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清阜曆史研究社
劉園長說姚先生的母親叫周菱,是周管家的一個堂妹。論起輩分來,他要叫一聲姨母。
“可惜我那個姨夫真不是個東西,當年他為了自己升職,跟她劃清界限,甚至不惜誣陷她是地主家的走狗!那時候姚先生才多大一點兒!靠一些以前和周家好的親戚朋友,才沒被餓死啊!姨母是一個含辛茹苦地把他拉扯大的……”
然後蘇顏南就一直聽他講周菱是多麽多麽的好,姚先生從小就多麽多麽的與眾不同.……半天也沒明白到底和蘇家有麽關係.……
“那個.……這是蘇家造成的?”他試探著問。
“不是。”
蘇顏南尋思:……那你和我講這麽多幹什麽啊!
“但是也有關係。”
“什麽關係?”
劉園長借賣關子的空歇歇嗓子繼續講:“周管家為了救你二爺,用我姨母做美人計,逼著讓她嫁的人。”
“救我二爺?他不是在那時候就被槍斃了嗎?這也沒救成啊。”
“你說的是文革那會兒!我說的是建國初的。要不是周家,依你二爺的身份在大陸早沒命了。”
蘇顏南從他剛開始講時就開始接著蠟燭的微光記了,聽到這句話筆尖一劃,在周管家三個字畫個圈,打了個問號。
“那劉伯伯,這周管家到底和蘇家是什麽關係?他要隻是個管家,怎麽會這麽盡仁義!”
劉園長撫掌大笑:“說得好,他可不是盡了仁義?還倒貼了不少!他是你太爺以前救下的一個逃荒來的孤兒,哪想一時慈悲救下的可是後回來的貴人!對了,你怎麽不去找周管家的後人打聽情況?”
蘇顏南當真無語,在聽劉園長講故事前,他哪知道周管家的事?爺爺他們留下的日記裏也沒怎麽講這個管家的事啊。後人什麽的更別說了。
“那……”蘇顏南還想繼續問,園子大門口響起了喇叭聲,刺眼的光線照進園裏,蘇顏南見狀趕緊站起來。
“嘿!那是你爸的車吧?”
“顏南!”果然是他爸在喊他。
“你們這些孩子可是享福,老子還給兒當司機接接送送的……”
蘇顏南怕他爸急了,趕緊回應一聲後問了最關鍵的問題:“那周管家叫什麽?他的後人呢?”
園長一時想不起來,摸著胡子捋了又捋,蘇父又在下麵叫了,蘇顏南兩頭急地用熱切的目光看著園長。
“顏南!還不下來!回去了!”
“蘇大林你催什麽催!我跟你兒子講事呢!”園長最討厭別人打斷他思考,一著急把蘇父的外號喊出來了,順勢地想起來名字!
“周昌山!對,就是這個名字!其他的我就記不清了。”
“謝謝您了!我要是找不找頭緒還來啊。”蘇顏南鞠了個躬,連忙跑下樓了。
果然一上車就被爸爸罵了……
“我沒叫你早點回啊?!都七點多了,你姥姥那邊等著開飯!”
“你們先吃就是.……”蘇顏南向來不喜歡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吃飯,翻著資料嘀咕。
“你還抱怨是吧?我跟你講!.……”他爸一個急拐彎把蘇顏南嚇了一跳,趕緊閉嘴了,蘇向林控製住脾氣道:“隻要你媽在生病,咱家最累的是我!你就負責老實地陪著你媽,你跑出去了還知道回來,你媽要是.……要是跟前年那樣自個出去了,怎麽找你說!”
蘇顏南縮了縮脖子,想到那年她差點失蹤的事就後怕,哪敢再說什麽。
到了姥姥家,媽媽跟姨媽們都各自坐下等他了,她在跟她們討論織毛衣的事看著一點事都沒有!姥家就是一味靈丹妙藥,想到這兒,他歎口氣。
“還是紅毛衣最好,南南穿著最精神了,跟個男孩子似的。”
媽媽一邊說一邊用回憶的眼神慈愛地看著他。蘇顏南給她拿好碗筷,作既認同又不好意思狀。這種時候就需要演技,越配合媽媽的想法,她越高興。
也隻能這樣了。姥爺一說吃飯,大家都動起筷子,蘇顏南給媽媽夾菜,盛粥,體貼得惹姨媽們羨慕。
“有個孝順的兒子就是好啊。”大姨感慨地一邊說一邊看著隻顧自己埋頭吃的女兒。
“是女兒!”媽媽不滿地反駁。
“是,是女兒……”
屋裏正吃飯的所有人都低頭不語了,隻有一個人很不合時宜地撲哧一笑。
蘇顏南看向他的表弟,蘇秦生見哥哥眼鏡下那要生吞活剝了他的目光,連連擺手道:
“顏南姐,你別生氣別生氣,我是喝湯嗆到了。”
蘇顏南還真想把這便宜弟弟按他那碗湯裏!這小子從小就說不清為什麽地詭異地愛粘著他,那時候他還經常穿著女裝,這個比他小了兩歲的弟弟一見到他就激動地一邊流口水一邊含糊不清地喊:“四姐姐,顏南姐姐~”家裏幾個小孩一起玩時,蘇秦生也老喜歡跟在他屁股後麵,任憑顏靜姐怎麽用糖哄都不管用。
直到蘇顏南上了小學,從爺爺那離開後第一次來姥姥家時,他已經完全不會被人當成小姑娘了,可憐都已經上幼兒園大班了的蘇秦生見到他最喜歡的四姐忽然變成了四哥,悲憤地哇哇哭了好久才肯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後來這段黑曆史,蘇秦生再跟蘇顏南講起來時,總是會自己樂得不行:
“我那時多聰慧啊,我是因為潛意識裏覺得你和我是同類才粘著你嘛~才不是因為你長得漂亮的原因!”
蘇顏南早就對這個據說從幼兒園起就開始撿班裏最好看的女生追的弟弟無語了,這種理由他才懶得反駁。
舅舅見局麵冷了下來,連忙又開始一個話題,在姥姥家隻要有誰講了一件什麽事,那麽這場家庭聚會瞬間就能變成場麵既文雅又激昂的“辯論會”。
蘇顏南耐心地挑著碗裏一塊魚肉裏的刺,他早就習慣這種場麵了,當他還是個小男孩時,還會年少無知地插上幾句話,長大後不知怎了,就越來越對各持己見的發言無感了,還不如一碗忘放鹽的菜湯有味道。
他心裏隻想吃完飯就回去,回去找周複淩。
“哥,你來我屋一下!我有話跟你講!”不料吃完飯,蘇秦生趁他們收拾桌椅剩菜的時候,神秘兮兮地拉他到沒人的屋裏去。
“什麽事啊?”
蘇秦生嘿嘿一笑:“哥,我們的清阜曆史研究社成立已經兩周年了。”
“哦。”
蘇顏南知道這個“清阜曆史研究社”,是蘇秦生和他那些有共同愛好的朋友搞的,雖然縣裏有官方的曆史研究所,可蘇秦生自榜是新一代曆史愛好者,非要自己和小夥伴成立一個研究社自己幹事。好在他做生意的爸媽思想比較開放,認為這找麻煩體質的兒子隻要不犯法就行,每每還給一些資金讚助。
“哥,你別這麽冷淡好不好!我們這兩年也是有不少成績的,我知道你和一群老師啊專家啊混得熟,可你畢竟和我們才是同齡人嘛,等那些人一死,你不就沒自己的勢力了?”
“好好說話!什麽死不死的?”
“行行,你是君子。我是小人行了吧!”蘇秦生生起氣來,他當初想建立研究社的一個主要目的就是能像哥哥一樣研究清阜曆史,做自己喜歡做的事,結果沒想到和他一比,自己總被認為是年輕衝動的混小子一個,誰都不相信他是真心想研究家鄉曆史。
見平時活蹦亂跳的弟弟跟泄氣的皮球一樣躺在床上,蘇顏南也不忍心。其實這兩年他明裏暗裏也在關注弟弟的研究社,一方麵是因為舅舅的囑托,另一方麵,他當然希望能有誌同道合的同齡人在。單靠他自己去還原蘇家曆史,乃至清阜……那都是猶如讓一隻螞蟻搬起大樹一樣,是不可能的。
“秦生,我不是嫌棄你,隻是你必須按正當的途徑研究,不要和一些混混稱兄道弟拉幫結派,你的出發點當然是好的,但你畢竟年紀小,我怕你會被別人利用。”
“混混?哥,照你這話講我也是混混中的一個。”蘇秦生坐起來,麵對著他忿恨地講。
“那你以為我一直沒答應和你合作是看不起你嗎?”
“難道不是!”
“不是,我這兩年也在關注你啊,你們正式的社員都挺好的,但是外部的,那些說能幫你搞到好東西的人,不要和他們走得太近。”
“你還是喜歡區別看待,他們怎麽啦?不就是看著不正經點嘛,哎,上次那幾隻清代彩陶還是他們幫我打聽到買回來的呢。”
蘇顏南正要提這個彩陶的事,門外爸爸開始敲門說要走了,他隻好站起來說最後一句話:“我不管你怎麽想的,但不要通過不光彩的渠道去找所謂的文物,是假的還好,是真的,你會犯法的。”
“哥……我…”蘇秦生聽到犯法兩字愣住了,他像被人抓住了馬腳一樣難堪地看著蘇顏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