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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蓉城日曦_第489章 走投無路

  這句夾帶揶揄的話語,很難聽出其中真摯;而那似笑非笑的輕浮表情,更讓溪草生出一種被冒犯的憤怒。


  她的表情一瞬沉了下去。


  “據我所知,姑姑是在和忠順王府決裂後才成的婚,和你的年齡明顯對不上吧?!”


  這個疑問,在溪草命鄭金花單獨調查亞曆克斯的時候,斟酌反複後起了疑;本來她並不打算在這時候抬出來,畢竟她已被兩個孩子的事弄得焦頭爛額,再在這個時候為自己樹敵,實在不智。


  可是剛剛亞曆克斯的話,讓她對此人的意圖產生了懷疑。


  他真的是來幫助自己的?還是想趁火打劫渾水摸魚?


  聞言,亞曆克斯英俊的臉盤上泛起一個懶洋洋的笑。


  “看來表妹並不信任我啊,這可不是合作的好兆頭。”


  他隨手揉了揉自己的一頭紅發,梳得一絲不苟發絲霎時變得淩亂,竟呈現出一股散漫的慵懶,和先前此人一直保持的謙和氣質出入極大。


  “難道表妹還真的以為,我的母親被你阿瑪逐出忠順王府,是因為她那驚世駭俗的思想嗎?”


  溪草審視著副駕上偏頭看過來的亞曆克斯,沉默了一下,目中的幽光又晦暗了幾分。


  “難道不是嗎?””


  亞曆克斯大笑出聲。


  “當然不是。前朝千瘡百孔,母親一介女流,即便有革新之誌,背後能倚仗的不過是小小的王府,想憑一己之力改變大局無異於天方夜譚。這點,我母親心知肚明,你阿瑪也清楚明白。讓他動怒的原因一一”


  亞曆克斯頓了一頓,麵上依舊帶著淡淡的笑。


  “據母親說,當時王府老福晉還健在。連她老人家都不為女兒求情,聰慧如表妹,現在應該已經知道答案了吧。”


  王府老福晉最疼愛幼女宣容,彼時姑姑被阿瑪趕出王府,小小的溪草也曾跑到老福晉的後院,妄圖希望她能幫姑姑說上幾句好話,讓阿瑪改變主意。


  哪知老福晉隻把自己鎖在房中,誰都不見。小小的溪草於是去求額娘,求她勸勸阿瑪。哪知溫柔的側福晉摸著女兒柔軟的發絲,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你姑姑做錯了事,不僅你阿瑪無法原諒她,老福晉也不想再認她……對不起,溪草,額娘也無能為力……”


  那時候溪草還太小,實在不明白宣容到底是做了什麽,竟弄得親人之間反目。


  直到後麵聽到府中依稀傳言,才知曉原來父親擔憂宣容的離經叛道會為王府帶來禍端,這才狠下心腸。


  這讓溪草一直不能釋懷,特別在最近幾年得知父親為了守護宋啟北所謂的龍脈一說,讓忠順王府闔府付出了慘重代價,越發對父親當年的選擇無法認同。


  這前後的巨大反差,越發讓溪草想不明白。


  可現下結合亞曆克斯本身,溪草腦中的所有疑慮也在頃刻間有了解釋。


  “你是說因為因為姑姑在歐洲留學時就私定終生,並且……”


  未婚生子四個字輩溪草咽到了喉口。


  特立獨行的小姨宣容一去歐洲遊學就是數年,當時王府老福晉幾次給她安排親事,她都在大洋彼岸不回來,搞得都被對方退了婚。


  這樣一耽數年,女兒竟找了個洋人無媒無聘地嫁了,還生了孩子。這在古板守舊的老福晉和阿瑪看來,簡直不是瘋狂二字能形容。


  如此,一切也就說得通了。


  亞曆克斯卻不覺尷尬。


  “其實那次母親回國,是想把我和父親介紹給王府眾人。哪知才說了個開頭,就被府中老福晉和你阿瑪大罵了一頓。你阿瑪甚至命人禁錮我母親的自由,迫使她和我父親一刀兩斷。也是最後父親察覺不對,暗中使了不少關係,才讓王府不得不釋放母親。自然,最後也迎來了一刀兩斷的結局!”


  興許是長時間偏頭引人不適,亞曆克斯扭了扭脖子。


  “其實那一年,我在王府門口見過你。隻是你那時候隻顧著哭,根本沒有注意到王府角落停著一輛小汽車。當時,父親和我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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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上。”


  亞曆克斯口中的初見,想來便是宣容被趕出王府,溪草哭著追出。


  想起那一幕,溪草也很是唏噓。


  “果然很多時候,觸手可及的真相都是錯的……”


  亞曆克斯沉默了幾秒,轉繼又露出了個意味不明的笑。


  “所以表妹這是接受了我的猜測了?”


  溪草根本不想和廢帝扯上任何關係,想也沒想就否定。


  “不可能,我不是小皇帝的目的。我與他在漠城就水火不容,之前對孩子一事混淆視聽,也是出於對孩子的保護,你的這個猜測定然有錯!”


  “是嗎?”


  亞曆克斯笑得玩味。


  “表妹離開漠城這麽久,想來已經許久沒有聽到那邊的消息了吧?”


  不等溪草反應,他便倒豆子一般地吐出。


  即便沒有廢黜潤淑的皇後之位,廢帝自此也再沒有寵信她和其他的妃子。而為了杜絕日本人的幹預,他和幾個內侍走得越來越近,某一次還讓人撞破了他和內侍行夫妻之事,竟把自己往龍陽之好上發展。


  “而那幾個內侍,長得都和你有些相像。日本人也發現了這一點,幹脆去尋了幾個眉眼和潤齡格格相似的女子。小皇帝雖然沒有拒絕,卻也沒有近她們的身,理由便是自己身體有佯。日本人也放棄了,幹脆從小皇帝的族人中尋合適的人選,讓其和大和撫子結婚,生下的孩子再過繼給小皇帝,作為滿洲國的太子。隻是直到現在,繼承人還未誕生……


  說來,他此番命保皇黨綁走孩子,都沒有驚動日本人,大抵是不想讓日本人知道你們的存在。等把你們母子三人接回,我想小皇帝也不會讓你們到漠城淪為階下之囚,恐怕會有其他的安排。這樣看的話,小皇帝對表妹你恐是動了真心……”


  “夠了!”


  溪草非常反感亞曆克斯對八卦的異常狂熱,況且,那個八卦的內容還牽扯到自己。


  她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


  “這些就不用說了,那你認為,我們要怎麽做,才能引出蓉城的保皇黨,救出長纓和長安?”


  亞曆克斯眸中聚了一團火。


  “表妹,不要生氣。長纓和長安也是我的外甥,你放心,隻要你和我好好配合,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蓉城的封鎖並沒有因謝信周的撤兵而鬆懈,馮寂率兵頗有謝洛白的風格,他治下頗嚴,麾下的士兵大多又有前線經驗,讓他們守住小小的城門全然不在話下。


  軍政府狹長幽暗的牢房,鄭金花提著馬燈走在前麵,她後麵跟著神色緊凝的溪草。二人停在軍政府一間普通的牢房麵前,久違的燈光,並沒有讓牢獄中的人抬起頭來。


  溪草於是抬手打發走領路的護兵,聽到她的聲音,那個背靠角落的男人,這才猛地睜開了眼睛。正是有著漠城雙煞之稱,昔日婉珍公主左膀右臂,亦是廢帝心腹的穆騰。


  “四格格,怎麽突想起我來了,莫非是要給我這個故人送行?”


  穆騰自被謝洛白擒到,就跟隨他輾轉數地。謝洛白夫婦回到蓉城時,理所當然地也把他帶了過來。


  被謝洛白關了將近一年,起初穆騰還想逃跑,可嚐試數次未果之後,逐漸放棄了這個打算。囚徒生涯煎熬苦長,喪失自由不分晨昏的日子,逐漸讓穆騰失去了時間空間的概念,再看溪草比記憶中豐腴了一圈,而腹上已是平平,穆騰一雙昏暗眼瞬時綻出光彩。


  他瘋也似地走到牢房麵前,雙手抓在鐵杆上,迫切道。


  “四格格,你已經為皇上誕下孩子了?是小皇子,還是小格格?”


  許是長時間沒有說話,他的嗓音帶著嘶啞,因為急切和狂喜,聲音都大了好幾分,冷不丁在靜寂無聲的牢獄中響起時,震得整個牢房都在無限回響。


  見溪草好半天都沒有說話,鄭金花接過話頭。


  “穆大人,格格生了一對雙生子,現在兒女雙全。”


  聽到這個聲音,穆騰一雙陰鷙的雙眼霎時落在鄭金花身上,不由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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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同時被謝洛白捕獲,可自己鋃鐺入獄,而曾經不被自己放在眼中的宮廷禦醫,竟好端端地站在溪草身邊。這個畫麵,讓穆騰不禁生出各種聯想。


  他鎖住鄭金花臉。


  “原來是你,我以為你已經死了。”


  鄭金花波瀾不驚。


  “陛下囑咐奴婢照顧格格,奴婢不敢忘。也想救穆大人於水火,隻是到底身無長物,讓大人受苦了。”


  穆騰哼了一聲,又把目光落在溪草麵上。這才發現她雙眸中布滿血絲,麵色更是蒼白如紙,心中疑惑更濃。


  “四格格來找我,不會隻是為了敘舊吧?”


  隻見溪草淒惶一笑。


  “穆騰,皇上把兩個孩子都帶走了,還附信說明了真相,我現在在謝家已無容身之地,今後還不知該至何處。你能不能幫我,讓我見見兩個孩子,哪怕隻有一麵,也行……”


  這聲音說不出的淒楚,若一粒粒雨點敲打在穆騰的心坎上。


  一直以來,他都傾慕誓死效忠的婉珍公主潤沁,然驕傲如潤沁,根本毫不掩飾對他的輕慢,他也知高攀不上,便安分守己地守在她周圍。


  自潤沁被謝洛白殺了,這個和五格格肖似的女人再次出現在穆騰麵前。說真的,他不是沒有生出替代之心,隻是最後的結果又一次殘酷地讓他壓下了內心的肖想。


  夢中出現無數多次的臉,不是頤指氣使的吩咐,便是冷漠無情的疏離,到了最後,穆騰自己也搞不清,他到底是喜歡上那張臉,還是愛上了她們中的其中一人。


  可無論哪一次,他都沒有在這張找不出瑕疵的麵頰上看到示弱二字,以至於知曉溪草的手段,還是讓他根本生不出拒絕之意。


  畢竟,服從婉珍公主,或者說……這張臉,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

  穆騰深吸了一口氣,穩下心思。


  “咎由自取!皇上對你一往情深,你卻心照溝渠,企圖讓皇家血脈冒充他人子嗣!你如果知錯悔改,我便安排你和保皇黨見麵,至於皇上如何處置你,你便自求多福吧!”


  果然如亞曆克斯所言,穆騰能接應上蓉城的保皇黨!

  溪草心中大喜,麵上卻佯做猶豫。


  “我已經無臉見皇上,隻消看孩子們最後一麵即可……”


  她的糾結,讓穆騰理所當然理解為溪草擔心被廢帝責罰,不知不覺間就放鬆了對溪草的警惕,一個被愛人嫌棄,走投無路的女人,還能有什麽折騰呢?


  冷笑一聲道。


  “你畢竟也是小皇子和小格格的生母,宮中現在又沒有拿得出手的女人教養孩子,你放心,皇上再是震怒,就算看在你誕下龍嗣的份上,也會饒你一命!”


  聽罷,溪草狀似鬆了一口氣。


  “那就勞煩穆大人了。”


  蓉城西北角一處叫寬知街的地方,從前乃是盧姓族人的居住地。因前朝末年,蓉城爆發疫病,盧氏族人幾乎全軍覆沒,僥幸存活的後人,埋葬了先人屍骨,便把宅子變賣了出去。


  然那一場災難讓蓉城人記憶猶新,幾乎沒有本地人願意接手,盧氏族人消耗不起,便舍了舊宅離開家鄉。近年南北戰爭頻繁,久而久之此處就變成了外來落魄戶的落腳之地。


  街道長約百米,左右巷道縱橫相接,剛下過一場雨,居民們散養的雞鴨鵝踩著泥水在地麵上撲騰,成群結隊路過院牆之外時,拴在欄柱上的大黃狗便伸長脖子汪汪大叫,引得一片的看家狗都此起彼伏叫出聲來。


  一個頭戴氈帽的男人貓著手經過巷口的糖水鋪,花了一角錢向打著瞌睡的看爐小姑娘買了一碗糖水。


  小姑娘看他穿得落魄,本以為他會把糖水遞給身後用鬥篷裹得嚴實的女人,或是和她共同分食了。這樣的窮苦夫妻,在寬知街屢見不鮮。


  哪知此人把糖水往地上一倒,便把倒扣的碗送還回來。


  小姑娘一愣,下一秒看清了他遞碗的手勢,不由一改顏色,從斷了一條腿用石頭墊腳的竹凳上站起。


  “兩位請隨我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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