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三）
“不錯，大家對於板基的製作已經開始了解了。這個模具就打造得相當好！”
這天上午，陳柯來到鐵器坊的鑄造室。看著孫興成他們的作品，感覺非常滿意。
鐵器鋪新打造了幾個精致的鋼製匣子，內部的凹陷就是鑄模用的模版。
“為了打造好這些東西，這麽多工匠可是足足用了八天！不過這都是值得的，先打好母模，之後的鑄造當真是事半功百倍。能夠熟悉這項技術，當真是不枉此行啊！”
孫興成顯得非常滿足。
他讓工匠把母模的內嵌架好，蓋上匣子。然後把用米湯調和稀泥，從匣子上的孔洞灌進去，放進窖中燒結，打開匣子後取出即可形成陶模。
製作了許多同樣的陶模，一字排開擺放在地上。它們的形狀一致，規格工整，而且製作起來效率極高。
然後再把轉爐裏的鋼水依次灌進這些陶模。鋼水冷卻成形之後把陶模敲碎，內部就是成形的鋼具。
隻是一個多時辰的功夫，就鑄造出了十多把鋼口閃亮的鋤頭。這正是河套地區需要的農具。
更讓陳柯欣喜的是，這些粗鋼製品已經能夠一次成品，不需要再進行二次鍛造了。
“沒想到，大家對於出鋼的掌握也把握得如此熟練了。”
鐵礦從去硫，到熔煉，最後成鋼，是一整套流程。粗鋼的品質，取決於工匠們對各個環節的把握。
陳柯自己煉不出品質如此之好的粗鋼。
他能做的就是帶給大家這把鑰匙，殿堂內的寶藏就是由工匠們自己發掘了。
鍾老三也感慨道：“這種鑄模方式實在是好，天底下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家像咱們這樣，規格如此統一的農具了。”
陳柯聽了，不由得問鍾老三道：“老表，現在知道我為什麽讓你到鐵器坊來熟悉工作了吧？”
鍾老三說道：“屬下當然明白。白龍使是想讓屬下熟悉工藝的生產，能真正造出鍾來，而不僅僅是修理鍾表而已。”
陳柯很是欣慰，說道：“你能理解最好。鍾表雖是小物件，但它包含了一整套機械的原理，今後鐵器坊的發展，你可要好好幫襯著孫長老才是。”
之後對孫興成說道：“即然母模已經鑄成，就讓工匠們都熟悉一下，順便把河套需要的農具都打造出來。另外，我準備興建工程，還要打造一些勞作用具。”
孫興成應道：“郡主放心，老臣一定辦得妥妥當當。”
陳柯也向他們拱拱手，說道：“拜托了。我還得去察訪別處了。”
出了鐵器鋪，陳柯來到了河邊。
在大規模招募勞工之前，陳柯也先試了試水。
他讓陶廳判搬來了泥瓦坊裏的工匠，由興安鐵器鋪修過水輪的那幾名匠師指導，開始修建需要的水壩。
在這裏，水壩已經動工了九天，遠遠望去已經初具規模。
看見陳柯，那幾名匠師也過來拱了拱手：“郡主！”
陳柯也微微點頭，之後望向了水壩，忍不住讚歎了一句：“這水壩修得不錯啊！沒有想到興安鐵器鋪的諸位鐵匠，居然如此有藝術感。”
這水壩大約有三丈長，已經修起了六尺多高。整體呈弧線圍住了窪地，非常符合陳柯圖紙上的設計。
一名匠師笑道：“郡主謬讚為臣了。我們隻是教會這裏的郎官使用鋼筋水泥，還有修建水壩的總體布局。剩下的都是他們自己修建的，畢竟他們才是內行。”
陳柯聽了，頓時大為好奇，走到了水壩的旁邊。
水壩邊正在督工的郎官看見，連忙過來行了一個大禮：“卑職參見郡主！”
“起來說話。”
陳柯很隨意的在旁邊的一塊大石上坐了下來，打量了這名郎官一下。
他視察過騰越的許多官坊，很快也記起了對方叫什麽名字：“石應朋，我記得你！”
朗官連忙道：“勞煩郡主記得，卑職愧不敢當。”
他的原名其實叫石應熊。因為和主子的名字犯了忌諱，所以改名叫了石應朋，這讓陳柯頗有印象。
打量了一下這座石壩，陳柯忍不住問道：“你以前學過西洋建築？”
石應朋拱手道：“郡主好眼力，卑職的家嚴以前幫羅馬傳教士蓋過教堂。”
“幫羅馬傳教士蓋過教堂？他出過海？”
陳柯有些意外。莫非又來了一位開眼看世界的高人？
石應朋說道：“那倒沒有。當年奧斯曼進攻拜占庭，教皇就向大明求救，但大明下洋多年也沒找到入海口，結果拜占庭滅亡了。後來大清入關，南明危卵不保，也派出使者去外洋求救。當時羅馬教皇答應發兵，但條件是能在中原傳教，南明朝庭隻能答應下來。一時朝中許多官員受洗入了洋教，卑職一家當時都在宮庭造辦處，於是被任命興修教堂。”
“那後來呢？”
陳柯倒是頭一次聽說，明朝居然和羅馬勾勾搭搭。當真是精羅狂喜。
“最後教堂修好了，但羅馬又被奧斯曼圍困。西洋援兵未到，大清的兵先到了。”
石應朋看了陳柯一眼。
“且不說大清和奧斯曼，這大明和敗仗庭也當真是一對親兄弟啊，命運竟如此相似？哈哈，哈哈哈！”
陳柯尬笑了一下。
因為最後平定南明的，是吳三桂他們這些漢族藩王，這實在不怎麽光彩。
石應朋也說道：“卑職隻是手藝人。當差是本份，不懂軍國大事。”
陳柯看了一眼這座水壩，說道：“是啊，手藝人隻談手藝，別的咱們就先不提了。這東西方的建築，各有所長，你的手藝堪稱將兩者精髓熔為一爐了啊！”
眼前的這座水壩，是用石料修築而成。
由於條件有限，石料沒有經過精致打磨。但這位郎官卻能因料至宜，修葺得非常工整好看，又墩實牢固。
用料大小不一，形狀不工整。一般的泥瓦匠最多把牆堆起來，但感觀上就不容恭維了。
而石應朋修建的水壩，卻是大小錯落有致，顯示出一種零亂的整體美。這是一種得天獨厚的藝術才能。
石應朋一聽，頓時好像找到了知音，喜道：“郡主倒是少有不指責卑職手藝的上差。”
陳柯笑道：“伯樂和千裏馬是互相成就的嘛！以後這樣的水庫還要修很多，更有許多的工程需要你這樣的人。不過老石，有一點我需要和你商量一下。”
“郡主請講！”
陳柯說道：“以後的工程量會很大，你一個人本事再大也忙不過來。所以我的意思，你的心胸要放開，官坊裏有不錯的後輩就提攜一點。像鋼筋水泥的手藝一樣。”
之後，陳柯又說了一些不同品種土製水泥的配製方法。
比如煤燒灰八成半，生石灰一成半，石膏半成。打細後調和也可做成水泥。
這種水泥抗壓強度高，主要可以修築道路，作為鋼筋承重效果更好。但它的粘合力稍弱，不適用修築牆麵。
另外還有陶粉水泥，礬粉瓷水泥，磚瓦粉水泥等。可以用來修築較為精致的房屋建築，比如水池，門窗，牆壁。
“材料的來源需要許多作坊的配合，所以任何一門手藝都需要交流，更需要傳承。我們要打破小農式的經濟模式，把自己的東西大方的亮出來。”
石應朋聽得仔細。結合著自己的手藝，還有這段日子的工程，頓時心領神會。
且不說他的石料建築技術是傳承自西洋。
單說這鋼筋水泥，就有鐵器坊的大力協助。單靠泥瓦坊是不可能完成的。
石應朋拱手道：“卑職知道了。手藝隻有互相交流，才能有更大的成就！我一定像其他官坊的同僚那樣，互通交往，培育工匠，爭取桃李滿門。”
用鋼筋打地基，這實在是一個震撼石應朋的技術，更是和他的建築手藝相輔相成。
如果沒有這項技術，石應朋現在的水壩恐怕還沒有真正開工。
陳柯站了起來，高興地拍了拍他的胳膊，說道：“多培養一些人才！假以時日，我們都能看到一個全新的騰越。而且你下麵的人多了，自己才能走得更高。”
“是！”
再次欣賞了一下水壩，這陳柯這才離去，來到了壩子盡頭的官窖。
在這裏，木坊製作的木軌正在鋪設。
用大木料做成的軌道放在了鋪上碎石的路麵上固定，連出了一裏遠。之後眾人將一輛木質的滾輪車嵌在了軌道上，試著拖行了一段。
“這一截軌道沒有架好，間距是一四三五毫米，全程要一致！標準公差你們沒聽懂嗎？”
負責督工的郎官拿著圖紙，吼得很大聲。
郡主說的標準工差他一聽就理解了，所以他不知道為什麽有的人這麽笨？
不過對這位郎官的認真態度，陳柯非常欣賞。匠人精神就是要這樣，容不得差點馬虎。
軌距為什麽是一四三五毫米？這是工業化後一次次翻車，脫軌，死人的代價總結出來的。
有現成的標準，陳柯自然不能再拿人命來試錯。
終於在重新調整之後，木軌達到了標準。工匠們重新拖動木軌車，果然平穩輕便，一個個大為歡喜。
之後又試著放進了要運的煤。
以前一匹馬隻能拉五石煤，而且效率極低，如今兩個普通人就能拉十石！
如此一來，隻要把軌道鋪設齊全，芒町壩子的各種原料運送都將非常便利。
“可惜，現在還沒有造出軸承，車輛運行效率不高！而且以後要修建更大的電站，這東西是不能缺少的。”
陳柯對這些工匠的努力也非常欣慰。雖然離工業標準還有一定距離，但他相信這一天不會太遠。
最後，他略微看了一下泡石英砂的水泥池。
這裏已經挖了十多個這樣的小水泥池，不過時間過去太短，水質並沒有發生變化。
但是在陳柯的促進下，瓷窖和煤窖也開始有了協作。
原本煤窖隻是給其他作坊提供燃料的作坊。
現在陳柯讓這裏的人提高了洗煤效率，能更多的煉製焦煤。
再交給瓷窖的人進行幹餾，蒸餾，可以得到許多伴生礦。如焦油和煤瀝青。
煤炭的伴生礦有很多，比如糖精，煤油，石炭。其中有價值的首推瀝青。
焦煤瀝青是硫化橡膠的重要原料。橡膠中硫化這個物質，就可以做出結實耐用的車輪。
而最有價值的當數石炭。它能製作安全電池，還可作為電磁傳輸設備。
更重要的，石炭是提煉抗生素的原料。這是人類對抗各類疾病的根本藥劑。
至於糖精，它本身並不能食用，但可以作為調味劑。比如牙粉中加入糖精，刷牙的時候口感就能更舒適。
當然，真正使用那將是許久之後的事情。
陳柯也知道急不來。眼看天色已經不早，便早早回了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