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三）
次日上午，終於閑下來的陳柯，重新來到了衙門偏院的小四合院。
這裏是孫興成他們的住處。
來到正廳，這些人果然在努力的學習描圖。看他們的勁頭，比當初陳柯上學的時候還要用功。
此時，鍾老三正在畫一枚螺絲。孫興成他們也圍在一邊看。
但他不是照著實物畫。
這枚螺絲正豎立在桌案上。而觀測這枚螺絲釘的鍾老三，正坐在一個木箱子後麵。
箱子正前方開了一個小孔，孔內嵌有凸透鏡。
因為小孔和凸透鏡都有成像原理，因此螺絲釘的影像能清晰的投射到箱底的畫布上。
然後這張畫布的影像，再反射到箱子上方的一麵鏡子中，作為觀測投影。
這麵觀測鏡，表麵還一個可以調整間距的經緯網。
鍾老三現在用的筆，是一根木質筆。木棒內有一根筆芯，由石墨和粘土混合而成。
它最大的好處，就是畫出來的線可以用旁邊的橡膠棒擦掉。而且能擦得非常幹淨。
因為這根橡膠棒采用了新的硫化技術，用烘熟的麵粉作為硫化劑。它可以擦試石墨寫的字。
陳柯管這兩樣東西叫做鉛筆和橡皮。
有了它們，繪製草圖就容易多了。隻要先勾繪出座標，然後再繪製圖樣。期間可以反複修改，非常方便。
草圖完成後，蓋上玻璃紙，用標準製圖工具描成機械圖。
為明晰責權，作為底稿的玻璃紙上要留有設計者，製圖員，審核員的簽名。
最後用曬圖紙製作成藍圖，就能使用並保存。
“原來繪圖這麽麻煩。”
孫興成看見陳柯之後，臉上流露出一絲疲倦的苦笑。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表情。
他原本以為，繪圖就是文學大師即席揮豪，潑墨成畫。最後一群人吹捧，成為了千古名作。
結果畫一個螺絲釘，居然都這麽複雜。
陳柯笑道：“藝術家不是人人都能當上的，而且藝術並不能變成真金白銀的生產力。我們這樣的普通人，隻能精確的描述現實，做平凡的事。”
對於這些老匠人，陳柯從來沒有流露出高人一等的姿態。哪怕現在是他在傳授知識。
因為作為匠人，麵對時代的變遷，陳柯體會過那種力所不及的無力感。
當年麵臨工廠改製，他唯一拿得出手的描圖技術，一夜之間成了廢紙。
新進車間的年輕人，比陳柯學曆高，更有才華。他們能直接用電腦製圖，三地建模，用實體打印。
陳柯為了保住飯碗，也努力學習過電腦編程。但年歲越大，對新知識的學習能力就越低。
最後，陳柯被理所當然的淘汰掉了。這不能怪誰，他也沒有怪過誰，隻是感覺到有些遺憾。
看著陳柯又有些出神，似乎讓孫興成誤以為這位郡主對他們的學習進度有些失望。
“郡主，老臣一定好好學會描圖，你不用過於擔心。”
“啊？……”
陳柯被喚回了思緒。
看著孫興成已然花白的須發，還有帶著歉疚的神色，他心中不覺得又有些酸痛。
“孫長老，您這是說的什麽話？描圖又不是啥經天緯地之才，它和剃頭修腳一樣，就是門吃飯的手藝。咱們這些人一起搭班子做事，各盡其職，您也不用太當回事了。”
陳柯說得很輕鬆，但能讓人感覺到發自肺腑。這讓孫興成整個人也輕鬆了許多。
“謝謝你，陳姑娘。”
“哈哈！咱們可是老交情了，誰跟誰啊？”
陳柯忍不住笑了一下。
這時，鍾老三卻問了一句：“白龍使，你繪圖的時候，腦子裏就有這些經緯網？”
陳柯順聲一望，便說道：“其實並沒有強求。當這個習慣養成，尺子上的刻度就不會覺得陌生。”
對他來說，草圖上的零件在腦子裏勾勒成形，就和觀測鏡中的零件是一樣的。
與其說是熟能生巧，倒不如說是職業病。
孫興成輕輕喘了口氣，之後又微微搖頭笑了起來，看著正在用心繪圖的鍾老三。
比起製圖，他還沒有鍾老三有天分。人家起碼已經入門了，對機械的理解也展露出應有的才能。
所以本階段的繪圖工作，還是要由陳柯自己來完成。
鍾老三要想繪製出一個最普通的零件，恐怕還要經過反複的學習。
孫興成他們則要更久，怕是要好幾年。
陳柯並不心急。他的話，也讓孫興成他們放下了負擔。
強迫古代人跨越幾百年的進度，了解近現代的思維，本來就不現實。
所以陳柯要做的，就是興辦學校，從小孩中開始培養新人。
人的思維模式，是從小開始定型的。如果一個古人，從小生活在現代，那他就是現代人。
所以陳柯相信，如果騰越發展好了，有電有燈，有工業生產，有更好的生活條件。在這種環境下成長的小孩肯定比他們的父輩要強，也更能接受近現代的理念。
繪圖這種工作，往往一晃就是幾個時辰過去了。
眼看已經過了正午，陳柯也叫大家一起先吃飯，別熬壞了身子。
“描圖的事情暫時還是交給我吧？大家先放鬆一下，一起把造槍的機器設計出來就行。”
“好啊！”
……
吃完飯後，陳柯帶著大家一起上街透透氣，放鬆大腦。以便把生產槍械的設備完成。
時節已經到了六月，暑氣微濃。好在雲貴地區冬暖夏涼，氣候還算怡人。
今天又逢趕圩的日子，街上人來人往，商販南北雲集。整個騰越也和季節一樣顯得火熱起來。
“府廳的集市越來越熱鬧了啊。”孫興成看著現在的騰越，差點以為又逛回了中原。
“人是生產者，也是消費者嘛。”陳柯笑了笑。
自從學校開學之後，陳柯也對官坊作了相應調整。同樣有了休息日，讓官吏和勞工們都能勞逸結合。
勞工們有了收入，自然能增加商品的購買力。因此一到休息，就會出來逛集市。
這也讓騰越的趕圩慢慢向休息日靠攏。
陳柯他們邊逛，邊把其他官坊裏主要負責的郎官們也一同叫了出來。
最後，大家來到了草堂。
如今的草堂又有了一點變化。其中的兩根承重柱之間，原本的草席已經換掉了，變成了一堵石磚砌成的牆。
“這牆修得真不錯！”
陳柯打量了一下，忍不住又讚歎了一句。
牆體用的石磚，不像水壩那樣以零亂為美，用料非常整齊。
石磚都是二尺見方，顏色也統一。墩實簡約，又不失藝術風格，陳柯看著非常喜歡。
逛到石牆的內壁，這邊就打磨得很平了。牆上還塗了瓷水泥，光滑潔淨。
腳下的地板是陶水泥，平展中又帶有一點磨砂的粗糙感。
人踩在上麵非常穩當，不用擔心滑倒，還有一定的防潮功能。
路麵材料，室內地板，裝修材料能調配到這麽好。陳柯這個二把刀自問不可能作到。
“老石，這定然又是你的手筆了吧？”
石應朋應道：“是卑職吩咐，由副郎官老賀督工的。”
“不錯啊，你也挺有組織能力的。”陳柯背著手繼續欣賞，對石應朋的手藝和管理能力都很讚賞。
把手下的人帶熟，事情就能交給他們去做了。這樣自己才能站到一個新的高度。
“好了，大家都坐吧。”
陳柯見最後一個官坊的郎官們也趕到了草堂，便招呼大家一同在這裏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