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0章
曾柔上半身被拉開的衣裳才歸了位，緊接著方才柳因風進門時候在身後被掩上的那扇房門就又被一下子給推開了。
她伸出去的手還來不及從榻上躺著的那人的方向全然收回，轉眼便是看見了自門口出現的人，首先映入眼簾的一張麵孔是容華的。
這人急匆匆而來，一臉的擔憂急切的顏色，隨著破門而入的動作，一腳匆匆跨進了門裏，眼底的憤怒和慌張在瞥見了屋裏站著的人的一時間停滯了片刻，而後視線在看向站在門內床前的那個小女孩兒的時候回過了神來。
臉色仍舊是好看不到哪裏去，不過比起一開始時候的神色顯然是要好了一些的，容華心中顯然是對於這個本不該出現在這裏，卻此時偏偏就站在了眼前的人感到有些不滿的。
或許若不是眼前的人是柳一，而換做是旁的任何一個其他的人的話，急忙趕過來衝進門裏的容華此時的態度可能還做不到像眼前這般了。
這間房間裏頭的床榻上躺著的人是曾柔，光是這一點，他就不可能讓其他任何無關緊要的人接近這裏，何況這風柳院如今本就是一個嚴密之地，敢堂而皇之進到這裏來的人顯然也不多。
而且就算是進來了，也不該是出現在這間小房間內，該找的人難道不是自己的師父原容嗎？容華默默深吸了一口氣，冷著一張臉朝著床榻邊上走了過去，柳因風抬眼間自己是將這人臉上的神色都給看了個清清楚楚，自己會出現在這裏本不是一件應該發生的事情。
她心中所想的以及方才做的事情要是被容華這人知道了的話，想來連眼前這般的短暫平靜都不會有了，不過柳因風明知道如此，卻也並不後悔走出的這一步。
這一趟是勢在必行的，隻不過是因為曾柔她如今被保護在了這風柳院裏，所以才借此時機來過這一趟，若是不親自看過，柳因風也總是覺得心裏不安穩就是了。
而在看過了之後，心中似乎有些事情漸漸地也就有了些輪廓，雖然未必就能知曉內裏，因此將一切都給弄清楚了，不過一定是一件值得的事情，至於要怎樣麵對像容華這樣的人，倒是也沒有被她放在首要的位置上麵。
在容華身後緊跟著而來的，便是同樣匆忙落後了一步的孫亮，他眼看是追著前頭那人的腳步而來，抬眼看見了站在房間內的柳一的時候，他的心裏下意識就咯噔了一下。
他還記得就在不久之前自己和她在這風柳院大門外說的話，那時候他還特意囑咐過柳一，讓她就等在這外頭，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都不要輕易跑到這裏來。
而眼前看見的分明和之前說好的並不一樣，這人偏偏已經是進來了，顯然是沒有將他們在外頭先前時候所說的話給記在心上。
孫亮一時間沒來由地就有些心虛的感覺，他對於這對兄妹始終是抱著有責任的心態來看待的，自己負責給這兄妹兩人看病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感情自然是要格外親厚一些。
本來就對於這對漂泊在外無依無靠的兩個人抱有同情關切之意，自然是自己能夠幫忙照顧到的地方也都是願意去做的，一直以來也都是如此，想來從他們來到這南毒之內一直到現在的這段時間，其實也真的算不上短了。
雖然他們兩個人身上會發生的事情一直似乎也都是有的，不過眼下看來卻是一件讓人格外不安又棘手的事情。
這兩個人本就是孫亮從西景園帶出來的，本來是想著直接奔著藥廬那裏找自己的師父梁楚笙去的，卻不曾想半路上竟是出了這樣的事情，先是讓柳七給跑開了，一時間沒了蹤影不說，這會兒偏偏還在這風柳院內又除了這樣的事情。
對於這個地方，以及如今這裏住著的人，孫亮的心裏都是保持著一個警醒且有些畏懼的心態來看待的。
也正是因此，所以在追著先一步跑開的柳七到了這風柳院附近的時候，他才會莫名在這外頭的大門前張望了許久，卻是始終不能做出到這裏頭一探究竟的決定來，而是在一陣遲疑之後，在柳一的建議下便是獨自一人，先一步往藥廬的方向想要找到梁楚笙再說。
本來他是為了不讓柳一在路上折騰，畢竟是才受過傷還在修養中的身體，這一番追趕到了風柳院這邊，已經能夠看出那臉上的氣色有些蒼白的感覺了，實在是該好生休息才對。
又加之柳七就是在他們追到了這附近的地方轉眼不見了蹤影的，有個人守在這裏本就是件有必要的事情，所以他那時候才做出了將柳一一個人留在這裏，自己轉頭趕忙到藥廬中去傳遞消息的事情。
說到底他們都是在林障之內，南毒之中的，留柳一一個人在這裏也算不上多麽不安全的一件事情，孫亮也是因此才敢做出這樣的決定來。
而且他走之前還因為擔心特意囑咐了柳一一句，他也是相信柳一一直以來都是個聽話懂事的人，便是沒有太過糾結，便是轉頭先走了一步，卻不想回來的時候還是發生了眼下的事情。
當孫亮匆匆去到藥廬找到了梁楚笙並趕忙將路上發生的事情給他說過了之後，自己一個人便是又往這裏趕了回來，遠遠看見這院門前沒有本該站在這裏等待的那人的時候，孫亮心裏就覺得一陣不安。
本還想著柳一會不會是急著找人所以到這周圍不知道哪裏轉悠去了，不過周圍卻是似乎也看不見還有她的蹤跡。
等走過去的時候眼看著院門大開，他便是想到了什麽，當下也顧不得其他了，總覺得這去往裏頭的一趟是勢在必行了。
隻是還沒等腳步往院子裏頭跨進去，隻聽見從遠處傳來了一人的聲音，孫亮頓時退縮回來，轉頭看去的時候，便是瞥見了自另一邊匆匆而來的容華的身影。
對於容華這位來到南毒並不算太久的客人，孫亮對於他算不上十分地熟悉，不過印象還算是可以，至少不會是像對於那位原二公子那般，雖然是隻有過幾麵之緣，不過心裏已然覺得有些畏懼且十分地不好相與。
而他和容華最多的交集，可能還是之前在藥廬之中因為柳一受傷時候所產生的，那時候的容華給人的感覺是溫和的，神色間也從不見眼前這般流露出鋒利和不友善的一麵。
而容華這種變化的根源，便是在於見到有無關的人企圖進入到風柳院內，想到可能已經進去了的柳一，孫亮的心中因此更加地忐忑了。
容華哪怕始終是溫和待人的樣子，孫亮也並不會隻覺得這是一個可以輕視，且在他麵前可以隨意而行的人，更別說這風柳院裏始終住著的，還有那位原公子。
孫亮因此不安地看向了院子裏頭，視線在探尋了片刻之後，最終落在了裏頭右手邊那扇虛掩著的房門上頭，匆匆而來的容華在叫住了不知因何而站在大門外的孫亮，轉眼間視線便是也同他一般向裏看去。
在落定於那扇房門之上時，便是猛地睜大了眼睛，然後快步直衝了過去，然後看見的，便是推門時所撞見的那一幕了。
“我……我沒有找到柳七。”柳因風抬頭看向門口的方向，目光停留在前頭那臉色不愉的人之後，跟著又看向了神色緊張的孫亮身上。
容華似乎對於她說的這句話並不是很感興趣，淡淡看了一眼之後，便是徑直來到了床榻前頭，默默看向了躺在那裏的人，他的視線從頭到腳一分一寸探視過去。
視線來到曾柔胸前的時候，眼睛下意識地眯起，那裏的衣裳看起來並不平整，莫名還有些別扭的感覺，像是穿的匆忙又混亂的樣子，而這些似乎本不該是發生在曾柔身上的。
因為這衣裳便是他親手給人穿上的，若不是曾柔她自己可能又……便是有人做了什麽，而這可能的人，除了他回來時便已然出現在這屋子裏頭的人，還有有其他的嗎？
“你怎麽會在這裏！？”容華的語氣算不上有多友善，隱隱壓抑著些情緒在裏頭。
這話他是衝著一早出現在這房間內的柳一說的，而在她還沒有開口回答些什麽的時候，門口處站在那裏的孫亮便是先一步走上了前來，站到了孫亮的麵前，柳因風的邊上。
“容公子，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屬意外，我們是無意打擾的，實在也是抱歉，柳一她是因為急著要找自己走丟的哥哥，所以才會闖進了這裏來，她不是有意的，也不會做什麽不好的事情，請你放心。”
孫亮開口解釋著，容華的視線跟著便落在了說話這人的身上。
雖然在第一眼見到這間屋子裏頭有不速之客的時候，他滿心的憤怒和緊張，不過卻也不會全然喪失理智，到了其他的任何事情都聽不進去的地步。
而關於這件事情是如何發生的，他既然問了，自然是想要知道發生了什麽，而孫亮便是要給予回答的人。
“我今天本來是要帶著柳一和柳七他們到藥廬中去的，為的是讓我師父幫著給他們兩個人看一下身體，誰成想半路上柳七突然就不對勁兒了，一路上自己跑開了，我們一路追到了這裏來，那人便是沒了影子，當時便是想著，不知道人是不是跑進了這裏。”
容華聽著這話，不由地蹙起了眉頭，他然後像是突然間又察覺到了什麽，視線猛地移到了床榻的方向。
正要繼續說什麽的孫亮也因為這一舉動而暫時住了口，幾人的視線便是一時間都往一個方向看去了，那邊是榻上躺著的那個人，不，嚴格意義上來說，或許該是那具身體。
一隻手手動了動，貼靠在床榻之上，幅度算不上大，默默張開手的手上，掌心內還留下洋洋爛爛的痕跡，都是曾經指尖握拳時留下來的。
本就醜陋的痕跡如今出現在一具冰冷蒼白的身體之上，看來便是更加地讓人側目，榻上的人卻像是在無形中重複著一個過去會造成手上傷痕的動作，手上握起了拳頭又再鬆開，分明閉著眼睛，看似並沒有清醒的樣子，倒是像在一個未醒的夢裏。
“疼……”嘴唇似乎是動了的，當你仔細看去的時候，又什麽都看不見了，仿佛一切都是一個錯覺的樣子，隻是一個不足以被人聽見的聲音深埋進了心底，在這具蒼白泛著寒意的身體裏流淌著，“不哭……不。”
伴隨著心底的聲音，一幅幅畫麵出現在腦海裏，一個年紀尚小的孩子在做著許多她討厭的事情，病了痛了，卻是始終咬牙默默挺過來。
“咳咳……”她很難過，還是孤身一人，漆黑的夜裏蒙在被子裏頭的咳嗽聲音響起在寂靜的夜裏，雖然不是太響，但依舊嘈雜攪人安寧，過了一陣之後，她聽到有人忍不住出聲說道：“曾柔，你吵死人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對……對不起……”忍著，拚命再忍耐著，拿被子蒙在頭上，悶悶的簡直要喘不過氣來，卻越發覺得一陣陣喉頭發緊，她終於悄聲爬了起來，然後慌亂中踩著鞋子出了門，一個聲音終於衝破了嗓子叫囂出來，“咳咳……”
好想回家，可是卻無處可去了，夜裏的牆角冷風陣陣，一下子就將人給吹透了，再怎麽拉緊衣裳想要將自己包裹住，似乎也起不到任何的作用，如果有一床被子就好了。
“嗚……”隱約嗚咽的聲音隨之傳來，而後眼前出現了一個人的影子，站在月光底下，被清冷的光亮映襯著，居高而下，將人籠罩其中，“柳……”
柳因風眉間皺起，定定看向床榻之上那張熟悉又過分蒼白的麵孔，眼看著那薄唇輕動了動，這次一個微弱的聲音清楚吐出了一個字來，後麵的聲音又漸漸消去，變成了含糊且不甚清醒的字眼。
她的心裏驀然一緊，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分明隻有一個字，她卻覺得是自己的名字。
因為從前的很多時候，她曾經也是從這張嘴裏，聽見過無數次叫著自己的聲音，隻不過鮮少是這樣的開頭，而是，“……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