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軒然大波
勝吉十九年臘月十五,月圓之夜,沈方在自家宅院的練功室修練內功,沈括身心疲憊地回到府中,讓沈府大管家沈林傳沈方到後院正堂相見。
沈方一進來正堂,便見到沈括滿臉的鬱悶神色。
“爹爹,官家沒有為難你吧!”
“為什麽?!”沈括沒有回答,直接問道。
“什麽為什麽?!”
“你為什麽會多此一舉,得罪晉王?!”沈括懶得和兒子捉迷藏,直接問道,“前些日子,你做主又是給晉王安裝浴室,又是敬獻年敬,本來我們沈家和晉王已經處好了關係,何必多此一舉。”
沈方笑了起來,“爹爹,你真以為給晉王辦得事越多,晉王便能將我們沈家當做自己人?!”
沈括當然也不會這麽天真,他沉默著,聽沈方的解釋。
“不狂一些,他們還以為沈家和以前一樣軟弱可欺,我就是要讓整個朝廷都知道,我沈家便是打了晉王世子又如何!”
“你是痛快了,你可知道明天烏台的禦史們會把彈劾奏章塞滿政事堂。”
“那些臭狗屎,愛鬧鬧去。”
“話說的輕鬆,為父遠征西夏,朝中若有人掣肘,便會浪費許多戰機和錢糧。”
“爹爹,打西夏用不了多久,沒等朝中的命令到了邊關,這戰便打完了。”
“你懂什麽?!”沈括不滿道。
沈方也不和沈括爭辨,“官家怎麽安慰你的?!”
“你怎麽知道官家會安慰我?!”沈括奇道。
“遇到這樣的事,哪個大臣不是惶惶然如喪家之犬。”
沈括聽了不禁笑罵道,“你這逆子,還敢用喪家之犬來形容為父。”
“爹爹,以我對你的了解,你才不會把件事放在心上。惶惶然也是做個樣子而已。”
沈括歎了一口氣道,“樣子當然得做,晉王倒是沒有為難於我,隻是那晉王妃,一直在官家麵前哭哭啼啼不休,逼著官家降罪於你。”
“後來呢?!”
“罰你登晉王府當麵道歉,罰銀五萬兩。”
“嘩!五萬兩!”沈方怪叫道,“這柴棠的臉皮好值錢,早知如此,就讓他紅上半個月了。”
“晉王也是知道你下手輕,並非有意傷世子,才向官家求情。”
“晉王向官家求情?”
“正是,晉王還說要讓世子今後多和你親近親近,正所謂不打不相識。”
“那秦求呢?”
“秦樞密使倒是沒說什麽,官家罰了一萬兩,一樣讓你登門致歉。”
“那柴棠和秦求對你失禮之事呢?”
“晉王和秦樞密使當場向為父道歉,為父也接受道歉了,難道讓他們給我們銀子?!”
“便宜了那兩個王八蛋了。”
“方兒,秦求與我沈家一直有仇,晉王世子何時得罪你了。”
“那倒沒有,隻是能和秦求混在一起的人,能是什麽好人。”
“對了,那妙香樓,也得去給一些銀子,雖然不用道歉,但畢竟傷了人家十幾個夥計,又砸壞不少家俱,沈家怎麽能落下仗勢欺人的把柄?!”
“說起妙香樓,孩兒正好有一事要和爹爹說。”
“什麽事?”
“明日,我準備把妙香樓買下來。”
“買它做什麽?!”沈括奇道。
“咱們沈家這麽有錢,總得有人出來敗敗家,不然,那些大人物,哪一個不會眼紅!”
“算了!算了!哪有主動敗家的道理。”
“爹爹,你就聽我的吧,我越敗家,朝廷裏反對沈家的聲音便越少。”
沈括想了想,“你這是做給官家看的?”
“一半一半。”
“哦,另一半是什麽?”
“爹爹,你不覺得當個紈絝子弟很威風嗎?整日鮮衣怒馬、提鳥牽狗,多威風。”
“你會這麽淺薄?!”
“怎麽是淺薄,這明明是生活!”
“滾吧,不聽你這違心之語。”
沈方大笑一聲,揚長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沈方便讓沈林給他找了一條看上去凶狠無比的惡犬,還有一隻已經馴服好的獵鷹,然後便是從家丁護院中挑了十來個魁梧青壯的漢子充做打手。自己則身穿一身大紅色的長袍,頭戴彩綢帽,耳朵邊還掛著一朵牡丹花,照了照鏡子,足夠惡心,便心滿意足地出門而去,沈方此行,不為別的,專為惡心別人,所以根本不必看著舒服。
出了沈府大門,沒走幾步,沈方便停下腳步,衝著家丁嚷嚷道,“你們幾個看上去,哪裏象是辦壞事的,倒象是扶老奶奶過馬路的有為青年,都機靈一些,走路要橫著走,帽子要歪著戴。”說完還示範著走了幾步,果然看上去霸橫無比。
眾家丁笑了起來,一個家丁問道,“二公子,我們這是真辦壞事,還是假裝辦壞事?!”
“壞事還有真的、假的?當然是真辦壞事,反正是欺男霸女,搶劫打人,無惡不作就是。”
眾家丁麵麵相覷,他們能留在沈府,都是精挑細選,身底幹淨,心性純良之人,讓他們做惡確實有些為難他們,陪著沈方一同出行的沈林趕緊解釋道,“二公子宅心仁厚,便是做壞事,也是為了百姓,百姓有什麽損失,盡管來沈府找賠償就是。”
家丁們這才恍然大悟,沈方已經成為沈家的傳奇,具有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本領,眼界和智謀遠超一般人,雖然他們並不理解為什麽一向口碑甚好的二公子,到了京城之後要有這種作派,但二公子既然選擇這麽做了,便自然有其理由。如果真以為二公子向秦求那樣無惡不作,那麽隻怕用不了一天,便會趕出沈家。
沈方也沒有特別地解釋,看了看身邊這頭惡犬,歎道,“這算什麽惡犬,隻會亂叫,不會咬人!”說罷輕輕踢了惡犬一腳,惡犬叫得非常響亮,但卻沒有絲毫要攻擊的動作。
從沈府到妙香樓要經過不少街坊,那些臨街的店鋪便遭了殃,不是被白吃白拿,便是被沈家的幾個家丁將籮筐踢翻。那些店鋪識得一些沈家的家丁,正詫異這些人怎麽變得如此凶神惡煞,一個流言不經意地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昨日,京城四少被剛從昌國來到京城的沈家二公子收拾了一頓,連晉王世子、秦樞密使的公子都被打了。隨後開封府的衙役也被打翻六個,後來驚動了開封府尹俞大人和兵馬都指揮使司的禁軍也沒能製住沈家二公子。最後官家罰了沈家六萬兩銀子了事。
一般人嘖嘖稱奇的是沈家的巨富,拿六萬兩銀子居然眼都不眨一下,而有心人則注意到的是沈方的囂張跋扈。他們在親眼看到沈方一行將沿路的店鋪全部禍害過之後,紛紛搖頭,沈家怕是要從沈方這一輩沒落了。
被沈家欺負的店家,極少有反抗者,偶爾的反抗之人,還被家丁們一擁而上,綁了起來。這些店家氣不過便聯合起來告到了開封府,結果全部被哄了出來,有幾個衙役還說了些風涼話,連衙役們自己都被沈方打了,他們哪裏還敢管沈家的事兒。正在這些人忿忿不平間,突然有個聲音在人群中響了起來,“開封府不管,我們就找沈家去,沈家那麽有錢,豈能不管我們的損失。”
這個聲音仿佛具有魔力,讓那些遭到損失的店鋪掌櫃鼓起了勇氣,一起前往昌國公府,到了昌國公府,沈家沒有不認賬,乖乖地把這些店鋪的損失全部包賠,算起來竟然比開門營業還要賺錢,掌櫃們嚐到了甜頭,哪裏還有不滿意的,都說沈家仗義,為沈府出了個二公子而感到惋惜。他們不知道的是,那個鼓動各店鋪掌櫃前往沈府鬧事之人,正是沈府一名會辦事的主事。
沈方這麽一鬧,讓言官禦史們更加群情激憤,有的禦史更是連寫了七八個奏折,把沈方罵得沒有了人樣,而沈括也受到了波及,有一半的奏折是要求罷掉沈括的官職,褫奪沈括的爵位。
在沈方經過的一個鬧市酒樓的頂層,慕姓公子看著沈方牽著狗、肩上扛著獵鷹招搖過市,忍不住搖頭道,“周師父,這沈方如此胡鬧,真不怕惹怒了朝廷?”
周侗知道慕公子的真實身份,小心翼翼地回道,“公子,沈前輩絕非浮華之人,此舉必有深意。”
慕公子不以為然地譏笑起來,“前輩?!還必有深意?!他分明就是少年心性,他年齡比我還小,沒見過什麽世麵,也沒經過挫折,便以為自己武功天下第一,沒人能治得了他。”話說到後麵,慕公子的聲音越來越小,他回到家中也問了不少前輩高人,都說象那種鐵鏈加身,還能輕鬆解脫,定是換元境界無疑,這境界之高,實在是常人難及,便是整個皇宮大內,也隻有當朝國師純元子遠超換元境界,其餘大內高手,便再也尋不出一個換元境界的高手。
整個京城還隻有純元子能治得了沈方,而純元子何等身份,豈會因些許小事而動手?!
“還有他穿的那身衣服,真讓人嘔吐!此人必是被豬油蒙了心智,才會做出這麽多荒唐的舉動。”
“慕公子,千萬不要小看換元境界的高手,他們每一個人都深不可測,不是機緣與機智並存之人,絕難突破到換元境界。沈前輩必有他的深意,我們千萬不可得罪於他。”
“我沒事招惹他做甚,隻盼他不要和我作對。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去礬樓吧。”
周侗暗歎一口氣,跟著慕公子下了樓。這慕公子原本拜在自己門下習武,雖然地位特殊,但也能吃得了苦,武藝方麵也稍有起色,豈料自從無意中見識過礬樓李師師的歌藝之後,便象著了迷似的,整天往礬樓跑,自己堂堂天級教頭,居然淪落為這慕公子的隨從伴當。
妙香樓,一個老鴇盡情地羞辱著鶯鶯、燕兒兩位姑娘。
昨天,沈方將鶯鶯、燕兒擄走之後,晉王府、秦府趕來的家丁護院,沒有少折騰妙香樓上上下下的成員,這個老鴇也被盤問到深夜,少不了各種羞辱。鶯鶯、燕兒兩人這日清晨戰戰兢兢地從礬樓李師師的住處,偷偷跑回自己的住處後,便不可避免地被老鴇逮住,叫上幾個龜奴,用皮鞭好好抽了鶯鶯、燕兒幾頓,才出了自己一口惡氣。
鶯鶯、燕兒此時已從昨日的夢境中清醒過來,知道自己和沈方之間的地位差距懸殊,沈方昨日的許諾不過是個笑話,沈方與她們無親無故,怎麽可能花幾萬兩銀子把妙香樓買下來?!
老鴇鞭子抽累了,便停下來一邊喝水,一邊不停地謾罵,把鶯鶯、燕兒兩女說的一錢不值,鶯鶯、燕兒心灰意冷,不再抱有幻想,隻是苦苦地熬著,希望能盡快過關,隨便找個大戶人家嫁作小妾也好,當作暖房丫頭也罷,隻要能給自己贖了賣身契,離開這無情之地即可。
正在這時,妙香樓吳掌櫃神色複雜地進到老鴇逞威風的密室,“吳媽媽,我有要事尋你,你且出來一下。”
老鴇雖然也姓吳,但與吳掌櫃卻非親非故,老鴇與掌櫃的關係,便向後世經紀人與演藝公司經理的關係一般,一向是共榮共存,並不分上下尊卑,但是老鴇吳媽手下有上百姑娘,已經成為妙香樓不可或缺的招牌,在與吳掌櫃的關係方麵,便處於強勢的地位。
老鴇吳媽又喝了一口冷茶水,一口噴在昏昏欲睡的鶯鶯、燕兒兩女頭上,茶葉末沾在兩女臉上,極為狼狽。“沒看到我正忙著嗎?如不好好教訓一下這兩個私自逃跑的小浪蹄子,隻怕其它姑娘也會有樣學樣,敢夜不歸宿了。”
吳掌櫃咳嗽了一聲,“吳媽媽,東家在外麵等著呢!”
“東家?老吳,你莫非得了失心瘋,當我不知道東家已經有二十年沒過問妙香樓的事了。”
“吳媽媽,今天,換東家了。”
“換東家了?!”老鴇吳媽更加疑惑,“沒聽李尚書府上提過要賣妙香樓啊!”
“難道,我買下妙香樓還要和你打招呼不成!”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這個聲音鶯鶯、燕兒再熟悉不過,正是昨日沈家公子沈方的聲音,他真的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