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岔路口的方向
傍晚的居民區，沒通風的地方蚊子嗡嗡作響，胳膊上被叮了好幾個包，蘇顏南簡直拍不過來了，便挪到通風的巷口等他。
這人也真會找地方約會，他敢打賭那林子深處的蚊蟲肯定更多，那倆人卻像渾然不知地在那聊了十多分鍾。
蘇顏南無奈地歎聲氣，看著他們在的樹林上方，楊樹林嘩嘩地輕輕搖晃，天邊也被它們裝飾出天然的花邊，這時最自然的美，然而他再往下看突然覺得不妙，那邊兩人是打起來了？！
“蘇秦生！”
蘇顏南沒轍，他跟周複淩處這麽長時間還沒打過架吶，這倆是怎麽大難當頭還起內訌？
“你就一混蛋！我瞎了眼！”
“別鬧了！現在我怎麽走？你叫我撂下家裏人是不可能的！”
男生伸出手想緩住他，可蘇秦生上去對著他的臉就是一拳，絲毫不心軟。
“秦生！別打了！有話不能好好說！”
蘇顏南跑過去總算是拽住了他，蘇秦生卻依舊不依不撓地要撲過去踢麵的人兩腳，好像那是他的仇家。
“好了好了！你冷靜點！”
“秦風你滾！滾！我蘇秦生這輩子再貼上去我就.……我就是真他媽犯賤！”
蘇秦生聲淚俱下，那站在對麵的男孩見了這幅場景眼含悲痛而無措，他張了張口說了句，我們會再見的秦生，不顧臉上的傷就轉身離開了。
“啊！啊啊！！！”
蘇秦生掙開他的胳膊跑掉，蘇顏南猛然記得那個方向有條河流，他跟秦生小時候還去那玩過，那條河夏天時水位不淺，他們還在那捉過魚。
“蘇秦生！你別想不開！”
可是他弟弟在前麵一直跑著，他太想遠離這裏，直到一個沒有痛苦的地方，可以忘記這個生他養他的地方，他恨這裏的一切！
“秦生！”
蘇顏南追到岸邊終於趕了上去，然而蘇秦生站在河邊，夕陽剪出他單薄的背影，他順著秦生的目光望過去，灰綠色的水冒著泡沫，漂浮著死魚和垃圾，惡臭陣陣。
那條清澈見底的河流已是曾經。
“哥……”蘇秦生哭過了，也沒力氣了，他還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眼裏的悲傷卻蓋過任何一條河流。
“走吧，他不說以後會再見嗎，你不要急，現在鬧大了你們更沒可能。”
“我再也不回來了。”蘇秦生抬起頭來，異常堅決。
“什麽？”蘇顏南沒聽明白這是什麽意思。
“我恨這裏，我出去了就不會回來。”
把弟弟送回了家，謝絕了舅媽的挽留，蘇顏南自己慢悠悠地踱回家。
直到經過母校時，那棟他曾經待了三年的教學樓正對著大門矗立，樓上燈影重重，一切還跟三年前一樣。
行政樓上的大鍾正巧敲起預備鈴，晚自習快開始了。他站在往校內進的人群裏，很多個學弟學妹擦肩而過，他看不清那些人的臉，遠遠地，仿佛他還是他們中的一員，還在懷揣著一個上所好大學的夢想奔走在各自漫長的道路上，把每天大部分的經曆放在學習上。也許並沒有目標，並不喜歡年複一年日複一年的學習，但是規矩套在那裏，他們，無路可逃。
蘇顏南站在學校門口，他的身後是熟悉的三岔路口，走了多少回，還是老樣子。
以前他上學時很厭煩這裏，因為車水馬龍的地方總讓他迷失方向。這條路看似隻是去了三個方向，但是每個方向下麵還會有岔路，任何一個三岔路、四岔路，選擇一個方向，後麵的又是無窮無盡的方向……
東西南北，四個方向？再東北西北西南西北.……還能一直按角度分下去，從一個點出發，無窮無盡的方向。
“怕什麽？地球是圓的。朝一個方向一直走，隻要你不偏離方向，一定回到原點。”
“少騙我，地理老師都說了那是假想。再說一個圓外麵的空間還是無窮無盡的啊。”
“你們這些文科生腦子裏都裝得什麽？好好的空間問題也讓你想這麽悲？”
“我說正經的，你不是在大學學了高數麽？高數講什麽的？”
那時他還高三，周複淩每次從學校回來，他們都用補習數學的理由爭分奪秒地待在一塊。他還是那麽討厭數學，周複淩依舊很耐心地給他講每一道題，結果他現在每次想起高三那年，腦子裏盤旋不去的，居然都是他在做數學，周複淩坐在旁邊看他寫作業，他問題，周複淩講題，講知識點.……@#￥%全都是數學。
現在想想，雖然他讀中文後就不用學數學了，但數學的確是你付出多少就會回報你多少的學科，那麽實誠。
“哎，其實你還不如想那些問題。”
“什麽？”
“詩歌啊，你忘了你那次考我的？”周複淩誇張地清清嗓子後目中帶傷：
“如果有可能，我真想就靠這兩樣活下去，其他的要不要無所謂。反正……天空，已經死了。”
“你再學試試！我有那麽矯情嗎？”蘇顏南被他的神態氣笑了，周複淩笑得狡黠，衝他勾勾手指：“你過來親我一下，我告訴你一個關於那天的秘密。”
“什麽秘密？”
“現在說就不是秘密了，快來親，每次都不知道主動點。”
“幼稚.……”
無奈他真的很好奇，隻好湊過去好好親了一口。周複淩笑出聲來，把他抱在自己懷裏，對著他的嘴角親回去：
“那天你考我這是哪首詩裏的，其實我根本不知道。因為我隻看過北島的詩集，至於無題，就是瞎蒙的，沒想到就巧了。”
“你！”
他不知說什麽好了，虧他那時還以為自己找到了知音。
“這個不是我說的秘密，我想說的是我那個時候就覺得你太可愛了.……每天都想看到你。不管你信不信，你是我的初戀。”
“真的？”
聽到這兩個字，蘇顏南瞪大了眼睛，他一直以為周複淩既然混過那些年，肯定是閱人無數了什麽的……
“我怎麽會騙你？小呆子.……以後不要瞎想，不要悲觀，我不會讓你一個人。”
“顏南！”
從馬路對麵傳來一聲呼喊，他詫異地回首，驀然轉身，周複淩在馬路對麵衝他揮手。
“你怎麽也回來了？”
蘇顏南看著他走過來，驚喜地問道。
“我不放心麽，你弟弟那邊處理好了嗎？”
“好了，沒事了。”
“那就好，走吧，回家。”周複淩性習慣地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道。
“嗯。”
周圍的人潮漸漸褪去了，蘇顏南麵朝著這三岔口，世界再怎麽車水馬龍也沒有關係，因為有一個人和他互為彼此的方向，給他他麵對一切的勇氣，無論未來何其無限，他們都不會錯開。
（第二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