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少年,樓下樓上(修改)
“複淩,那我先走了啊。”
“爸,我媽有沒說她回來?”
傍晚的陽光斜斜地從南屋侵到客廳裏來,裏屋出來個男生,身上的背心被汗濕了,又被風扇吹得貼在背上,長褲挽到修長的小腿處。他抬眼看要出門的父親,本欲不在意的事還是問了出來。
“你媽啊……她估計忙吧。等閑了她會來的。”
“沒事,就問問。”
“ 複淩啊,要是覺得累,還回去和我們住吧,我再給你轉……”
“不勞煩阿姨了,帶兩個小孩挺累。”
“我會常過來看看的。”
“隨便,我都這麽大了。”說到最後,他忍不住笑兩聲。
“行,照顧好自己。我走了。”
“再見,爸。”
門後,周複淩緊靠著門,長舒一口氣,閉上眼睛。
他有過許多家,這一個是第一個的結局。他記憶裏最開始的地方早已隨著父母的冷戰變得支離破碎。後來他們來到了這裏,天真的他以為換了大房子後父母會和好,但這不過是離開的前兆。
他從這裏開始,像一個流浪人一樣跟著母親到過許多城市。他和父親,也隻因母親有時忙到帶不了他時,會送他回來才沒陌生。再後來他開始叛逆,想要逃離,想要瘋狂到不再有人管他,那時就開始真正的流浪了。可當他穿過一個個城市的晝夜後,還是沒有逃脫,又回到原地。他就像在無數個家裏來來回回一樣,兜兜轉轉,再回這所謂的老家,一切都物是人非地讓人心涼。
他放空了目光,回想起這曾發生在老屋裏的一切與童年相關的東西時,他開始無奈,那種被撕開,一直會留著個口子的感覺,殘存得敢到很久。
怎麽就這樣回憶往事,回憶還記得的感覺,像細品咖啡的小女人?他哂笑,接著收拾屋子。
有人說過,陽光會很公平地落在每一個能觸及的角落。時光,則利用命運給每個人的青春帶來糾結與煩惱。所以當你抱怨時不要說怎麽就我如此倒黴。
物轉星移,天一黑,每幢樓的燈都一盞接一盞地亮了。
小區五樓。一向以和睦著稱的蘇家也不例外。不過今天安靜得不大正常,平時這個點該是他們看新聞聯播的時候。
“爸媽,非要我學理的話,我保證高中畢不了業。”
經過一番沉默,站著的少年抬起頭,細碎的劉海下的眼睛帶著無奈與戲謔。其實,如果對麵坐的不是父母,他更想表達的是憤怒。
“你就跟我倔吧!”
被摔的不過是張紙,擲在了桌上也隻是發出嘩啦的聲音。他盯著那張文理分科誌願表,感覺被塗改了好幾遍的表格像是狠狠地摔在了自己臉上一般。
“媽,我就問一句,你們覺得和我這樣耍心眼有意思嗎?我從來都聽你們的,但這是要我自己選擇,自己負責的事!”
“我們跟你耍心眼?!你自己負責得起嗎!明明理科你學得進去,也比文科好些,怎麽一到關鍵時刻你就做出這種事!”
“明黎!別氣,坐下來好好跟孩子說!”一直沒發話的父親見妻子站起來有要揍兒子的衝動,趕緊拉住她。
“好好說?你說怎麽好好說?!苦口婆心地跟他講了快一個月,最後呢?溜到辦公室偷出表格自己改的事他也幹得出來!” “唉,不管怎麽說,你這樣鬧他更聽不進去!”
“誰鬧了?蘇向林!這是你兒子!哼!你沒本事教育你兒子倒罵起我來了!”
“誰罵你了?你不要一生氣就不講理好不好?”
眼看著父母自己都要吵起來了,被冷落的蘇顏南拽走誌願表跑回屋。正準備和丈夫“好好講理”的蘇媽媽扭頭見兒子逃回屋裏摔上了門,怒吼:
“蘇顏南!明天到學校你填理科得學理,不填也得學!!!”
這邊蘇向林正愁怎麽勸說妻子,那邊一牆之隔的走道裏跑上來一個人,接著剛被震亮不久的聲控燈光,他遲疑地看了看蘇家對麵的那扇門,這麽多年過去,不知那扇門後的房主一家是否還依舊。
“叮咚!”他還是按響了門鈴,不管是不是,確認一下也好。
“來啦!你是……”門開了,長發及肩的女孩穿著居家服,一手扶門,看著門外比她高不少的男生。
“請問是肖曉嗎?”
女孩上下打量他一番後興奮道:
“你是小玲玲?!”
額……周複淩頭上冒黑線,不過確定了眼前這人就是肖曉,比他大一歲的肖曉。這個讓人吐血的外號居然還深深地存在於少女的腦海裏?
周複淩點點頭默認了,眼看這個應該叫姐的女孩高興得直蹦,那一頭冷汗真是刷刷地往下掉。
不及他從回憶中回過神,肖曉自個兒樂夠了伸手拉他進來。周姨在廚房裏做家務,聽見周複淩來了,也是異常高興地拉住他說話。
肖曉端來一杯茶給他,笑道:“你來的也太突然了!我聽見對麵吵架,還以為是蘇姨要來找我媽訴苦呢!”
“剛剛那燈就是你說的蘇姨一聲吼響的吧?”
“哈哈~應該是,估計蘇姨是被蘇顏南給氣的。”
“哎呀,我看你蘇姨還是在愁顏南分科的事呢。這知識分子的家庭就是學習方麵管得嚴!”
“這麽專製的父母?”他好奇地問。
“嗯,顏南還是男生呢,又不是個乖乖女。不過也許嚴家出高生咩,他爸媽可都是教師……”
此時的周複淩不會知道後來,蘇顏南這個名字對他意味著什麽。
夏天的天慢慢浸入了黑夜,燥熱的空氣中連一絲風都沒有。在黑暗的屋裏攥著那張誌願表,蘇顏南靠著書桌仰頭看天看了許久,直到汗完全把自己浸濕,分不清臉上哪塊還是幹的時候,他把誌願表放在桌上,伸手打開了台燈。
在清晰的燈光下,他取下眼鏡看那張表,冷笑了一聲,把表格夾回書裏。不管怎麽樣,他不後悔今天做的事,總是安靜,不代表就順從。若那不是安靜,那他也順從夠了。總是聽別人的安排,沒人想過問問自己是怎麽想的,沒有人在意他的失落積多了也會變成憤怒。
他本想就這麽安靜地過,隻要別人別打擾他最後一片天地就好。但他想錯了,總會有什麽連他最後一點自主的尊嚴也奪取,在他們眼裏,這不過是可笑的別扭。
戴上耳機時,火藥氣息裏裏最後戰役,所有的生離死別,那年懵懂的回憶,全都散在煙火裏,碎在槍聲中,還剩的來不及回不去。 當回憶和現在摻在一起時,世界都靜了,自己的耳邊卻是轟鳴。
“決定好了嗎?” 是丁之宇的短信。
“好了,學文。”
“我也是。”
他笑,敢在化學課上睡覺,在物理課上寫文科作業,在生物課上寫小說,考物理時為了對付物理老師“不準空白”的威脅果斷地把題目抄一遍的家夥還用和他匯報這個?
“你沒事吧?”又是一條短信。
“要學不成文別哭啊。”還沒來得及感動一下,這人又調侃他。
“你才哭!”
“在聽《最後的戰役》麽,記得第一次給你聽這歌時,你的表情落寞極了。所以,還沒到最後,別哭。”
他真正愣掉不知怎麽回信。總是冷冷的丁之宇偶爾的關心讓他有些……奇怪。
為什麽他會明白自己是怎麽想的?
夜深。千家萬戶的燈火逐漸熄滅,小鎮在黑暗中即將沉睡,像身旁的人一樣。
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酒,至於麽,回趟老家而已。丁之宇無聊地把玩著手機,那人沒給他回信。伸手揪了揪躺在沙發上睡得打呼的男人的耳朵,他沒有反應。剛進來時還摟著他不放手,現在睡得像起不來一樣。:
“晚安呐。哥哥。”
揚起嘴角的少年垂眼看著男人,冷笑。眯起的眼睛透出一份白日裏不見的妖嬈,不過也就如此而已。丁之宇果斷地起身回臥室睡覺,不再管連件衣服都沒得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