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骨
顧念剛從電梯出來,遠遠看見蘇優嫵翹著二郎腿靠坐在酒店大堂的沙發上,手上拿著一份報紙。聽到腳步聲,她將視線從報紙上移開,見是顧念微微一笑: “昨晚睡得好嗎?”
“還不錯。”顧念也禮貌地笑笑,瞥見她看的是財經類報紙。
蘇優嫵勾魂攝魄的眼睛轉了轉,笑意更深:“那真是太好了。”說罷,又看回自己手中的報紙。隔了幾秒鍾翻到下一頁。
顧念站在她麵前,有點惴惴不安。明明是長相如此相像的兩姐妹,蘇鎏個性更加鮮明,卻不會給她造成如此微妙的壓迫。昊和的蘇總裁,果然不是一般人。她對蘇優嫵的心情一直很矛盾,撞破出軌的那一晚她對自己的態度很囂張說出的話也很過分。可事後蘇優嫵的態度卻很平常,像是那晚什麽也沒發生。
靜謐的環境下,隻有蘇優嫵翻報紙的聲音。顧念一時不知是該離去,還是繼續站在這裏,心裏糾結萬分。
伴隨著高跟鞋敲擊在地麵的聲音,一陣香風由遠至近:“M. My queen.”純正的美音,說話者語氣慵懶。蘇鎏的到來終於解救了顧念。
她巧笑倩兮地站在蘇優嫵麵前,勾過顧念的脖子:“姐姐,起這麽早是在等誰?”
蘇優嫵見是蘇鎏來了,知道再難清靜。有些認命般地合起報紙:“你說呢?”
“這還用說嗎?”蘇鎏笑得狡猾,故意不說那人的名字。
顧念夾在中間,頗有些無奈:難道如她們這樣的人,說起話來都喜歡用疑問口吻?轉念發現,自己此時用的也是疑問句,不禁又在心裏批評了一下自己:這種說話方式可不好。
蘇優嫵將報紙放在一旁的方幾上:“念念,這裏的風景不錯。”
一聲“念念”,讓顧念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頓了兩秒鍾,回過神的她趕緊說道:“是…是啊。冬日的薌山鎮別具韻味。”
蘇優嫵看著她有點困惑:“我說的是這裏。”
“我說的也是…”這裏…
話沒說完,顧念突然明白過來蘇優嫵是在講眼下,此處的景致。
不得不說,她選的座位相當好。純白色窗框上的玻璃很通透,將遠處的薌山盡收眼底。陽光透窗打在這一處,椅子上的人久坐著也溫暖。
蘇鎏:“她在這等我吃早餐。”偏過臉,蘇鎏眉眼彎彎:“是吧?念念。”
“對…對啊。”顧念忙不迭點頭。雖說自己並不是刻意在等蘇鎏,但她很怕蘇優嫵再次發問。總不好說:我是屈於蘇總您的氣場,想離開卻不敢吧。
“看你一直沒走,我以為你在欣賞風景。”蘇優嫵看向窗外,顧念也跟著看了過去。這時才發現酒店外的花園站了個人。風吹著她的衣擺,更顯得背影清瘦。仔細一瞧,是陳知墨。
倒不知,蘇優嫵坐這是因為位置好,還是因為在這能看見陳知墨了。
“早晨風大,姐姐也舍得讓心上人在寒風裏站著。”蘇鎏也看見了,不忘輕笑著揶揄。
蘇優嫵坐著沒動,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窗外的知墨:“她在想事情。”隔了幾秒又說:“她不喜歡別人打擾。”
這一瞬,顧念突然有種很特殊的感覺。也許,蘇優嫵就這樣安靜地注視著陳知墨的背影,注視了,很多很多年……
似是察覺到背後有三雙眼睛正在看自己,陳知墨回過頭,淺棕色的頭發在風中有點淩亂。蘇鎏隔著窗戶,衝著她揮了揮手。
陳知墨淡淡一笑,轉身走進酒店。
“吃過早飯了嗎?”在外麵吹了會兒風,陳知墨溫柔的聲音有點沙啞。雖是在問麵前的三人,眼睛卻是看著顧念的。
“還沒有,一起去吃。”不等顧念回答,蘇鎏挑眉笑了起來,自然地將顧念環過,擁著她往不遠處的Buffet走去。
“一起吃吧。”蘇優嫵起身,站在陳知墨的身旁:“今天的工作會很繁重。一會兒多吃點。”
“好。”
蘇優嫵望著陳知墨的側臉,還是她一貫清淺而又溫柔的樣子。歲月,將曾經意氣風發,有棱有角的她帶走了。心中不禁生出幾分悵然來。閉上眼睛吸了口氣,再睜眼時蘇優嫵心下卻是一片清明。但還好,隻要自己記得,便足夠了。
侍應將她們引到餐廳靠窗的桌子,站著微微低首:“請問四位需要喝些什麽?”
“紅茶。”蘇鎏支著腮,笑看男侍應,一雙媚眼波光流轉。
在她灼灼的目光下,男侍應有點不好意思。說了聲“好的”,便把頭轉向了蘇優嫵和陳知墨坐的那一側。
“Amerio。”蘇優嫵說完頓了一下:“就普通黑咖啡。”
陳知墨對男侍應禮貌地笑笑:“我和她一樣,謝謝。”
侍應:“好的。”
顧念聽到她倆都要了黑咖啡,失神了。
真正做事的人,似乎對黑咖啡總有著那麽一股子執著與偏愛。蘇優嫵與陳知墨如此,敏舒亦是如此。隻不過,在美國生活過的蘇陳習慣點Amerio,而在澳洲待了幾年的敏舒更傾向於Long Black。其實兩者也沒什麽不同,隻是Espresso和水混合的順序不一樣。
見這男侍應害羞,蘇鎏更是饒有興趣地直盯著他的脖子。臉上的表情也有意變換個不停。可憐的男侍應雖被她盯得心驚肉跳,卻不得不再將臉轉回這一邊,詢問顧念要喝什麽。無意和蘇鎏對上眼,隻得尷尬地笑笑,用手正正襯衣上的領結。
“請問您要點什麽呢?”
顧念趕緊擺擺手:“不用不用,我去接些果汁就好。”
“好,我這就去準備。”
“等等。”見他要走,蘇鎏壞壞地把人叫住。
“您還有什麽需要嗎?”男侍應此刻更加惶然,眼前這位美女怎麽還盯著自己的脖子看?!莫不是自己的脖子上留有什麽印記被她發現了?
“也沒什麽需要。”蘇鎏百無聊奈地拿起餐叉在手中一轉:“就是想說,你們酒店製服的領結真好看。”
眾人:……
男侍應走後,蘇優嫵作為姐姐當然是要教育一下自己的小妹什麽叫做非禮勿視,不可輕易拿別人來取樂:“鎏鎏,你這樣不好。”
“為什麽不好?”蘇鎏眨巴著眼睛問。
體諒蘇鎏常年在美國生活,對中國的禮節所知甚少。優嫵耐心地解釋道:“非禮勿視,一直盯著別人看會顯得你沒有禮貌。”
“真的嗎?”蘇鎏又眨巴了兩下眼睛,欲言又止:“可是……”
蘇優嫵:“可是什麽?”
“可是我倆長得美啊!大家都說能被我們這雙好看的眼睛多看兩眼,都會覺得開心呢。”蘇鎏說到這,一改之前的懵懂狀,笑得豔麗逼人。她看向陳知墨,又看向蘇優嫵,再看向陳知墨的時候問道:“知墨姐,你覺得呢?”
陳知墨也笑:“我覺得鎏鎏說得很對。”
這個回答正中蘇鎏下懷,她對著蘇優嫵挑了挑眉,有絲討好邀功的意味。
陳知墨見了,笑得越發溫柔,補充道:“鎏鎏的相貌,用四字詞語來形容便是傾國之姿,媚骨天成。”
蘇鎏一聽更是得意。一來被人誇讚長相美麗,心裏高興。另一方麵,她和蘇優嫵長相相近,誇她好看不也是變相在誇蘇優嫵嗎?拐彎抹角從陳知墨嘴裏騙來這些好聽話,還不知道眼前平靜無波的姐姐是怎麽在心裏偷著樂的呢。
可這話聽在顧念耳朵裏就不是這麽個意思了。陳知墨補充形容的一句,明麵上聽著是誇蘇鎏美豔,其實是則不著痕跡的調侃。問題就出在“媚骨天成”上。這詞本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成語,但網文小說裏通常喜歡拿此詞形容天生嬌媚的女子,久而久之便用開了。陳知墨又將她放在“傾國之姿”之後,難免會讓人聯想到此。可壞就壞在,“媚骨”兩字本是有出處的。“奴顏媚骨”,諂媚可不是什麽好性格。
看著蘇鎏對蘇優嫵多少有點討好,顧念一時忍俊不禁。
“顧姐姐,你笑什麽?”
顧念輕咳,作勢揉了揉鼻子:“沒有笑,鼻子有些癢。”
恰在此刻,紅茶和咖啡送到了。蘇鎏和蘇優嫵坐在外側,陳知墨乘她倆不在意對顧念偷偷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修長的手指抵在唇邊,溫柔的笑中不知不覺藏了抹狡黠。
顧念心下了然,也偷偷回了個噤聲的手勢,臉上卻止不住浮起笑容。
她這一語雙關用得倒是巧妙。
蘇鎏從侍應那接過咖啡,殷勤地遞到陳知墨麵前:“謝謝知墨姐給我如此高的評價。”
陳知墨略微頷首,優雅地接過咖啡杯和托盤。笑容依舊,仍是讓人如沐春風般的溫潤:“不謝。”
還是顧念比較善良,見蘇鎏仍是一副驕傲小公雞的樣子,好心地換了個話題:“這邊環境不錯,不知道喬總和黎一姐會不會來吃早餐?”周圍的氣氛突然有點微妙。
蘇優嫵端起咖啡正要喝,聽了顧念的話動作一頓。蘇鎏捧著白瓷杯,眼珠溜溜地轉著,卻默不作聲地啜著紅茶。陳知墨倒還比較自然。
三人的反應讓顧念很困惑,她是不是問了什麽不得了的問題。沒有人開口,氣氛很容易朝詭異的方向發展。
總算,陳知墨慢條斯理地放下咖啡杯:“她們估計沒有時間。”
“啊?”顧念聽了這句話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陳知墨抿了下嘴唇,一手撐著秀氣的下巴,長睫顫顫,眸光晃動。她此時的神情竟和她們第一次在日料店聊起風月的時候有點相似。顧念心中一動,感覺自己明白了點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