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章

  沿著迂回的廊道獨自走著,眩暈感陣陣襲來,拂麵而來的清風難撫平身上難耐的熱度,酒是穿腸的毒藥,這話像是對極了。


  晃動著有些迷糊的腦袋,才走近了房門前,正欲推門卻發現房門是虛掩著的,下意識感覺到隨之而來的一點異樣感覺,便又繃緊了精神,小心翼翼走進了門裏。


  房中似乎一切如常並沒有什麽不同,環視四周才轉過頭去,身側突然出現的身影一瞬擦肩掠過,緊循著那鬼鬼祟祟人影逃離開的方向,就追出了屋子外麵,追逃間交上了手來。


  那人掩著麵,遮蔽住的麵容也看不清楚,手上的功夫卻是不錯,一來一回間似乎並沒用上全力,無意傷人旨在脫身而已,她卻並不想就此放過這個來曆不明或許心懷鬼胎的人,糾纏著並不肯放鬆半分。


  “小姐。”


  兩人纏鬥間一時便聽見腳步聲響,然後一個清脆的女人聲音喊了一句,像是就往這邊過來了,掩麵的人為求脫身一枚暗器猛然出手,她一招擋下了,卻是被劃傷了手背留下了傷口,並不十分要緊的傷處,隻一回身胃裏卻是翻騰震蕩得難受,再不顧眼前的那人,俯身一旁便吐了起來。


  “喂!你……沒事吧?”她突然的反應也是讓那人一驚,好像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的一招會如此傷人,一時不急逃離反而好心走上前去,然後卻是被她一把抓住了衣裳,怎麽都掙脫不開了。


  “小姐,是你在嗎?”


  尋人的聲音越來越近,轉角之間幾步之遙,她忍著難受始終沒有放鬆,話音在嘴邊還沒能說出來,便在昏沉之際被一掌打中了後頸,然後就沒了意識。


  還來不及逃出去的人隻能扛著身上的女人飛身重回了那間房裏,暫時安靜藏身於門後,小心聽著外麵的動靜,有腳步聲越來越近,然後停在了一扇之隔的房門外麵,就在門扇輕輕叩響後將被推開的時候,突然被出現的另一人的聲音給攔下了。


  “騂紅,你怎麽在這兒?”


  站在門前的人隔著門往裏看了看,看來還有些擔心的樣子,“辛如姐,我剛剛好像聽見這兒有聲音,有些不放心。”


  “小姐今天肯定也累了,這時候還是先別打擾她休息了,我們等過會兒再來吧。”


  攬著身邊的騂紅轉身走開,掩著的門扇裏風平浪靜似乎沒有一絲的聲音,走開了的人不由回頭又看了一眼,然後終還是兩人結伴走遠了。


  屋外漸而重回安靜,他鬆了一口氣,便將仍靠在懷裏昏睡著的女人抱上了床,俯身替她安置好,也就隨手扯下了自己麵上的方巾,好不容易透了一口氣,卻是一時又蹙起了眉頭。


  “這麽大的酒味,這到底是喝了多少啊,”低頭打量著平躺於床上的女人,片刻之前還大打出手,似乎有些難以置信,鼻尖輕靠近又聞了聞,轉眼終於又掩麵移開,一副了然的表情,“怪不得剛才會吐了,原來根本就是喝多了。”


  歎息著搖了搖頭,剛邁開一步還沒能走出去,就被什麽拉著又定在了原地,根本挪不開步子,他再回頭一看,自己衣擺的一角還被床上那人緊緊地攥著,受傷手背上流下的血跡,也些許沾染在了自己的衣服上。


  “是屬烏龜的嗎?鬆開……”一根根掰著女人的手指頭,費了好一番勁兒才將衣服揪了出來,這時床榻上的人卻是緩緩睜開了眼睛,半張半合地正向著他看過來,一時倒看得他有些怔住了,才想起來不能暴露身份,卻還沒來得及再將這人弄暈,她就自己又昏睡了過去。


  一張泛著潮紅的臉上,酒氣熏染過後的暈色,在她清淺的呼吸間一點點濃重開來,似乎十分難受的樣子,昏沉睡去卻還不時皺著眉頭,在榻上輕翻動著。


  “一個姑娘家的,居然還喝成這樣。”


  走開的那人又重新回到了床邊,手上卻是拿了不少的東西放下了,用桌上水杯中盛著的水浸濕了方巾,然後便覆在了她的額頭上,清涼的感覺一時傳來,略略散去了臉上的熱氣,看來似乎好受了些。


  “剛才來的人,說是過來找這裏的小姐,不會是你吧?”


  對著睡夢中的一人自言自語著,明知沒有回應也就作罷了,在床邊坐下牽過了女人的手,上麵的傷處因為方才用力又裂開了些,一點血跡滲出來,倒是也不怎麽嚴重。


  他隻將受傷的手給包紮了,隻是才一會兒的功夫,那隻手又差點抓住了什麽不放鬆了,他騰空走遠了些,不至於再被殃及,卻又忍不住盯著被包裹好了的那雙手看去,一時倒像是想起了什麽,不懷好意的笑容揚起在了嘴角。


  一個亂闖明日世界的不速之客,他也總算是離開了,想做的事情還一無所獲,卻是因為一個醉酒的女人忙活了一通,當一切重回平靜之時,早已是圓月當空的寂寂夜晚。


  仍覺著有些昏沉暈漲,緩緩睜開了眼睛,終於才在一片黑暗中悠然轉醒,像是已有好久不曾睡過這麽長的時間,隻是宿醉的感覺卻是讓人難以負荷。


  黑暗之中的無力感覺總是讓人更加疲憊些,她便下了床,向著透出微亮光芒的窗邊走近了,推開了窗戶任月光投射進來,瞬時,微涼般的光芒靜靜地在眼中的夜色裏彌散開來。


  她的屋中久不燃燭火,比起微熱跳動的燭光,她更喜歡夜空裏像是能存滿希冀的月亮,冰冷卻又淡然光明,不帶人情冷暖,不會像是要焚毀心底裏的**,但那樣燭影幢幢的一室溫情她卻也曾有過,見過,也羨慕過,隻是然後消失在了就像這樣的一個夜裏,可能永遠都找不回了。


  趴在月色照拂的窗沿邊上,感受著冷的風穿過暗的夜,吹過耳際,掠過發梢,身體裏沸騰的血液然後漸而靜止,不必在意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這個世界也像是會一直這樣安靜下去,隻是放鬆的精神卻在一瞬間注意到了自己被包紮好了的右手,莫名凝聚起了視線。


  “什麽?這是……”


  隱沒在朦朧夜色下的光亮絲絲迸射,手背上描畫著的的黑色墨跡也在月色之下更加顯眼,她舉起手來仔細看了又看,居然是一隻塗鴉上去的烏龜圖案,意識未清之時的點點記憶又重新回到腦海裏,一個身份不明的男人,如此的惡作劇,還有那朦朧之中隱約看見的一張麵孔,都在似忘非忘之間。


  “烏龜,他是有意留下的?”映著迷蒙月色,淡淡的陰影印在了她的眼中,放下手來也不知是向著夜晚的哪裏看去,心中仍思忖著那一絲疑惑,靜靜地像是又再想著些什麽。


  酒精的麻痹作用未能持續到天明,酒醒之後昏沉猶在,卻又是異常清醒,漫長黑暗中的清醒是痛苦的,任誰煎熬其中,便都會這樣相信,而外麵徹夜燈火輝煌的明日世界,就在另一邊牆壁的窗扇外麵,無論是否是在漆黑沒有一絲光亮的黑暗裏,始終都不曾變過。


  一室分隔,一麵的清冷寧靜,一麵的熱鬧昌明,常置身其中,然後又一夜,在這明暗緩緩推進的交替之間,看見了白日的光明。


  黎明破曉時分,一隻紫黑色花紋的鳥兒停靠在了窗邊,上下盤旋飛舞著,在她眼前獨自嬉戲了片刻,終於又展翅高飛,向著遠空之上那一輪旭日飛走了,她隻是看著這樣的鳥兒靜默了片刻,然後才終於合上了窗扇走了出去。


  明日世界前廳裏間的一處屋室,是外人到不了也不允許靠近的內部之地,她經過前廳走進了那間房間裏,片刻之後,原本還在前麵各自忙活的幾人也都過來了。


  “小姐沒事了嗎?要不要我讓人準備一碗解酒的湯藥來?”騂紅一人走在最前麵,站在她眼前盯著看了好一會兒,一副幾乎要望聞問切的樣子。


  “我沒事,”笑笑將騂紅拉過身邊,然後對著進來的一人吩咐了一些事情,“芷青,你去讓人查一下,昨天到過這裏的客人中,有沒有顓宇山莊的人。”


  “是,小姐。”


  答應了的人馬上就出去辦事了,屋中還有騂紅與辛如兩人,辛如的眼睛卻是隨著那人的視線落在了她的右手上,目不轉睛看了好一會兒,“你的手受傷了嗎?”


  “這畫的是什麽啊?不會是……”說了一半的話還吞吐在嘴裏,然後也被她給打斷了,再看騂紅這時的模樣,想也知道還會說什麽。


  “我沒事。”


  餘下的兩人麵麵相覷,一時之間都還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她假裝不去在意那兩人眉來眼去的視線,心裏卻是有些後悔了,本來沒有當回事情,現在看來倒不如直接解了那處包紮。


  “小姐,昨天來人的名單已經仔細查過了,”匆忙回來的人已經弄清了昨日的事情,隻是看來似乎並無什麽收獲,“並沒有顓宇山莊的人,隻是昨日因為惡彰的事情這裏難免混亂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麽紕漏。”


  並不知道她所查之事用意為何,芷青能說的也隻有這些,倒是辛如在旁邊看著她一時沉默的樣子,忍不住跟問了一句。


  “為什麽突然要查顓宇山莊?他們不是還有人在我們這裏,雖然明著什麽都沒有說過,但他們應該也不會想和這裏有什麽瓜葛的,還是暗中有人搗鬼?”


  “我隻是突然想到一些事情。”


  模糊的記憶中,昨日的一人一閃而過,除了那毫無意義可言的墨跡,便是一閃而逝間瞥見過的一樣東西,若真是在那一向循規蹈矩的山莊裏,那麽能做出這樣事情的人,就應該不會太多。


  “之前收留的一人曾是顓宇山莊裏的,知道的事情不少,安頓好別出什麽差錯,另外也都讓人各自小心點,我們得罪的人隻會越來越多。”


  “是,小姐。”必然沉重的事情,也不容有失,所有人暗暗應下了,也自然謹記那小心之語,倒是有一人難得樂觀。


  “小姐放心吧,惡幫的名聲可是不一般,暫時一些三教九流的,不會有人敢明目張膽來這裏找麻煩,而且如今江湖之中都將小姐和那曾經的石璣惏提到一起,誰又有本事……”


  未能說完的話被另兩人一齊看過來的視線打斷了,一向口無遮攔的騂紅難得猶豫了起來,像是也意識到了什麽,便將餘下的話暗自吞進了肚子裏,小心看了還沉默著的人一眼,也便識趣不再多說了。


  “今日也沒什麽別的事情,你再去休息一會兒吧。”


  一時靜默中她也還安靜坐著,辛如在一旁適時說了一句,她也隻是扯出了一絲笑意,並不想惹人不安,“我沒什麽事,你們也都各自去忙,不必管我了。”


  停留屋內的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也就要轉身離開,她卻又像是想到了什麽,出聲叫住了本欲出門去的幾人。


  “對了,我交代給你們的人,應該就快到了,你們也多留意些。”


  一件早有囑咐的事情,交代已久,這時才好像終於將要發生了,她麵上的表情一時倒是說不出的滄桑沉靜,隻是眼中跳躍的一點光亮,卻像是從心底跳躍而出的火苗,隻在壓抑之中燃燒著,卻像是隻為了熄滅,留下灰燼。


  “知道了,放心吧。”


  柳因風讀者字裏行間勾勒出的這個故事,是從前不曾讀過的,托原二公子的福,如今這樣的書冊單是在南毒之中已經算不上少了,外界就更是如此了,至少就她這一路上走來,所見所聞已然是足夠她心中有數的了。


  許許多多打著柳因風三個字的幌子編造出來的形形色色的東西,說來不過是博人眼球罷了,供人茶餘飯後閑著打發時間議論著一樂。


  若是隻當她這個當事人已然是個死人的話,倒也算不得什麽事情了,柳因風倒是沒想到這房間裏頭就有這麽一本,還是用來讀給原容聽得,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吃飽了撐的還是怎的。


  不過至少就方才看過的幾頁來看,裏頭倒是沒有半點提到什麽自己不想看到的東西,這麽看下來,倒是有些讓她疑惑,這書冊真的隻是一本和自己沒什麽關係普普通通的一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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