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1章 神獸
一時間,滿堂寂寂無聲。
清白不清白這種事本就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何況現在唯一的人證也當麵觸柱身亡,那般決裂,仿佛是以自己的性命證明自己所言非虛,清辭確實已經遭人玷汙。
一條人命的控告。
劉幟霍然抬起頭,衝著燕寧吼道:“你們怎麽能這樣逼死人!”
範嬤嬤皺眉:“放肆,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
“我當然知道!你們是皇親國戚,是達官顯貴,我們為奴為婢的賤命一條比不上,但我們的命就不是命了嗎?就可以隨便踐踏了嗎?”劉幟悲憤,“碧兒今天說的話句句屬實,她受過叛軍侵害,我親自幫她處理的傷口,如果不是我攔著她早就自縊身亡,可你們還是逼死了她!”
燕寧平時雖然大大咧咧,也仗著公主的身份恃寵而驕,但從來沒幹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聽了劉幟的話,隻覺得是自己逼死了碧兒,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臉色蒼白:“我……我……”
尉遲沅皺眉,起身走到燕寧身後,像是準備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清辭突然問:“你幫她處理傷口是什麽時候,記得嗎?”
劉幟道:“當然記得,六月二十五,叛軍圍城前一天。”
清辭麵露疑惑:“是你記錯了還是碧兒記錯了?她剛才明明說的是六月二十三。”
劉幟一愣,臉上清楚地閃過猶豫之色,嘴唇動了動,好像就要改口,劉女官見狀不妙馬上截斷他的話頭:“縣主,碧兒什麽時候說過這種話?”
清辭一笑:“碧兒是沒說過,是我瞎編的,但你剛才明明猶豫了,怎麽?心愛之人遭人玷汙,還是你親自幫她處理傷口,竟然不確定日子嗎?”
劉幟啞口:“我……”
連日期都記不清,那麽這幅“因愛人被逼死而悲痛欲絕”的嘴臉,又有幾分是真的呢?
尉遲沅冷笑:“真不知道你們麓山別業裏養的都是群什麽人,一個比一個會演。九公主,你不必自責,我看那碧兒是早就做好自殺的準備,隻等著一個發作的機會,根本不是被你逼的。”
燕寧的臉色微微好轉。
李女官暗罵糟糕,這個蓬萊縣主真是狡猾,劉幟的控訴字字泣血,明明都鎮住了九公主,結果她三言兩語就給試出來,真是……
爭渡拉了拉清辭,壓低聲音說:“你還有什麽辦法快拿出來。”
清辭同樣低聲問:“我讓你去幫我跟紅楠姑娘借東西,借來了嗎?”
爭渡馬上道:“來了,紅楠姑娘親自帶著東西來的,就在外麵。”
清辭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對著眾人道:“這種無稽之談,我本是不想理會,但既然勞動宮中兩位女官過問,又有人把這件事說得有板有眼,甚至不惜以死作證,我要是再不給個說法,怕也說不過去。”
李女官眼睛一亮:“這麽說縣主是願意驗身了?”
清辭勾唇:“諸位聽過紅鬃獸嗎?”
尉遲沅目光忽然一閃,明白她想用什麽辦法,一笑,朗聲道:“是我們南越那邊一種長得像貓的神獸。”
“不錯,紅鬃獸脾氣比貓還溫順,深受南越貴族女子喜愛,前段時間南越進貢給陛下的歲貢裏就有一對紅鬃獸,我沒記錯的話,一隻是給了太後娘娘,一隻給了貴妃娘娘。”清辭緩緩道。
燕綏點頭:“確實如此。”
不是在說驗身的事情嗎?怎麽突然提起紅鬃獸?其他人都是雲裏霧裏,李女官打斷道:“縣主何意?”
“一般人都隻知道紅鬃獸可愛,卻不知道它還有另一個本事。”清辭走到上首,忽然回頭,“它能辨別女子是否是清白之身。”
此言一出,眾人表情各異:“這麽神奇?”
尉遲沅道:“紅鬃獸是我們南越神女瑪麗安娜的化身,瑪麗安娜是南越最聖潔的神,紅鬃獸自然能認出與瑪麗安娜一樣無瑕的女子。”
從未聽說過天底下還有這種奇事的上官笙歌下意識問:“真的假的?”
尉遲沅冷眼掃去:“你在質疑我們的神?”
南越信奉神明比中原地區更甚,當初尉遲沅就因為神使一句話來求娶燕寧,神使又用一句話讓文熙帝取消了聯姻,足見這些神那些神在南越有著極高的地位,連陛下都給麵子,何況是別人。
上官笙歌頓時就縮了:“沒有、沒有。”
清辭從容一笑:“是不是真的,我們可以當場一試。”
老太君看她頗為自信,雖然不知道以獸驗身是什麽驗法,但她既然敢提出來,應該是有十足把握,就道:“聽著是挺新鮮的,那就試試吧,當個玩樂也未嚐不可。”
李女官沒想到會出這種岔子,但轉念一想又冷靜了,那兩隻紅鬃獸都在宮裏,要用就得去找太後和貴妃借,那兩位和她們都是一條船的,定不肯借,他們想用這個辦法證明清白,不可行的。
她故意問:“難道縣主有紅鬃獸?”
“紅鬃獸是南越的神獸,我當然沒有。”清辭話鋒一轉,“不過逍遙客的紅楠姑娘,她來自南越,就養了一隻紅鬃獸。”
斑玉竹嘀咕:“逍遙客?那不是青樓嗎?青樓出來的紅鬃獸,準不準啊?”
尉遲沅冷笑:“紅鬃獸十年才出一隻,哪怕在最汙濁的土地上走過,也是這世上最聖潔的精靈,比某些穿著綾羅綢緞戴著金銀寶石自認為高人一等,實際上狐臭熏得十步開外的人都絕倒的人幹淨一萬倍。”
有狐臭的斑玉竹頓時往後退了一步,老臉漲得通紅:“你……”
清辭欽佩:“世子說話還是一如既往的不客氣啊。”
燕寧哼聲:“跟這種人要客氣什麽?我都覺得他罵得輕了。”
紅楠蓮步婀娜地走進來,依舊是南越人打扮,一身輕紗紅衣,露出細腰,腰上不知是畫的還是紋的,有一朵盛放的曼陀羅花,配色大膽,熱烈而張揚,襯得她越發妖豔。
她是逍遙客的頭牌,當初甫一在帝京亮相,就引起了好一陣轟動,為了成為她的入幕之賓,紈絝子弟們一擲萬金,前赴後繼,連文熙帝都過問她的來曆,如今帝京要數風頭最勁的女子,當屬她第一。
清辭隻在逍遙客遠遠見過她一次,後來被華映月等人要求跳“九歌”,她找人去借過她的衣服,雖然有過借衣的交情,但其實沒說過一句話,這次情急之下再找她借紅鬃獸,也是沒有別的辦法。
紅楠懷裏抱著一隻黑白皮毛的小動物,隻有成年貓的大小,腦袋和身子都是圓圓滾滾的,手腳則是白色,肉墊粉嫩,特別黏人地埋在紅楠的脖子裏,時不時發出愜意的“嗷嗚”聲。
清辭雖然知道紅鬃獸的特性,但也是第一次見實物,訝異原來紅鬃獸的皮毛不是紅色的。
這種小動物很對女孩子的胃口,燕寧眼睛都忍不住一亮,伸出手去摸它的腦袋,它竟然也不怕生人,伸出小舌頭舔了一下燕寧的手指:“嗷嗚~”
燕寧頓時就心動了:“南越送來的那兩隻我隻在皇祖母那裏見過,但沒仔細看,還以為就是一隻花貓,原來這麽可愛。它有名字嗎?”
紅楠聲音空靈:“它叫‘鬆果’,因為它最愛的食物就是鬆果。”
燕寧手饞地多摸了它兩下,紅鬃獸就順著她的手爬到她懷裏,仰起頭去蹭她的臉頰,一個勁兒地往她耳後拱,親昵得不像話。
尉遲沅看她和他們南越的神獸玩得不亦樂乎,琥珀色的眼睛裏也不由得閃過笑意,心想朝貢的那兩隻給了太後和貴妃,下次他再從南越給她帶一隻來,帶一隻更漂亮的。
紅楠溫柔地道:“傳說紅鬃獸的嗅覺十分靈敏,隔著皮肉也能嗅到女子身體裏的血液,如果是處子,它就會這樣親昵地舔吻女子的耳朵。”
燕寧被它舔得耳朵發麻,笑道:“它真的好黏人啊。”
“嗷嗚嗷嗚~”紅鬃獸好像通人性,聞言就沒有再去舔燕寧的耳朵,乖巧地趴在她的肩頭。
老太君心思一動,忽然有了主意——驗身是一定要驗身的,否則隨著碧兒的死,清兒就是渾身張滿嘴也說不清楚她在麓山上出沒出事,但絕對不能讓芳姑姑驗身,哪怕驗出來是個清白之身,清兒也無法再在帝京立足下去。
這隻紅鬃獸出現得太及時了,與其讓這驗身的目的性那麽強烈,倒不如當做玩笑一般,每個人都摸一下,當做是在陪小動物玩,從紅鬃獸的反應裏做出判斷,這樣既能證明清辭清白,又能保全清辭的顏麵尊嚴,一舉兩得。
老太君想定主意,就帶著笑開口:“老身活了一輩子,第一次見這麽可愛的小家夥,抱過來給我看看。”
她一出聲,清辭就知道她想做什麽,心中一暖。
這世上全心全意為了她的,寧娘是一個,小白是一個,爭渡是一個,再一個就是她老人家了。
當初她借著元清兒的身份成為她的外曾孫女,她對她處處照顧,清辭以為她對她的親情是看在上官湘雲的份上,原來不全是——如果隻是衝著上官湘雲,她隻要保她一命,讓她衣食無憂就足夠,這般殫精竭慮,可見是真把她放心上疼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