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那時的蘇躍民

  “你一提我想起來了，蘇躍民，我怎麽會忘記他呢！”


  冉老顫巍巍拄著拐杖要站起來去書房，蘇顏南趕緊扶住他。其他人麵麵相覷，不知發生到底什麽事讓老人家激動起來。


  “他現在在哪裏？身體還好吧？自從他離開A師大，我們好像就沒有再聯係過。”


  到此蘇顏南已明曉，爺爺建國後曾一度改名為“躍民”，他以蘇躍民的身份在外地教書任教多年，直到八十年代才又改回原本的名字。


  “我爺爺……他已經去世七八年了。”


  冉老站住，慢慢地扭頭看他半餉，昏黃的眼睛裏閃過那麽一絲悲涼。身後的孫老師見狀著急起來，生怕老人家年紀大了情緒不能太激動，不料他竟又擺擺手笑了：


  “唉，我早該知道的，到我這個年紀，很多人都去見馬克思啦……我來給你找找之前的照片，畢竟一起教過幾屆學生，畢業留影裏應該有他。”


  老師家的書房裏，擺布的都是舊家具，三四架書櫃幾乎都放滿了書籍資料與照片。四個人跟隨冉老踏進屋裏，都既驚訝又讚歎地環顧著，雖說屋子不大，可是個讓人能安心讀書研究學問的地方。


  “我的視力從今年開始就不大行了，不過常到這屋裏坐坐，感覺像還跟過去一樣。”


  蘇顏南扶著他書桌前的藤椅上坐下，老教授指了指正對麵的那個書架，請他把從上往下數最左邊的那個格子裏的一本藍色相冊拿來。


  相冊很快遞到他麵前，蘇顏南拿著它的手都在顫抖，仿佛下一刻打開就會跳出一段塵封許久的往事。


  “嗬嗬，你來找我問蘇躍民算是找對了，我和他雖說不是特別熟，但這個人啊，給我的印象不淺……喏，這張是當年畢業的學生，還有這張，是我們係幾位老師的合影。”


  黑白的老照片已經泛黃，上麵的人可能不少已經永遠離開，但和蘇顏南一樣，大家探頭看著這些照片時卻都有說不出來的情感。冉老的記性時好時壞，有些人他也記不清了，但當翻過背麵看到用鋼筆字書寫的字跡，誰都不知道這些名字在這位將近百歲的老人心裏起了什麽化學反應，有些會讓他唏噓不已，而有些竟讓他一遍一遍地撫摸至眼角含淚。


  “這張合影裏，我當時已經快五十歲，喏，這旁邊的就是我老伴，她也走了好多年了……站在她右邊的就是蘇躍民，他比我年紀小，當時是從北邊的學校派過來的。教書認真，在清代地方曆史研究方麵頗有創建，不過……很快就文 革了。”


  接下來的事就和剛才他們采訪時所說的一樣，當時批 鬥教師，學生不是勞作去了就是投身所謂的“階級鬥爭”裏，整個學校那段時間烏煙瘴氣，又因為從省會搬到了A市，資料圖書不免丟失了不少不說，很多還是被人為銷毀的。提到這段事，冉老惋惜地搖了搖頭：


  “我和蘇躍民本來沒什麽交情，畢竟研究領域不同。可有件事我記得很清楚。”


  當時蘇躍民也是批 鬥的對象之一，再加上他的政治背景問題，沒有被死於文 革已是萬幸。當然，學校一些領導尚有理智，也在保護一些人，故而當時蘇躍民被批判之餘隻是被派去打掃教學樓了，並沒有受天大的苦。


  “那時候學生在幹什麽，我剛才也講了吧，幾乎整天在教室裏開各種會議研究這個批 鬥那個，甚至當場燒毀一些寶貴的資料的事都有。有好幾次，我因為走得晚，看見他在悄悄藏起幸免於難的書，我好心提醒他這樣被發現了很危險，他倒是不害怕，隻管做自己的。現在想想，我們院裏的有一些研究資料還多虧了他，你們現在才能看到……”


  冉老感歎了數聲，又和他們講了一些其他的事情道理，他們負責記錄的筆更是跟著一直沒停，這一趟可謂受益匪淺。


  而最受益的莫過於蘇顏南，他們向冉老告別後，還沒下到底樓，孫老師便肯定地表示這回不管稿子寫得如何，光衝這采訪的表現，她就給給批準蘇顏南繼續參與這個係列的采編工作。


  “謝謝老師，我也特別感謝冉老師啊，真沒想到還能知道這些事呢。”


  沒錯，關於文 革那段，爺爺沒有留下多少材料，原來他在A師大不僅待了一兩年，後麵他輾轉到其他地方工作時還會時常回來。這就能解釋什麽在清阜農場的家裏有幾年沒有詳細記錄痕跡，爺爺既然在A市暫居過一段時間，那麽那些東西肯定是有留在這裏一些的。隻是出於不知名的原因，才沒有都帶回清阜。


  “好不容易來趟老校區，我要去附近買水果，你們去不去？”孫老師的建議得到另外兩人的回應，蘇顏南一心想著回去整理好這次的稿子，便先走了一步。


  坐上車後，蘇顏南從包裏掏出采訪記錄本，剛才他有問了一下當時教師都住在哪裏，冉老變給了他除現在的家屬院外另一個教師宿舍地。


  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了……房子在的話東西也都早沒了吧？看來是沒什麽用。不過他還是想去看看再說。


  叮叮……手機響了。


  “喂？複淩？”


  “顏南，我現在和江亭雪在一起。有話要和你說。”


  S市，一家地理位置偏僻的咖啡廳，快到飯點了用餐的人不少，包廂的牆壁也隔絕不了多少喧雜聲。周複淩把手機遞給了坐在他對麵的江亭雪。


  “你和他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