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9章 驗身
“奴、奴婢碧兒,文熙二十年賣身到相府為奴,二十三年被安排到麓山別業裏做工,算是莊子裏的老人,每年相府裏夫人小姐們到別業裏避暑,都是奴婢伺候,這次縣主駕臨,奴婢亦是不敢懈怠,每日貼身伺候,哪怕是夜晚也是睡在門外……”
碧兒一邊抽泣一邊說:“那天縣主說在莊子裏呆得悶了,想出去走走,看看麓山的風物,奴婢瞧著天氣不是特別炎熱,是個散步的好時候,便遵命下去安排,誰知道、誰知道……”
斑玉竹聽得正起勁,忍不住追問:“怎麽了?”
碧兒閉上眼睛哭道:“誰知道我們竟然在麓山裏遇到了叛軍!”
李女官立即問:“就你們兩個人嗎?”
“因為縣主說隻想要看看風景,不想興師動眾,人多反而沒了好興致,所以我們出來連護衛也沒有通知,就我們兩個人。”
上官笙歌驚呼:“天啊!”
碧兒將頭磕在地上,淚流無聲,仿佛是回憶起了什麽極難堪極痛苦的事情:“那些叛軍看到我們就圍過來,奴婢大聲訓斥他們放肆,並且表明了縣主的身份,可是他們還是不依不饒地糾纏,奴婢想護著縣主的,可是他們人多,都是男人,把我們拉開了……”
李女官幾不可聞地勾起嘴角:“然後呢?”
“奴婢被他們拉到草叢裏……等他們走後,奴婢爬回去找縣主,縣主在樹下,衣衫襤褸,身上全是傷!”
上官笙歌坐不住地站起來,眼神閃爍,極力克製不露出喜色:“清兒妹妹,你受賊人侮辱,這種事情怎麽沒跟我們說呢?”
斑玉竹籲歎:“也別怪你妹妹,這種事情對女兒家來說實在太痛苦了,清兒,三舅母理解你。”
李女官搖搖頭:“同是女子,自然都理解,但理解歸理解,縣主是秀女,秀女第一要求就必須是完璧之身,雖然是被害的,可到底已經不是了,瞞而不報可是欺君之罪啊。”
斑玉竹道:“是啊清兒,你被那些叛軍那樣過,已是不潔之人,豈能繼續選秀,早該去戶部把自己的名字從秀女名冊上劃去。”
爭渡聽不下去了:“笙歌小姐,三夫人,你們是不是忘了自己什麽身份?拿那些汙穢不堪的詞加在縣主身上是想受掌刑嗎?”
上官笙歌無品無階,說好聽了是臣女說白了是民女,而斑玉竹也隻是個三品誥命夫人,位分都在清辭之下,直呼名諱已經是不敬,何況還開口“侮辱”閉口“不潔”,簡直放肆。
斑玉竹臉色一變:“清兒,你這個小丫鬟怎麽回事?主子之間說話,有她插嘴的地方嗎?”
清辭都懶得理她。
斑玉竹是相府三位夫人裏最慫的,之前趙氏掌權,她天天稱病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後來仲雅清和孫聆鳳鬥法,她也隻會裝死,現在那三位接連沒了,她自認是相府裏唯一的夫人,就開始攪渾水亂作妖。
清辭一個似笑非笑的眼神看過去,她立即就閉嘴了,假裝擺弄自己的衣服,連開口都不敢。
“所以兩位女官和兩位小姐是因為碧兒的話,才親自到相府來?”清辭不緊不慢地問。
孫女官福身:“我們是選秀大典的主考官之一,既然有了這種傳言,必是要來驗證的,這是我們的職責所在,萬望縣主見諒。”
清辭不重不輕地一笑,正要說話,不想那邊老太君忍她們很久了,猛一拍桌子,怒道:“驗證?怎麽驗證?難不成要堂堂縣主為這種無稽之談驗身?”
李女官不卑不亢道:“我們從宮裏帶來了太後娘娘身邊的芳姑姑,資曆豐厚,由她為縣主驗身,必定能給出個最公道的說法。”
“你們放肆!”老太君一下站起來,氣得臉紅脖子粗,大聲道,“不用開口閉口拿太後來壓我,她想動我的人,也要看我答不答應!”
誰都沒想到老太君會發作至此,李女官和孫女官雖然是宮裏來的,但怎麽都比不上老太君這個正兒八經的大長公主,當下都被震住。
清辭知道老太君愛護她,未曾想她能做到這個地步,連太後的麵子也駁,連忙扶住她,拍了拍她的後背,免得她大怒傷身。
李女官在短暫的沉默後,開始以退為進:“大長公主息怒,我們出言無狀衝撞縣主實在有罪,但我們既身為毓秀王府的主考官,這便是我們的職責所在,選秀是為了給穎王殿下和安平侯爺擇選正妻,兩位貴人玉葉金柯,玷汙不得,若是讓一個流言蜚語纏身的女子進入毓秀王府參選,豈不是冒犯?如果縣主不願驗身證明清白,我們也隻好將她的名字劃去,以保皇家尊貴。”
老太君怒極:“你敢!”
李女官從容道:“縣主走到今天這一步實屬不易,就這麽劃去名字,我看著也不忍心,大長公主,如今帝京上下謠言紛紛,哪怕縣主根本沒有遇到反賊,可三人成虎,如果沒有強有力的證據證明清白,單是靠解釋,太過蒼白無力,沒人會信的。”
老太君氣得說不出話。
李女官乘勝追擊:“女子貞潔何等重要,大長公主也不想縣主一輩子都在被人指指點點吧?這樣可是會耽誤她的終身的。”
“說得好聽,你們傳播這些子虛烏有的事情的時候,怎麽沒想到會耽誤她的終身?!”老太君老是老,卻還沒糊塗,怎麽會看不出來這件事鬧到今日這個地步,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
李女官笑笑:“流言已起,現在要想的是怎麽平息,而不是追究,就算追究到源頭又有什麽用?大家要看的是結果,而不是起因。”
好一個伶牙俐齒的女官,真不愧是宮裏出來的,清辭沒有插話的機會就安安靜靜站著,看著李女官巧言令色,又不禁讚真是好一個進退不得的局。
就像她說的,現在帝京都傳遍了她非完璧之身,她想證明清白就隻能驗身,而驗身對一個女子來說,本就是一種質疑,何況她還貴為縣主,這就等於是侮辱了。
如果今天她答應驗身,脫下衣服讓這個所謂經驗老道的嬤嬤來看她是否完璧,那她這輩子就別想再抬起頭,這種事擱在一個臉皮薄的姑娘身上,怕是當晚就要自縊,且但凡有頭有臉的男子也不會要一個需要經過驗身才能證明清白的女子,穎王和楚候更是。
而為了尊嚴拒絕驗身,那她就說不清楚自己是否清白,毓秀王府不會留一個連身子幹不幹淨都不好說的秀女去競選皇子妃侯爵妻,她一定會被劃去名字,逐出毓秀王府,同樣不會有好人家敢要她,畢竟哪怕販夫走卒娶妻也講究個三從四德。
所以說她進退不得,驗也不是,不驗也不是,無論選哪個都注定不可能中選,當然,她是不可能驗的,也很不屑這種“非完璧之身就是不幹淨”的惡臭論調,隻是覺得在女子貞潔上做文章,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清辭微微眯起眼睛,努力回憶那個隻有過一麵之緣的深宮老婦人的長相,她不是信奉佛祖的嗎?這般無冤無仇地致人死地,阿彌陀佛四個字念起來不覺得問心有愧嗎?
老太君蒼老地跌坐在椅子上,終是被李女官的話堵得無言以對。
李女官見她鬆動,拍拍手,當即就有一個老嬤嬤走了進來:“縣主,請。”
清辭冷漠:“我若不驗呢?”
“對,不能驗。”上官婉晴站出來說。
斑玉竹不敢對清辭耀武揚威,但對一個二房走的走死的死,隻剩一個庶女的上官婉晴還是敢教訓的:“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嗎?”
清辭清銳的眸光懾去:“這裏又有你說話的份嗎?”
“……”斑玉竹又不敢吭聲了。
上官婉晴道:“縣主是千金之軀,又是皇家秀女,驗身之後,她若清白,誰還她一個完璧之身?誰又擔得起這個責任?”
眾所周知,驗身就是要看是否落紅,女子落紅一輩子隻有一次,身子在驗身的時候破了,就再也沒有新婚之夜破蒂的權利。
孫女官猶豫了:“這……”
如果清辭真的已經不清白那還好說,如果她是,她們這樣做也等於毀了她的完璧之身,她們隻是區區女官,還真負不起這個責。
李女官顯然是有備而來,不慌不忙道:“小姐所言極是,縣主千金之軀,確實不好驗身,不如就驗這個奴婢吧。”
眾人都是一愣。
李女官道:“她和縣主一起遇到叛軍,如果她已經不是完璧之身,那就證明她確實被叛軍……奴婢說句不恭敬的話,那些叛軍總不可能隻碰了這個奴婢,而不去染指相貌更加出眾的縣主吧?”
孫女官覺得這個辦法極好,既保全了縣主尊嚴,也能知道真相:“雖然是個奴婢,但也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她有沒有被叛軍玷汙,一驗便知。”
上官婉晴走到清辭身邊,低聲道:“清兒,我看今日這事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