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一切都那麽熟悉
家門的鑰匙還掛在腰間,照例在前門站了一會兒,蘇顏南才帶他們倆走後門進去。
後門打不開。他這才想起上次申請成功後,為了方便人員對老房子進項修繕,他同意將後院的門換掉。
“我來開吧,等走之前給你配把鑰匙。”張振上前捅開了鐵門的門鎖先進去,蘇顏南習慣性地抬頭看看牆頭,那裏什麽都沒有,隻有雜草隨風搖擺。
自嘲地無聲笑,他在奢望什麽?八哥隻是一隻貓,不可能活到現在。何況,那隻忠厚彪悍如家犬的大貓,早它的主人走了幾年,而鄰居家的婆婆在他為保護這裏奔波的那年就因病去世了。
再也回不去的,到底是家鄉。
回到現在,從後門進去,經過一段稍窄的青石板路時,他們便聞到一陣桂花的幽香,後花園的景色完全呈現在眼前時,蘇顏南得到了些安慰。
他記憶裏的一草一木都在,原本是一潭死水的小池也被引入了清流,甚至有了幾條魚在池中自在地遊著,等他們走進時,藏在池邊蘭葉下的灰色小魚苗也蹭蹭地被嚇出來,散開到水更深的地方。
“找園藝師傅打理過,嘖嘖,你們這大家族的園子果然不一啊,明明荒得跟鬼地似的,卻把那老師傅看得讚不絕口,說什麽布局奇佳,寓意不凡什麽的,咱這外行是沒聽懂。”
“真的?!那師傅具體怎麽說的?”
這話在蘇顏南耳裏卻不一般,當年爺爺還在時,後院是不準外人輕易進入的,他當時還因爺爺不同意他帶小夥伴們來這裏玩慪氣過,可爺爺話緊,也不告訴他為什麽。隻有一次喝醉了說這裏有秘密.……他還為此興奮地尋寶過一陣子,可除了挖到幾隻蚯蚓和掉進泥裏的玻璃球,就沒什麽了。
張振想了想,隻回憶起“潛龍勿用”、“一生萬物”之類的詞,這是《周易》上的,可跟這後花園有什麽關係?
“記不清了,那老師傅家離這兒也不遠,你去問問他就是,他定期還來打理呢,比找那些園藝公司靠譜多了。”
出了後院,他們走到前屋去,這裏沒有對遊客開放的最大原因就是蘇顏南自己不舍得,他生怕有沒素質的遊客會在家具上刻畫,何況那書房是不能輕易讓來路不明的人進去的。
“你可以搞個半開放嘛,我看這二樓不錯,觀景蠻好,底下的用大鎖一鎖,再找人看著就是,沒人動你的。”
“我不是怕有人動,主要是因為和爺爺奶奶在這裏住過,有感情了,不想讓別人參觀自己家。”
“好吧,你就是太戀舊了。”張振搖搖頭,深感惋惜。
“戀舊好,不然這裏也護不住。”周複淩四下望著這裏,這裏算是他跟小蘇呆幽會過的地方,讓別人來參觀?那絕對不行。
“你就會護短。”張振打年輕時就拿周複淩沒辦法,現在也是,而且還加上了個蘇顏南。
“我樂意。”周複淩又看見牆上那當年嚇他一跳的怪獸圖,現在看著還是陰森森的,這些古畫就是有神奇的地方。
他帶著笑意摸了摸還有些微疼的脖子,剛被小蘇呆在蘆葦地裏咬了一口,合著他的小蘇呆也是小怪獸一隻。
嗬嗬。張振自覺地退後幾步,和這目光脈脈地望著情人,渾身散發著想滾 床 單 の 欲的家夥拉開距離……
“周複淩!進來幫個忙!”
蘇顏南從裏屋裏探出頭來,懷裏還抱了一床大紅的被子。
杯具,他今年比較忙,居然忘記找人來整理一下,結果他剛剛拉開雕花木櫃,一股強烈的黴味撲鼻而來,差點把他熏死!好在最上兩床被子沒有發黴。
“哎呦!這兒幾年沒清理了?我說找個人來看著吧!”張振也跟著進來搭把手,第二個衣櫃一打開,蘇顏南更是欲哭無淚,他爺爺和奶奶的舊衣服也有一半發黴了!今年的天氣不要太潮濕!
原本有些傷感有些懷舊,還有些感慨歲月無情流逝的下午,就這樣……被發黴的被子、褥子、衣服給徹底打亂了,三個大男人忙著把席子鋪在前院後,把長黴的東西都拎出來曬,也幸虧今天太陽很好,甚至有些曬人。
折騰了好一會兒,生黴嚴重的被運到張振的賓館清洗了,剩下的就放在太陽下曬,蘇顏南打了一盆水擦家具,周複淩則把洗好的運回來搭繩上曬。張振站在院子裏把曬了一兩小時的被子翻了個麵,汗水掉下來之際,他哭笑不得地想他跟這倆夫夫過來幹嘛來著?來做家務的?!
等一切都幹完後,也將近四點了,蘇顏南坐在堂屋的大木椅上擦了把汗,接過周複淩遞過來的水喝了幾大口才緩過來。他本不好意思這麽麻煩這倆人,可一跟周複淩對上眼後又忍不住笑。
“今天下午沒白過,比你緬懷過去有意思多。”
“都怪我今年疏忽。不過等辭職後就有功夫照顧這裏了。”
話剛落下,蘇顏南覺瞬間覺得氣氛不大對。果然,周複淩喝著剛燒開的水,沉默著。
“我隻是會多回來幾次,又不離開你。”
“我是想……你回來後家裏肯定要讓你早點結婚吧,你不擅長對付。”
周複淩看著他,伸手捏掉粘在他發梢上的一縷灰絮說。
“放心,等我找個好時機就跟他們說清楚,再說他們也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人,會信任你的。”
其實說這種話,蘇顏南自己心裏都沒底,隻是想先安慰好周複淩。
“等會我們去後山看看吧,張奶奶埋在山下了。”
“張奶奶?”
“嗯,”蘇顏南穿上搭在椅背上的外套,看著外麵的天告訴他就是以前住在他家隔壁的奶奶,八哥的主人。
周複淩也想起來了,那次他來找小蘇呆沒找到,那位老奶奶告訴他顏南走了,她還跟那隻貓說話,麵色和藹。
後山也就是遠山,在山腳下有一處天然的墓園,沒有人專門把這裏圈出來,放眼望去滿是荒草,隻有幾條被人踩出來的路連接了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十幾處墳。
“這是八哥,從還是隻貓仔的時候就陪著奶奶,特別忠誠,奶奶待它跟自己的孩子一樣。”
蘇顏南和周複淩站在張奶奶的墳前鞠躬後,指給他看兩座墳旁邊的一個小小的墳塚。有些諷刺的是,張奶奶和她早逝的丈夫的墳前不像別人家有人跡,反而滿是野荊棘,白色的荊棘花繞著墳堆開了一朵又一朵,顯然他們的子女好久沒來過了。
周複淩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望著高而平緩的遠山,那山巔上埋著小蘇呆的三位親人。他突然想起陶淵明的那首詩,卻記不清怎麽說的了。
“‘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怎麽想起這個了?”
“想等我們老去了也埋一起。”
蘇顏南怔怔地看著他的男人,不經意的想象之語,久久地像風吹拂在他耳邊,遠處的遠山在夕陽的映照下顯得很遠又很近,墨綠的鬆濤給人還是夏天的錯覺。
拉著淩溫熱的手,他立在冷風中,驚奇地發現自己似乎還記得十七歲那年和他上山祭拜時,兩人喝的青梅酒辛辣酸甜,帶著盛夏雨水的滋味。
當晚,倆人就在老屋裏蓋著曬好的被子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