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夢覺乍如星漏永 簾垂閒遣梵筵深
幾日之後,陳柯和韋小寶的夫人們做好準備,一同進宮去朝見太後。
陳柯兩世為人,京城都來得少,更別說是皇宮了。
和蘇荃坐在一頂轎子中,穿過宮門。他也不知道到底走到了什麽地方。隻感覺矯子東穿西拐,好像總也走不到頭。
陳柯望了身邊的蘇荃一眼,見她隻是抱著娃,神色安寧。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這女人一旦嫁了人,就別指望她還能幹些什麽了。
終於,領路的太監叫了一句:“慈寧宮到!”
隨著矯子落地,陳柯也終於大鬆了一口氣,和蘇荃從矯子一同鑽了出來。
另外的矯子中,雙兒和曾柔是一對兒,方怡和沐劍屏也是一對兒。
打頭的矯子裏,坐的乃是建寧和蕊初。
她們二人抱著孩子,都是一臉的喜色。畢竟回宮對她們來說相當於回家,比其他夫人都要興奮許多。
陳柯看時,見這裏是一處不大的院落,四頂矯子停在一起頗有些擁擠。
眼前的宮殿也比想象中的要矮小許多,陳舊許多。但雕龍畫鳳,古樸幽靜。
“太後!”
建寧一落轎,就迫不及待的叫了一句。
旁邊的一位嬤嬤忍不住攔了一下:“公主,您小聲一點,太沒有規矩了!奴才這就去稟報太後……”
結果她還沒說完,臉上就“啪”的挨了一記耳光!
建寧抱著娃,怒道:“你算什麽東西,也敢來教訓本宮?給我滾開!”
說著牽了蕊初的手,向著慈寧宮就走了進去。
蘇荃見狀,也抱著娃,牽著陳柯一同進了慈寧宮。
其他人原本多少有些緊張,畢竟朝見太後可不是小事。
可建寧這麽一鬧,人人都情緒高漲。好像逛園子一樣湧進了宮內。
那些老嬤嬤隻得哭喪著臉,跟在後麵一路傳了話。
“太後,韋大人的夫人們進宮朝見。”
陳柯聽了這話,忍不住也想給這個嬤嬤一巴掌。
什麽叫“夫人們”,老子是韋小寶的師姐好麽?
好在陳柯是個老實人,沒什麽脾氣,隻跟著眾人一起穿過了正廳。
慈寧宮裏黑洞洞的。哪怕是大白天,也感覺好像到了黃昏時分一樣。
穿過正廳,就是太後居住的壽康殿。
正位之上,坐著一位臉孔微圓,身著朝服的中年女子;正位兩邊,則是整齊的站著伺候的太監和宮女。
他們有的手執拂塵,有的捧著熏香,一個個寒蟬若禁。
陳柯看到這個景象,不禁感慨在這個年代科技和物資貧乏。所謂的榮華富貴,就是用人堆起來的。
不過在這些人中,並沒有看見鍾老三。想來他這樣的匠人,並不在內宮伺候。
“太後!”
建寧看見這個女子,忍不住又叫了一句,想要撲上去。
不想女子卻微微開口,打斷了她:“放肆!身為公主,更是已經嫁人生子,居然還是這麽不懂規矩嗎?”
聽了這話,建寧微微一怔,之後眼圈很快就紅了起來。
蕊初連忙扶了建寧一下,帶著她一同跪了下來。她們這一跪,陳柯和其他夫人也隻得跟著一起跪下。
“參見太後,太後萬福金安!”
“罷了,都平身吧。”
太後不緊不慢的應了一聲,讓眾人都站了起來,不知道是什麽樣的一種語氣。
這都讓陳柯懷疑,這個女人真的是毛東珠嗎?還是真太後?
眼見太後如此冷淡,建寧抱著娃站在一邊,眼淚就忍不住掉了下來。
不過太後依然視而不見,或者說她好像對建寧有些避之不及的感覺一樣。
讓嬤嬤在身邊放了一個小凳。叫到誰,誰才能夠過去坐下,陪她談一會兒心。
而其他人就隻能老實的站在一邊。
這讓陳柯的心裏很不舒服:“好大架子,就算是真太後又怎麽了?”
陳柯雖然老實,但他非常看不慣擺架子的人。心中突然有種拍死這個老太婆的想法。
太後和韋小寶的七位夫人聊了大半天,這才安排她們一一去休息。
臨行時,蘇荃微微望了陳柯一眼,陳柯也心領神會。這時太後說道:“你們也都下去吧。”
眾太監和宮女,外門的侍衛們聽了,都跪下磕了個頭,一聲不響的出去了。
寧壽殿中,隻剩下了陳柯和太後兩個人。
這時,太後才親自起來,掩上了門窗。
然後走到了陳柯的麵前,屈膝行了一個禮:“白龍使,屬下實屬無奈,才如此怠慢尊使。請白龍使恕罪!”
陳柯連忙一把扶起了她:“快別如此。深宮之中,不比江湖之上,自然是要掩人耳目的。”
他這種老實人,脾氣一哄就好了,不會真的去計較什麽。
太後扶著陳柯一同坐在了床頭,似乎有很多話要說。
但最後,她隻是滲出了眼淚,問道:“建寧這孩子是不是一直都很怨恨我,認為我這個娘不喜歡她了?”
陳柯一怔。
他原本以為,這個假太後要做的第一件事,應該就是化解豹胎易筋丸的毒。
要擔心的第一件事,應該是蘇荃這位教主夫人才對。
但陳柯這回當真是想錯了。
太後真正的掛念的,卻是建寧。
或者說,她現在重新取代了太後的位置,卻依然要像真太後那樣冷落建寧。
這對一位母親來說的確是非常殘酷的事情。
“不會的。建寧在外麵,一直念嘮著太後。不然她還回來做什麽?”
陳柯喘了口氣,突然覺得這個話題有些沉重。
不論是因為什麽目的重新取代了太後位置,太後和建寧的母女關係都很難回到從前了。
因此陳柯非常適宜的轉移了話題:“太後,您身上的毒怎麽樣了?”
太後聽了,方才把注意力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毒性已入膏荒,就是解藥也隻能緩解而已。聽聞尊使能夠化解毒性,還望您務必救屬下一命!”
陳柯說道:“太後不必如此,我曾經答應過一位朋友,就一定會做到的。”
說著伸手微微搭上了太後的脈搏。
太後也有些擔憂,又有些期盼的望著陳柯。
終於,陳柯說道:“放心,我以前化解過豹胎易筋丸。雖然你中毒已深,但我的武功境界也與當年不同,要解毒並不困難。不過我感覺,太後原本應該是會武功的對不對?”
太後聽了,神色又有些黯然:“是的。屬下原本勤修武功,可惜後來被一位師太震傷心脈,不能再運轉內力。師太說我如果再用內勁,便會被化骨綿掌的功力反噬。”
陳柯心中微微一動:“師太?……”
太後點頭道:“對,是一位隻有獨臂的師太。她的武功甚是高強,讓人不能仰視。”
陳柯點頭笑道:“如此說來,我不光可以幫你化解毒性,甚至還能夠助你恢複武功。”
太後一聽,不由得大喜:“真的?”
陳柯說道:“當然是真的!不過師太震傷你心脈,卻能留下了你的命,當初一定傳給你了一套散功的心法吧?你把這套心法默誦給我,我才真正有把握辦好。”
“是!”
當下,太後便先備下了午膳,請韋小寶的七位夫人和陳柯一起吃了飯。
用過膳,又打掃了臥房讓眾女先住了下來。
清朝宮中的午飯大約是在午後食用,吃完後就準備等到天黑就寢了。
因此陳柯和太後來到一間耳房,不用再擔心有人打擾。
耳房之中,已經命人準備下一口大甕,以及需要的藥材。
陳柯見準備停當,並沒有多說什麽。隻拿了一張紙條,扭轉之後,用糊精將首尾貼在一起。
太後見他拿了一枝毛筆,在這個紙環上畫上了一條線。
她驚異的看見,陳柯的筆頭並未離紙。但這條線竟然在紙環一直畫到頭,最後重新回到了起點。
最後,陳柯用指甲順著這條線劃了一圈,紙環從中間被剖開。但它並沒有斷裂。
紙環變成了一個更窄,但更大的紙環。
這個紙環,隻有一個麵!
“這是……”
陳柯說道:“有關行功的法門,我也很難表述出來。如果單純的用散功大法,你的內力必然散盡,武功難以恢複。因此在行功之時,你務必按我的意念引導,內力運轉之後,按這個路線回到原點才是。”
太後雖然不懂其中的原理,但這個紙環總歸看得懂,當下點了點頭。
陳柯繼續說道:“你體內化骨綿掌的內勁,恐怕還是需要宣泄出來。你用易容術掩蓋了自己的容貌,不如借此真正改變自己的容貌,以免將來事情敗露,遭至殺身之禍。”
太後說道:“白龍使可以辦到嗎?”
陳柯笑道:“豹胎易筋丸可以改變人的體型和容貌,胖瘦頭陀就是一個例子。隻是這樣做,我擔心你真的會變成太後,畢竟人是會隨著環境而改變的。”
太後說道:“尊使放心,屬下重新潛伏進宮,並非隻是為了苟且偷安而已。我父親毛文龍也是抗清名臣,屬下誌死不忘的就是驅逐韃子,光複我大漢河山!”
聽見太後這樣說,陳柯的心中不禁一陣感動。
說實在話,見多了那些舉著返清大旗幹壞事的英雄豪傑,麵前的這個假太後反倒讓陳柯有了一點知音的感覺。
“好,這些事情以後再說。我先幫你驅逐毒性,恢複武功!”
很快,陳柯讓太後除去外衣,坐進水甕的藥酒之中。
之後他雙手成爪,銜起藥水。內力運轉之下,開始化解豹胎筋易丸的毒性。
這假太後中毒甚深,哪怕是現在的陳柯化解起來,也是頗為吃力。
不過陳柯默誦著太後留下的散功大法,內力運轉之下,漸漸有了一種通透的感覺。
佛的“卍”字和道的魚眼,再次浮現在了他的眼前。
“為師雖然是佛家弟子,但武功傳承卻是道家。”
這是九難偶然之間提到過的事情。陳柯可以肯定,當初打傷太後的師太就是九難。
太後感覺自己的毒性開始慢慢化解,心中本來已經大喜。但突然之間,化解的速度成倍加快!
而且自己原本已經損傷的心脈,竟然被豹胎易筋丸的藥力治愈,漸漸恢複健康。
這讓她趕緊收斂心情,運功調息。
太後雖然無法運轉內力,但武功境界仍在。被陳柯點拔之後,已經能夠稍微掌握一點訣竅,毒性化解更加順利。
但這一回,陳柯並沒有將豹毒性直接逼出她的體外。
“神變穴!”
伸出食指,陳柯點在了太後腦下的一點穴位。
這個穴位叫“神變穴”,是中醫控製人體生長的穴位。在近現代醫學中稱為腦垂體,是一個極難控製的穴道。
傳聞大明的開國皇帝朱元璋,以前在明教修煉過這個穴位。結果晚年的時候容貌異變,下頜突出,指節腫大。
這是因為成年人骨骼閉合,無法良性發育,釀成惡果。形成肢端肥大症。
豹胎易筋丸的毒性,原本就是為刺激神變穴良性發育的。
陳柯就是典型的良性發育:外表幾乎沒有變化,但體格強悍,經絡堅韌。
此時,太後身體裏化骨綿掌的反噬,已經開始湧上麵容,讓她麵部的骨骼寸寸碎裂。
陳柯要做的,就是幫她將豹胎易筋丸的藥力引導出來,將麵部骨骼重新修複,並且接近真太後的容貌。
因此,這就需要太後自己慢慢運轉內力修複了,畢竟自己的身體自己才能最清楚。
陳柯能做的,就是作為她強大的後盾,化解毒性,恢複功力而已。
這次行功解毒,過程雖然繁複,但耗時並不長。隻用了三五刻鍾而已。
陳柯的武功境界,化毒手段,竟然又提高了一個層次。
甚至在化解豹胎易筋丸的過程中,又有一小部分的藥力被她吸納,增強了一絲內力。
終於。
太後猛然從水甕中騰身而起,一口長氣於心肺之中飆射而出。
她原本也是一流高手。
心法打通之後,便能夠配合陳柯繼續修煉。此消彼長之下,武功很快就恢複過來。
陳柯也長出了一口氣,說道:“成了!”
太後微微喘息了一下,感覺內力潛生,武功較之以前竟然不減反增。體魄更是強健了幾成。
新生一般的感覺讓她幾乎難以相信,不過用手摸了一下臉,不免又有些惆悵。
陳柯說道:“雖然毒性已解,但你的身體和經脈剛剛治好,需要好好調養。短時間內不要和人動手。而且麵部一定要護理好,畢竟傷筋動骨一百天。”
太後歎了口氣。從這天起,她當真要以太後的身份生活下去了。
不過她很快反應過來,向陳柯馬上拜謝:“多謝白龍使再生之恩!屬下定當竭盡全力,輔助尊使成就大業。”
陳柯說道:“你能不忘初心,著實讓我感動。不過建寧她們還住在這裏,少時請大家過來再聚一聚,以免讓人生疑。這些事情,我們有的是時候談!”
一聽見建寧,太後的眼神不免又悲傷了許多。
她現在不能和建寧太親近,不然康熙知道肯定會看出破綻,所以不得不冷落這個女兒。
看著她的樣子,陳柯不由得想到了自己的母親,也想到了陳圓圓。
不管怎麽說,陳圓圓生下了阿珂,不知道她會不會也這樣思念自己的女兒呢?
應該會吧。
陳柯的心裏也不免有些傷感,和太後一起回到了寧壽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