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商逸晚上十點回家,偌大的商家祖宅依然燈火通明。他一路從大門口到客廳,沒有遇到任何阻礙,也沒有發現任何人為破壞痕跡,眉毛一挑,那神情裏顯然透著“景致昨天是回來了吧?這麽安靜我實在有點不適應啊”的意思。


  管家把他的風衣接過去,低聲匯報:“景小姐已經在主臥睡著了。”


  商逸“嗯”了一聲,解開襯衫上麵兩顆紐扣,聽管家接著匯報:“上午景小姐給您掛完電話,做了一小時的普拉提,下午她一直待在您的書房裏,除了毀了一張古畫以外,您的一些書……”管家頓了頓,才接著說下去,“您常看的書和一些文件被她用強力膠水粘在了一塊兒,用剪刀裁也裁不開。”


  管家到現在都不想回憶下午的噩夢。景致在字畫和古玩上畫了靶心和十個圓圈,坐在商逸那張專製的寬大黑色皮椅內,拎著槍瞄準了慢條斯理地一個個打。想打電話打小報告都沒可能,電話線被她剪斷了,手機被她沒收加報廢了——這位祖宗在五分鍾內繳獲了祖宅所有人的所有手機後,下一刻就全給扔進了花園的噴水池裏。


  商逸把這麽個主兒放在祖宅,簡直比埋了噸TNT還要讓人心驚膽戰。管家說完後,無聲地望著商逸,那眼睛裏閃動的意思翻譯過來就是,都到這種地步了,商少爺您就看著辦吧。


  商逸咳了一聲,別眼避開管家充滿祈求的眼神:“我知道了,我上樓看看。”


  樓上格局寬敞,主臥室更是大得離譜。商逸去隔壁房間洗漱完,輕輕推開主臥室的門,裏麵一團黑黢黢,厚重窗簾擋住了所有光亮,商逸也沒開燈,熟門熟路走到床邊,摸黑先把自己半邊床上的剪刀大頭針等等熟練扔到一邊,才行雲流水地躺下來,然後撈住景致的腰肢,順手往自己懷裏一攬。


  景致這回奇跡般地沒反抗,商逸眉毛一挑,結果剛一躺下,一個黑漆漆的槍口就貼在了他的太陽穴上。


  商逸麵色不動,連燈都沒開,攬住她腰肢的手倒是往下滑了滑,滑到景致的小腹上,然後隻摸了一下,就聽到手槍“哢嗒”一聲開了保險栓的聲音。


  商逸眼睛也沒眨一下,不急不緩地把景致手裏的槍從太陽穴上拿下來,順手取了彈夾扔回抽屜裏,然後拍拍景致的後背,手感挺好,於是又多摸了兩下,不以為意地說:“乖,別胡鬧了,睡吧,啊。”


  “……”景致在黑暗裏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而咬牙切齒地說,“放我出門!”


  “你拿什麽資格講條件?乖乖地先在這兒休養兩天,等月事完了給你做個全身檢查。”商逸一邊說得漫不經心,一邊卻把她緊緊箍住,接著利落地翻身壓住她,把雙手押到床頭,嘴唇不容拒絕地貼上去……


  他用的是極其刁鑽的技巧,景致張張嘴,心裏惱怒到極致,腰肢卻不受控製地軟了下去。


  他一向都知道怎麽對付她,不管是她的權力還是她的身體。景致有時候總覺得,不管這兩項她試圖握得多麽緊,商逸都能毫不費勁地讓它們溜到他的手心裏。對這兩樣,他嫻熟得就仿佛在操控木偶一樣。


  景致在遇到商逸之前,自以為無往而不利。父親寵愛她,就算給的不是她最想要的,可她是景家尚未出閣的大小姐,年輕、美麗、自信,坐擁萬千欣羨目光;此外她的腦袋瓜裏還儲藏著取之不盡的點子,她背著景肅年暗中聯絡景家長老,楚楚可憐的同時舌燦蓮花,在她眼裏,能度過去的困難都不叫困難,按照這種想法,她沒有遇到過大的困難,她把活過去的每一天都當作樂趣。


  但自打遇到了商逸,她就踢到了數不清的鐵板。這個人讓著她的時候讓她覺得自己是貓爪底下被逗弄的那隻老鼠,這個人不讓著她的時候就讓她更是不安,商逸看著她的目光裏總是三分放肆三分強勢一分懶洋洋,這種目光景致以前也並非沒遇到過,但問題是,唯有這個人她對付不了。她能明確地感受到商逸很喜歡她,但似乎很喜歡的同時更喜歡逗弄她,他就像是站在高處俯視她在海中掙紮,在她累了的時候偶爾拋根浮木下來不讓她沉下去,可他明明可以輕易把她撈上岸。


  在遇到商逸之前,景致覺得自己有朝一日總能磨煉成諸葛亮;但在遇到商逸之後,她在他麵前就隻有成為孟獲的份。這讓她非常惱怒,相當惱怒,惱怒得有時候恨不得一把火燒了全世界。


  商逸的兩隻手比九節鞭還要靈活,一隻手壓住她,另一隻手早已把她隻及腿根的真絲睡裙撩到了腰上。景致力道不足地踹過去,反而被他全身壓住,最後終於不舍地放開她,然後在胸口不輕不重地一掐,很是惋惜地說:“還是這麽小。”


  “……”


  這句話終於讓景致散漫開的理智全數回籠。如果這時光線大盛,商逸一定能發現景致的眼睛霎時迸發出了幽幽冥火,可惜這時沒有開燈,那麽既然商逸已經火上澆油地去親了景致的鎖骨,接下來的事情瞬間發生就變得順理成章了。


  在黑得掉渣的臥室裏,景致分開磨得亮白鋒利的兩顆虎牙,在商逸俯身下來的那一刻,如定位儀一樣極其準確地找到了他的下頜,然後抬起上身,重重地咬了一大口。


  商逸:“……”


  景致:“……”


  死寂般的五秒鍾過去後,商逸淡淡地說:“鬆口。”


  景致鼻子裏發出一個哼,在他的聲音變得陰沉之前鬆了口。景致對自己的成果很滿意,雖然現在看不清楚,但她的咬合肌剛才發揮得不遺餘力,非常自信明天早上商逸下頜處咬痕的顏色和輪廓一定會比今天她的吻痕還要清晰。景致屏住呼吸,耐心地等著商逸報複,結果他磨了一會兒牙,居然就這麽重新躺了回去。


  景致一愣,頓時心情好極了,對剛才他的口頭冒犯也不以為意了,嘴角一彎,爪子欠揍地拽了拽他的頭發,假惺惺地說:“流血了吧?我去給您拿點藥?”


  “你來親一親止血更快。”商逸緊緊攥住她的手,另一隻手摸過來,在景致的臀上重重地掐了一把。


  景致臉上一青,頓了一下又緩和下來,幸災樂禍的語氣很像電視劇裏那些怎麽看都不順眼的老鴇:“哎呀,明天商公子還要出門的吧?頂著這麽一圈東西怎麽出去呢?要不要在家多休息兩天?”


  商逸一點也沒動怒,連呼吸都是沉穩的,臉上甚至還掛著微微的笑:“你不是想出門嗎,我給你出個主意。每天晚上在床上溫順一點,我可以承諾讓你每個第二天都能出去,怎麽樣?”


  景致臉上一沉:“你真當我是你包養的女人?”


  五分鍾後,管家按慣例端著一杯牛奶正要敲門,隔著門突然傳來重物砸在門板上的聲音。老管家下意識後退了半步,緊接著隔音良好的臥室裏突然一聲清脆槍響,與此同時,一顆子彈擦著老管家的耳垂呼嘯而過。


  饒是老管家再見慣雲譎波詭處變不驚,端著托盤的手也禁不住抖了一大抖。


  槍響後周圍又落入沉寂,良久都沒有任何聲音。老管家把嚇歪的嘴角扯回來,硬著頭皮敲門:“少爺,您的牛奶?”


  過了片刻,隔著門板傳來商逸的聲音:“不喝了。”


  管家張張嘴:“少爺,大小姐,你們還好吧?”


  “……沒事。”


  可憐的五十五歲的老管家端著盤子三步並作兩步爬下了樓,回到一樓的時候頭頂上為數不多的頭發甚至還在微微拂動。兩個傭人聽到槍響聲跑出來,看見一向麵不改色的老管家都一臉驚魂甫定,更加惶恐,指著樓上主臥的方向:“劉叔,上上上麵……?”


  “沒事,震級沒過五級,正常釋放能量。”老管家勉強鎮定說完,把牛奶遞過去,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睜開眼,又閉上,再睜開,崩潰地說,“不行,我還是太害怕了,我需要暈過去一會兒。你們記得接住我。”說完就閉上眼往後一倒,不管不顧地暈了過去。


  “……”


  主臥裏,主戰場已經從床上轉移到了地板上。壁燈大開,可以看到商逸睡袍的脖領已經被景致扯到了腰間,景致的睡裙早就被撕成兩半扔到了角落,整個房間該碎的沒一樣完整的,淩亂得就像是颶風剛剛掃蕩過。


  景致被迫躺在地板上,商逸按住她雙手雙腳:“你再敢拍回來試試?”


  景致冷嗤一聲:“我還有什麽不敢的?”


  商逸停了一下,思索著要不要把那句“出去一趟慣得你還真無法無天了,過幾天我一定要好好收拾你”說出來,最後還是沒有說,隻捏著景致的下巴不讓她動,就這麽看了半晌,最後拍了拍她的臉蛋,鬆開了她:“明天讓人帶著你去買衣服。”


  “……”


  要不是氣氛不太對,景致一定會問他腦子抽風了吧,買衣服和敢不敢拍回去有幾毛錢的關係啊!他的腦子是怎麽繞過房間裏烏煙瘴氣的火藥味說出這麽一句完全不靠譜的話來的!轉移話題轉移得這麽囂張,這是當老大當久了手下人慣出來的爛毛病吧!


  景致拿那種莫名其妙的眼神在他身上轉來轉去,商逸已經整理完睡袍,臉上雲淡風輕,完全無視周圍碎了一地的東西,隻垂眼看了看她近乎全裸的樣子,而後伸腳勾住她的小腿抬了抬,一個微笑露出來:“不想起來,那今晚你睡地板我睡床?”


  “……”


  景致有賴床的毛病,每天或許不會睡到中午十二點,但早晨八點半之前肯定也不會起床。商逸第一次知道這個事實的時候兩人還沒訂婚,那天上午九點他特地等景肅年離開景家後才上門“拜訪長輩”,拿兩個笑容迷暈了兩個小傭人以後就徑直上了二樓景致的臥室,推開門的時候景致趴著睡得正熟,眼皮都沒有動一動,粉色蕾絲邊的睡裙被不老實的睡姿折磨得皺巴巴,無知無識地露出大片瘦削雪白的背,千針織作的被子早就被踢到了地上。


  商逸單手抱臂撫著下巴,對著這一幕隻考慮了兩秒鍾就坐到了閨床上,又過了半分鍾就脫下鞋子上床,撈起被子順手把景致抱到了懷裏。剛好那天景致睡得太晚頭腦不清醒,窗簾又遮掩得太厚實,看到深色妥帖的衣袖還以為是夜裏來給她蓋被的景肅年,迷糊不清地呢喃一聲,自然而然地就把對方的胳膊抱住,腦袋枕上去,親昵無比地繼續熟睡。


  那天景致在對方的懷裏睡得太過舒適,以至於到中午十二點才醒過來。一睜開眼就發現自己正緊緊扒住商逸的腰趴在他的胸膛上,嘴唇還不慎吻在了他的衣扣上,而一抬起頭,就看到商逸單手撐額假寐,一張好看又溫柔的臉。


  再後來景家沒落,景致住的地方從景宅換到商宅,她對商逸忍耐妥協了數個方麵,唯獨賴床這一點,不管商逸如何威逼利誘,始終誓死抵抗。


  第二天商逸再一次試圖把景致從被窩裏挖出來,嚐試了三次都沒有成功,還險些被扇了一巴掌,隻好再度自己去吃早餐。他穿著簡簡單單一件白襯衫下樓,徑直穿過一眾麵相呆滯的傭人坐到餐桌前,順手拿起一塊烤餅,吃完了眼皮也不抬,泰然自若地說:“再看就把眼睛統統挖出來。”


  傭人齊刷刷一顫,立即訓練有素地低頭收眼。


  一個小時後商逸到了商氏大樓頂層,路過張大了嘴的杜衡身邊坐到辦公椅前,順手撿起一份文件,批完了眼皮也不抬,又把之前的話泰然自若地說了一遍:“再看就把你眼睛挖出來。”


  杜衡身子一抖,立即訓練有素地閉嘴收眼。


  中午的時候C城地頭蛇孝敬請客,商逸大搖大擺路過畢恭畢敬的地頭蛇身邊坐到首位上,把高領黑色風衣一脫,順手撈過菜單,點完了眼皮也不抬,第三次把之前的話泰然自若地說了一遍:“再看就把眼睛統統挖出來。”


  一眾手下齊齊一抖,立即訓練有素地低眉收眼。


  到了下午,前一天得令的賀晚非奉命到了大樓,路過兩個竊竊私語的前台小姐身邊,再路過三個竊竊私語的助理身邊,再路過一個正打算加入竊竊私語隊伍的杜總助身邊,推開商逸的辦公室門,走到辦公桌前,把手裏的文件往前一放,眼睛不經意瞟過去,瞬間定住,站在原地默不作聲地打量了自己的親哥足足十秒鍾。


  商逸拎過文件看完,眼皮也不抬,第四次把之前的話泰然自若地說了一遍:“再看就把你眼睛挖出來。”


  賀晚非自己撿了張椅子坐下來,抿唇忍耐地笑了笑:“哥,我有很不錯的祛瘀藥膏,現在就讓人給你拿來?”


  商逸繃著臉道:“不用。”


  “咬得這麽狠,那就一定不隻是情趣了。”賀晚非忍了半天沒忍住,眼角一彎,“景致這麽,嗯,你想把肉吃到嘴裏也不容易吧?她咬了你你怎麽對付她的?打算又在床上綁一星期?”


  商逸選擇把這個問題直接跳過去:“你這半個月往H市跑了幾次?”


  “五次。”


  “上個月幾次?”


  賀晚非想了想:“八次吧。”


  商逸微笑:“泡到妞了?”


  “如果你指的是這種,”賀晚非不懷好意地指了指自己的下頜,說,“那還沒有。”


  “可我至少泡到妞了。而你就算上個月往H市去八次,這半個月去五次,”商逸雙腿交疊,淡淡地說,“我可以打賭,你還是連對方嘴唇什麽滋味都不知道。”


  “你如果非要這麽說,也沒錯。”賀晚非絲毫不以為意,雙手一攤,鎮定地說,“但我又記得,你泡妞也泡了七年了,再過一年就八年了,似乎那時候你倆什麽樣,現在還是什麽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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