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絕筆
了然大師圓寂了！
黑狼的一句話，如同鋒利的劍刃，徑直插入周祈宸的心頭，讓他血流如注的同時，整個人都如墜深淵！
他慘白著臉色，想要立即起身，卻無奈自己此刻太過虛弱，又懷抱盛玖，根本無法如願！
他從來，不曾如眼前這般無力過！
哪怕當初，他身中十月之毒，死期將至之時，也不曾如此！
可是現在，他卻發現，自己竟然連抱著自己心愛之人起身的力氣，都已經沒有了！
如此窘境，讓他忍不住輕扯了下唇角，然後抱著盛玖，氣喘籲籲的，靠坐在水晶棺側，滿臉皆是自嘲之色！
邊上，莫心和慕凝，見他幾經掙紮，卻始終不肯將盛玖放下，連忙對視一眼，然後雙雙上前，跪落在他身側，由莫心抖著嗓子，出了聲：“王爺！您先把大小姐交給奴婢吧？”
如果可以，周祈宸想要一直抱著盛玖！
不想將她交給任何人！
但是現在，他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然大師身上！
即便如黑狼所說，了然大師已然圓寂，他卻仍舊要去親眼看上一看！
是以，在定定的，看了莫心片刻之後，他終是低垂了眼簾，在深深的凝視了盛玖一眼之後，啞著嗓子說道：“先將她送回榻上！”
聞言，莫心喉嚨一哽！
想到方才，周祈宸說，在水晶棺裏，盛玖會冷，她不由紅了眼眶，朝著周祈宸伸出雙手，鄭重頷首：“王爺放心！”
至此，周祈宸緊抿著薄唇，終是將盛玖交到了莫心手裏。
在目送莫心抱著盛玖離去之後，他方扶著身後的水晶棺站起身來，而後腳步踉蹌著向外走去！
“王爺！”
黑狼看著周祈宸跌跌撞撞的樣子，生怕他摔倒，忙眉頭一皺，上前兩步，作勢便要伸手攙扶。
卻不期，他猛地抬手，揮落了黑狼的手，然後腳步虛浮，頭也不回的快步離去……
——
了然大師自抵達盛京之後，便直接去了盛京府衙的主院！
此後，周祈宸便已然派人，將他和周祈佑一起禁足於主院之中。
是以，在離開聽風院後，周祈宸踏著月色，以最快的速度，便趕到了主院之中。
了然大師圓寂，負責看守了然大師的影衛自然罪責難逃！
但見夜色之中，周祈宸麵容冷峻，快步進了門，他們全都膽戰心驚，噤若寒蟬，整齊劃一的跪落在地！
然此刻，周祈宸根本沒心思理會他們，隻目視前方，一路大步向裏，在穿過堂廳之後，進入原本周祈佑暫時落腳的寢室！
彼時，寢室之中，早已不見周祈佑主仆的身影。
獨了然大師，端坐於榻上，低垂著頭，前胸處染血，已然氣絕多時！
雖然周祈宸已然知曉了然大師圓寂之事。
但是此刻，當他快步入內，行至榻前，一眼望見已然氣絕的了然大師時，卻仍舊忍不住雙目欲眥！
緊緊的，將雙手攏於身後，他的幽冷的視線，自寢室內睃視而過，而後沉聲問道：“皇上和李維呢？”
聞言，黑狼心頭一凜！
想到早前影衛的稟報，他噗通一聲，跪落在地，聲音緊繃著回道：“負責看守的影衛，道是今夜了然大師一直不曾用膳，想要進來問上一問，卻不想驚見了然大師竟是如此模樣……”
說道這裏，黑狼的語氣微微停頓了下，一臉詭異道：“據影衛所言，從始至終，一直不曾見過皇上和李維離開，可他們在發現了然大師圓寂之後，卻又一直都沒有見到皇上和李維蹤影……”
語落，他將頭埋到胸口，自責聲道：“屬下辦事不利，願受王爺一切責罰！”
周祈宸聽聞黑狼如此稟報，不禁緊咬著牙關，再次用力眯起了雙眸：“責罰？本王責罰了你，了然大師就能起死回生了嗎？”
在如是，語氣陰戾的，質問了黑狼一聲之後，他深幽且恨絕的視線，從了然大師的身上，再到臉上，最後落在了然大師染血的胸口，而後眸光劇烈閃爍了下，猛地上前一步，探手從了然大師的襟口取出一封書信！
那書信，或因寫的匆忙，連信封都沒有用。
且，信紙之上，還染了血。
周祈宸緊皺著眉宇，快速將書信打開，卻在一眼明辨其上稍顯模糊的字跡之後，直覺頭昏眼花，原本就緊皺的眉宇，頓時再次收緊，如山一般，凝於眉心處。
“王爺？”
黑狼見周祈宸神情有異，不禁緊皺著眉頭，輕喚了他一聲。
卻不期，隻下一刻，便見周祈宸抬手將手裏的書信，拍到了他的懷裏：“念——”
“是！”
黑狼被周祈宸拍的身形震了震，連忙抬手，接住胸前的書信，然後雙手將之展開。
待看清書信上的內容之後，他當即瞳眸驟縮，然後猛地抬眸，看向周祈宸！
周祈宸見黑狼如此反應，神色猛地一沉：“這信上……都說了些什麽？念給本王聽！”
“這……這是了然大師的絕筆……”
黑狼被周祈宸看的心驚膽戰，語氣有些不穩的，先回了他一句，然後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才再次將注意力，投注到書信之上，沉沉聲道：“這信上說……說大小姐之事，了然大師已然從皇上口中盡知，還說……說大小姐當初，身為區區弱女子，為了大魏江山與子民，可與虎謀皮，答應夏王的條件，了然大師十分欽佩，故時時自省，己身享大魏百姓萬家香火，國難當前，又當如何！”
周祈宸聞言，不由自主的，便想起當初，盛玖為了大局考慮，不惜兩次將他迷昏，然後離她而去的情景，頓覺心中風起雲湧！
盛玖所為，確實令人敬佩！
可是對於他，卻是極為不公平的！
然，如今人都已經沒了，再議從前，除了讓他痛徹心扉，沒有一絲益處！
是以，他當即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之後，又用力閉了閉雙眼，再次沉聲怒道：“了然大師在信上，還說了什麽？說重點！”
“呃……哦！是！”
黑狼在周祈宸沉浸在自己思緒中時，已然一目十行，將書信上的內容，盡數看過。
此刻，聽到周祈宸的話，本就心中驚駭的他，心弦狠狠一顫，連忙又道：“了然大師還說，早前王爺和皇上達成共識，方有南郡大捷，如今夏皇敗走，夏王被押，大魏危機盡去，本是大好局麵，倘若王爺一意孤行，則皇上和王爺，必定紛爭再起，屆時南夏蠢蠢欲動，則盛大小姐和王爺千辛萬苦才穩定住局麵的大魏危矣……是以，在思來想去之後，他已……”
周祈宸見黑狼信念了一半，便再沒了動靜，不由沉聲追問道：“他已如何？”
黑狼臉色變了變，方才顫聲說道：“他已……舍棄祭壇，以自己的心頭血做法，舍棄己身性命，在不影響現世的前提下，將皇上和李維，送回到過去……如此，事成定局，還請皇上，日後莫要兒女情長，定以天下子民為重！”
黑狼把信念完之時，周祈宸的臉色，已然難看的不成樣子。
緊抿著薄唇，將牙關咬的一直咯嘣作響，他半晌兒之後，方才揚起頭來，沉聲笑道：“好！真好！好一個以自己的心頭血做法，舍身取義，好一個為天下子民著想！以天下子民為重！你們一個一個的，如此高風亮節，全都為了天下，為了你們所謂的大局，為了你們的大義，心甘情願赴死！可你們誰又曾為我想過？！誰曾為我想過？誰……”
這個包含著雷霆萬鈞之怒的誰字出口之時，他整個人身形猛地一滯，而後麵色脹紅，額際青筋迸起，噗的一聲，便噴出一口鮮血！
見狀，黑狼大驚，脫口喊了他一聲：“王爺……”
聲落，就在他丟掉手中書信，想要去攙扶周祈宸之時，卻見周祈宸原本脹紅的臉色，刷的一下，蒼白如紙，在踉蹌著身形，向後退了一步之後，驟然向後倒去！
當下，黑狼心神俱凜，連忙一個劍步上前，接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軀：“王爺——”
被黑狼接住的周祈宸，在聽到黑狼嘶聲裂肺的喊聲之後，雙目之中，目光朦朧，神情迷離！
彼時，他就像是一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童！
眼前黑蒙蒙一片，再無一絲光亮！
他微張的薄唇，不停的在動著，似是在說些什麽。
黑狼湊近，待聽清楚他口中不停呢喃的阿玖二字時，頓時虎目含淚……
——
轉眼，又是三日。
初晨，微雨！
待到昏迷了三天四夜的周祈宸，幽幽轉醒之時，一直守在榻前的慕凝娥眉一擰，頓時一臉喜色道：“王爺醒了！”
聞聲，早已趕至盛京，此刻正候在寢室外的言寧等人，全都心神一震，而後看向同他們一起守在門外的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在聽到慕凝說，周祈宸醒了的時候，一直高懸的那顆心，終是緩緩落了地！
她知在盛玖的問題上，周祈宸怨她！恨她！
因此，她並沒有要進去探望周祈宸的意思，隻在眾人看向她的時候，微彎了彎唇角，歎道：“你們莫要看著哀家了，全都進去瞧瞧吧！”
聞言，眾人全都不曾應聲。
見眾人如此，太皇太後不再多言，隻見她幽幽長歎一聲，便抬手扶在長冬姑姑的腕上，然後抬步離去。
待到太皇太後一走，莊嚴和言寧等人，互相對視一眼，而後再不曾耽擱，忙快步進入了寢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