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張氏兄弟
小張莊的中午少不了炊煙，這裏的民居不似清阜那邊多被房地產所侵，還保持著“土香土色”的模樣，甚至走在路上都有灰塵揚起。
放羊的老人一路上都走在前麵，沒有和他們說話，他背著手，把剛才撒鹽水用的盆子拿在手裏，那隻小羊羔淘氣地在他周圍雀躍，好像把他當成了撒嬌的對象。
蘇顏南和周複淩則跟其他羊一樣，緊緊地跟在老人後麵。
村子沒有多大，蘇顏南根據房屋粗略估計此處大約隻有兩百三百人居住，和人口大縣清阜的任何一個村莊相比，簡直少之又少。
然而就這麽幾百人的地方，卻有一座鍾聲可以遙遠到山那邊的教堂。蘇顏南對於有信仰的人，一向是尊敬的。何況，在走了十幾分鍾土路之後，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教堂，從脫落了牆皮的外牆來看的出已經有年代了。
“進來吧，你們來的正是吃飯的時候。”
二人麵麵相覷，反應過來後幫老人把羊群往院子裏攆，一位穿著道袍的長須老人忽然從彌撒大廳裏出來，他垂在胸前的十字架一閃，蘇顏南愣了一下，看向他。
“老哥，飯做好沒？”老人給他們搬來凳子坐後，語氣淡淡地問教士。
那教士忽然笑了，衝散了剛才那種嚴肅端莊的神氣：“好咯，我做了四個人的飯，夠吃。”
蘇顏南本來怕麻煩他們，打算聊聊就走的，可是轉眼就見裝著饅頭，竹筍和山芋紅燒肉的大碗都端上了麵前的桌，倒也不好拒絕了。他看了眼周複淩，現在他們已經默契到能通過眼神知道對方的意思了。
周複淩眨了下眼睛，微笑，意思是說不吃白不吃。
“.……”好吧，卻了老人家的麵子也不好。
於是他們剛坐下來，又看見老教士連道袍也顧不得脫下來，笑眯眯地拿來幾雙筷子，拎了一瓶酒遞給趕羊的老人。
“哎，別客氣你倆。我弟弟不吃飽飯不喜歡說話，你們吃飽了再聊！”
這理由實在好，老人一邊給他們倒酒一邊自我介紹說他姓張名炎，他哥則叫張鑄，在這裏作教士好幾十年了。
小張莊的酒不烈，是典型的自釀米酒，口味綿長，喝了也不醉，於是他們便跟兩位老人一樣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起來。
張炎吃了幾口肉後大為滿意地稱讚他哥今天做得好吃，香而不膩，這老哥倆自個先樂嗬嗬地喝上了，蘇顏南在旁邊看得有些呆，直到周複淩端起碗先跟他也來喝幾口後，又跟兩位老人敬酒，這氣氛才熱乎起來。
“我其實對你家那個園子挺熟的，我大舅以前就是幹這個的，小時候我跟他去府上玩，那時候的後花園實在是比得了這方圓任何一處景色，可惜……”老人吃著菜，回憶道：“你們這些大戶人家防範嚴得很，要不是我舅舅去做工，我也沒那個眼福看到美景啊。”
“您是說我家那園子後來改了?”
老人抬頭看他一眼，戲謔地笑：“那不當然，不然像蘇家這麽大的家業，後花園怎麽可能像現在這樣荒？”
“那是，都是建國後土地改革整得哩，我也跟我爹去過的，特別大，這都是主的恩惠.……”說罷張教士閉目在胸口畫了個十字，口中喃喃有詞，可蘇顏南發發現張炎“無語”地看了教士一眼後跟他倆解釋：
“他信教很多年了，江山難改的。你們吃肉，吃肉。”
飯後，張炎便跟他們講起蘇家的園子來。他舅還在世時曾告訴他蘇家園林曆史很久了，至少百年。而且他是少數知道蘇家祖上為江蘇的人，因為當初他的前輩，往上數幾輩，一直到明末清初的祖先，就是跟蘇家一塊為避戰災來到此地安居落戶的。
“你們家後花園的修建也有我先人的功勞啊。”老人轉身拿出一本家譜翻給他看，蘇顏南連連點頭。
每當這種場合，周複淩一向在旁邊看著，他並不怎聽，因為很多涉及到古代文化的東西他也不明白，還不如跟在旁邊用竹條編筐的老道士聊天有趣。
一直聊到要三點多時，蘇顏南見老人已有乏意，想想自己此次到來應是有打擾他休息，而且要了解的情況也大概知道了，便準備起身告辭。
“周複淩？”扭頭一看，他不知去哪了，連老教士也不見了，地上空留下一些竹條和一隻編了一半的竹筐。
“不要緊，應該是去後麵了，正好，我去裏屋給你找找園林圖紙，你看看，應該有用。”
“多謝您了。”
“莫要客氣。”老人擺擺手，示意他跟上來。他們穿過教堂的院子走過一狹道後，蘇顏南才發現原來兩位老人是緊挨著教堂住在後麵的屋子裏的，更讓他驚訝的是，這瓦屋麵前就是一片典雅優美的小園林。他果然看到周複淩正和老教士蹲在山石旁邊的一株植物麵前說著什麽。
“顏南！過來看看。”周複淩也看到他了，衝他喊了一聲，蘇顏南便穿過一片花田看到他們在看一株月季。
“這可是我弟弟培育的，別人有三色月季，他好強嘛，硬是花了幾年要育出五彩的。嘖嘖，你們來的是時候，看看是不是？”
老人捋著他的白胡子，滿臉的驕傲。正值蘇顏南驚歎這一株花上會開出多種色彩的花朵時，張炎也從屋裏出來了，拿出一卷泛黃的圖紙遞給他。
“回去對照著你們家的位置看看吧，上次我前去修整基本是按原樣修的，不過你爺爺應該是後來自己改動過一些布局，這我就沒動了。”
蘇顏南感激不盡，他本來想著能打聽到一些沒有記載的曆史就很好了，不料老人大方地拿出圖紙願借給他看幾天。
在園子裏又閑聊了幾句後，蘇顏南和周複淩打算走了，張炎遙指教堂那邊的遠山，告訴他們走今天來的那道東邊的小道，那是條小路能直走近路到山的那邊。
“不然我這老骨頭，可沒力氣爬上爬下的。”
怕他們會找不到路，老人又親自把他們送到路口，才轉身回去。蘇顏南衝他的背影揚了揚手中的圖紙，高興得忍不住親了一口周複淩。
“走！回去我要好好看看。”
“瞧你跟得到練功秘籍了一樣。”周複淩好久沒見他這麽開心地笑了，於是也滿意地攬著他的肩膀，一起走小路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