。
“你有點腦子,那可是司令夫人和旅長家的小姐,殺了她們,難道你去償命嗎?”
“那我怎麽報仇?”
施瑩就笑了。
“蓉城可不是所有人都認識沈溪草和馮黛媛,動動腦筋,會有人出麵替我們處理那兩個女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