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二）
次日天明。
韋小寶的夫人都過來請安，蘇荃多少讓太後有些不安，建寧更是讓她不忍。
但是在大麵上，太後依然對建寧不冷不熱，早膳的氣氛並不太和諧。
這也讓陳柯感覺這對母女有些可憐。
他更不知道，太後如此留在宮中，還能有什麽手段返清？
至少從現在的局麵來看，大清對她們母女反而是不錯的。
終於在吃了早膳之後，太後又將陳柯單獨留了下來。這才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白龍使，你如果大業能成，能保全我和建寧母女的富貴平安嗎？畢竟經曆了這麽多事情，我不想做那種為國為民，犧牲家小的蠢材了。”
“嗯？這話問得好，心直口快！到底是當了十幾年太後的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就是太後。”
陳柯聽了太後的話，並沒有指責她思想道德方麵有問題，反而覺得這個人非常坦然。
他是個老實人，老實人最恨那種滿嘴仁義道德的英雄。
“當然，如今大清已經根深蒂固，定鼎基業。真的想連根拔去，幾乎不可能！我們能做的事情隻能摸著石頭過河，能成就成，不能成也得把自己的日子過下去。”
陳柯不是那種犧牲小我，完成大你的蠢材。
推翻一個封建王朝，然後建立一個新的封建王朝。
如此周而複始。
讓人民群眾又一次飽經戰火，讓仁人誌士又一次白白犧牲，讓一群既得利益者取代舊的既得利益者。
如果是這樣，不如就在活大清生活。畢竟太平盛世，誰都樂得享受，折騰個啥？
陳柯需要的事業，是光榮格命，不是農民搶地。
“太後，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責任，但一代人隻能做一代人的事。中國現在麵臨的困境，表麵上是因為滿漢之爭，而本質上是遭遇了三千年未有之變局。”
太後見陳柯如此回答，頓時說道：“好，白龍使果然有境界，不同於神龍教的那些混人。如果您願意屈尊，我以太後的名義，收您為義女，不知可行不可行？”
“哦？說說你的想法。”
陳柯和太後一起坐了下來。
對這個久居深宮，頗有政製頭腦的女人，他倒是願意聽聽對方的見解。
太後說道：“吳三桂上了一個折子，說想請皇帝給吳家留個爵位，以免斷了後嗣。折子上提到了你，想來吳三桂是想讓你招贅一個女婿，給他傳宗接代。”
“額……”
陳柯一聽這話，未免有些尷尬。
且不說他是不是吳三桂生的。
單說現在吳應熊已死。吳三桂大概不願意自己死後，雲貴的基業拱手還給清庭，想留條後路。
“皇上是怎麽想的？”
太後說道：“皇上倒是沒有直接駁回。當年定南王孔有德薨逝，廣西群龍無首，太皇太後即認其女孔四貞為義女，安定廣西一省基業！此事並非沒有先例。”
“孔四貞？她原本也是吳三桂養女，在安定廣西舊部之後，已經交出兵權，歸順朝庭了吧。”
陳柯倒是聽說過這麽檔子事。
因為三藩之亂被他攪黃，所以孔四貞如今並不在雲南。
“不錯，孔四貞如今侍奉太皇太後，幽居深宮，頤養天年。”
太後點頭道：“屬下的意思是，吳三桂年事已高，西南基業不穩，白龍使可效仿當年孔四貞接管雲貴。你若胸有大誌，也能一展宏圖！如若興事無望，像孔四貞一樣歸順，也免得雲貴群龍無首。介時戰事一起，舉國烽煙，受苦的依然是黎民百姓而已。”
見陳柯並沒有多說什麽，太後繼續說道：“況且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像陳近南枉稱英雄，終其一生也不過創立天地會，還得受製於延平郡王。洪安通更是窮盡一生之力，到頭來神龍教要求助於羅刹國。白龍使難道也要花費數十年心血，最後垂垂老矣，一事無成嗎？”
陳柯慢慢站了起來，細細思索了一下太後的話。
“屬下相信白龍使，心中應有決斷。”太後也站了起來，對陳柯很是尊重。
讓滿清太後認作義女，身份崇高，然後回到雲貴輔助吳三桂。這的確是創立基業最好的辦法。
太後的身份可不簡單，她是蒙古王公博爾濟吉特氏後裔。紮薩克公主是可以襲爵的，這和漢人不一樣。
當然陳柯如果這樣做，他的名聲也會臭到極點。
這當真是認賊作父，認韃作母，漢殲中的戰鬥殲了。
但如果不這樣做，現在的陳柯哪怕有胖頭陀和陸高軒捧場，以及神龍教的殘部。辛苦運作個幾十年。
最多成立一個神龍教那樣的斜教，或者成立一個天地會那樣不是斜教勝似斜教的斜教。
造槍造炮就能返清？
扯淡。
康熙朝的大清遠比想象中要強大。起碼比同時代的祖魯黑叔叔，阿富汗綠叔叔更厲害。
“好，就聽太後的。”
陳柯很快就下了決心。
因為在江湖上，他的名聲早就一臭到底，沒什麽好留戀的了。
再者，陳柯本來也看不上那些什麽英雄豪傑。如今有了太後幫忙，可謂是機不可失！
索性破罐子破摔，索性痛快點。
因此陳柯隻是問道：“太後已經有了建寧這個女兒，如果再認我當義女，建寧會很傷心吧？”
太後歎了口氣，說道：“正因為如此，皇帝才更不會起疑心。建寧是個苦命的孩子，隻希望白龍使能記著我母女的好，以後保全我和建寧的富貴平安。”
陳柯說道：“放心，我陳某人不是忘恩負義之徒。我一定會為這個國家，為中華民族找到這條出路！皇室和立憲並不相違背，我相信我有力量推動這個變革的完成。”
打江山功成名就，坐擁萬千財富，大吃二喝美女環繞。這種庸俗的追求，陳柯沒興趣。
他最大的願望，是開一家紡織廠。
與之相對應的，是工廠所需要的技術工人，社會組織形式，還有國家體製。
太後並不太懂陳柯說的話是什麽意思。
但陳柯說能夠保全她和建寧的富貴平安，也就是說他能避開皇室開創事業。
如果是這樣，又怎麽創建新的朝局？
當然，這些事情還太遙遠。現在她能做的，就是先給陳柯定下這個名分。
名分這東西，實在是不可思議。
陳柯也不得不承認，哪怕占據中原的是滿清異族，康熙的話也代表著名分。
像葛爾丹是準葛爾六王子，兄弟十幾個。結果康熙封他為大汗，他就能順利繼位。
青藏隻有塔賴，斑禪兩個活佛。康熙封桑結為活佛，於是桑潔就統領了拉達克汗國。
這就是法統。
韃子皇帝也是皇帝，別拿村長不當幹部。
因此太後當即頒發了一道懿旨，認吳三桂之女“吳珂”為義女，封和碩公主。爵位居然和建寧一樣。
這讓建寧又哭又鬧，弄得陳柯是相當尷尬。
陳柯太尷尬了。
他臉皮再死，接旨的時候也無地自容，臉上一直滾熱發燙。
“老子好好一個漢人，如今犧牲小我，完成大我，認賊作母，當了韃子！難道我真是吳三桂親生的？”
陳柯把自己階級立場不堅定，投敵變節的舉動，一鍋全甩給了吳三桂。
對！一定是吳三桂的基因有問題。
要不然陳某這樣的大好青年，怎麽會投靠韃子呢？
頒旨之後，太後便叮囑了陳柯後麵的事情：“接下來，你就是參加宗室的考封，幫吳三桂留個爵位！這個爵位，也能讓你名正言順的回雲貴，就像孔四貞那樣。”
“原來是這樣。”
陳柯心領神會。
孔有德沒有兒子，孔四貞就是以和碩公主的身份參加了考封，最後爵位留給了她的駙馬孫延齡。
後來孫延齡因戰功被封為固倫額駙，相當於貝子爵位。這是一般駙馬沒有的恩榮。
陳柯倒是有些不放心：“康熙真能給吳三桂留個爵位？”
太後笑道：“若是換了別人，這件事情恐怕還有變數。但他如果看見你，肯定就會答應下來的。你這丫頭莫非還沒長大，男人可都是色胚子！”
聽了這話，陳柯忍不住臉上又是一陣發燒，連耳朵都燙了起來。
聽太後的意思，似乎是想讓陳某出賣色相，勾引康熙？
這太荒唐了。
康熙可是一代聖君，不會對美女感興趣的。
眼見陳柯滿臉通紅，一言不發，太後也不好多說什麽。
她隻說道：“要通過考封，弓馬射義我自對你有信心。但宗室考封是要考滿文的！這段日子，你就和其他宗室的孩子一起上學，把功課補起來。”
“上學？學滿文？”
陳柯一聽這話，不覺又有些頭大。
他甚至懷疑這個太後不是假太後，而是真太後。
他們設下了這個圈套，想把自己像韋小寶一樣洗惱，變成真正的滿洲人。
“鄙人不擅長考試……”
“太後，你偏心！”
這時，一個穿紅襖子的女孩跑了進來，滿地打滾。倒是把陳柯嚇了一跳。
瞅了一眼，女孩是正牌子的和碩公主，建寧。
眼見她又進來哭鬧，太後終於發了火：“我和皇帝說一聲，你也一起上學！”
“太後！……”建寧淚崩。
最後，太後在慈寧宮又擺下午飯，賜眾人一起用膳。
傍晚時分，陳柯方和眾位韋夫人一起出了皇宮。
進宮兩天，眾位夫人酒足飯飽，又領了太後不少賞賜，一個個喜笑顏開。
隻有建寧哭得跟個淚人似的。
而陳柯一直還沒有醒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