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不安

  那日從釣魚台國賓館回去後,李佳霖便一直處於焦慮不安中。作為林歡的親友團,李佳霖、徐景灝、程輝、張馨等五位室友、寧貝貝、朱婷、徐芊卉都參加了林歡的拜師典禮。當然,董國棟一家也是不能缺席的。


  原本李佳霖還不以為然,但當見到那麽多隻能在電視新聞、報上看到的熟悉麵孔,不由一驚,隨後,連國家領導人都發來賀電,派人送來賀禮,更讓他忐忑起來。他發現,自己和林歡的距離越來越遠,無論自己怎麽追都追不上。


  他合上眼,倒在沙發上。


  那日,他一直沒有機會和林歡說上話,說一句“恭喜”,更別提一直被人簇擁著的陳老了。有這樣巨大能量的老師,該不會再有人敢輕視笑笑了吧?他苦澀地一笑。怪不得老爸讓自己努力,把公司逐漸交給自己打理,原來早就預料到會有這番情景了。


  張欣然的爺爺居然是那位赫赫有名的將軍。他隻是略感驚訝,但並不震驚。讓他心頭難受的是,張欣揚和景煜幫著林歡將幾份拜師禮送上去,那麽,是不是表示他們才是林歡最信任之人?才是能上得了場麵之人?那麽,自己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算得了什麽?難道隻是一場笑話?隻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徐景灝居然也認識其中不少人,雖然都是跟隨父祖輩前來刷存在感增長見識的,但見他應付得遊刃有餘,見他與某些大人物侃侃而談,而自己隻能在原地待著,傻傻地笑著。


  自己,算得了什麽?

  見到陳老的那些學生奉上的壽禮,那些自己壓根兒就不懂、從不在乎的字畫古玩,他明白了,為何有些人一有錢就到處撒錢買古董。不為別的,隻是為了讓人看到自己是有文化有品位的人,而不是“土豪”。


  華夏有句老話:“三代才能培養一個貴族!”


  第一代:是暴發戶,有經濟實力,但教養不夠,他便把子女送入學校接受貴族教育。


  第二代:從小受貴族教育,但家庭氛圍不夠,無豐厚的底蘊。


  第三代:經過兩代人艱辛的努力,經過數十年的沉澱,終於慢慢將貴族精神融進血脈裏。


  “貴族”與“紳士”不僅代表一定的經濟地位,更是一種風度與修養的體現。


  李佳霖悲哀地發現,自己就算再如何努力,最多隻能是“土豪”。沒有接受過正規的禮儀教導,不知如何欣賞名人字畫,音樂隻能知道好聽和不好聽,歌舞劇看得昏昏欲睡。自己,骨子裏隻是一個商人,一個商二代。有錢,你能買下豪宅豪車,能買來各種奢侈品,但是,你買不來優雅,買不來風骨。是的,買不來那些自己曾經嗤之以鼻的東西。可是,今天,他發現自己是那麽渴望,渴望能擁有翩翩如玉的風度,擁有文雅如蘭的談吐。


  “景灝,在哪?”李佳霖整理了情緒,撥出電話。此刻,他沒有其他人可以求助。


  那端,傳來徐景灝永遠不急不慢、溫文爾雅的聲音:“啥事兒?在寫一個計劃。你說吧,我聽著。”


  李佳霖撇撇嘴,問道:“有空嗎?我請你喝一杯。”


  徐景灝明顯愣了愣,看看時間,還早吧?笑道:“怎麽了,心情不好?遇到什麽麻煩了嗎?聽說山東的事情不久就能有結果了。”


  “不是為那事兒!”李佳霖煩躁地扯了扯衣領。


  “那麽,是為了什麽?如果是功課上的事情,你自己就能處理。如果是為了感情上的事情,你無需找我,因為我也從未經曆過,或許,今後也不會經曆。”徐景灝的聲音非常輕快,仿佛任何事都不會影響到他的情緒,都不會激起心中的漣漪。


  李佳霖不料他會如此回答。他如此說,難道是想表明他從未對林歡有啥想法,以後也不會有啥行動?現在,這已經不再是重點。可是,自己能對徐景灝說什麽呢?說自己感到配不上林歡?擔心陳老看不上自己?


  見他半晌不語,徐景灝也不催促,一邊認真地修改著大三下期及大四的計劃。他準備,大四就留在京城實習,部門也選擇好了,但是一方麵需要父親去打理,二是需要自己努力。在林歡的拜師典禮上,他見到了父親曾領著自己上京拜見過的某幾位人物,雖然此次宴席上座次並不靠前,但對於自己目前和今後很長一段時間的幫助已經足夠。現在,他正在擬定一份詳細的計劃,該考取哪些證書,該進行哪些實踐活動,該撰寫哪些報告和論文,該取得哪些成績,等等,一步步都得實現。機會,隻會給予有充分準備之人。他從來不打沒有準備、無把握之仗。那日觀禮後,他發現自己距離真正的“上流社會”相差甚遠,即便父親如今榮升為代理高官,年後人大改選後便能“轉正”,可是,徐家仍是底子太薄,爺爺隻幹到某市某部門的處級,所以,要說發家,還是從父親開始。原本以前都不甚在意,但那日之後,心裏便湧起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想法,想真正地努力,努力往上攀登,明知不易,也想登上那頂峰,看看山頂的無限風光。


  “景灝,還在聽嗎?”李佳霖突然問道。


  徐景灝隨口“嗯”了聲,繼續思索。他一向極有禮貌,總是非常耐心地傾聽別人的話,即便很多廢話隻是從耳邊飄過。就算不得已要打斷,也會極為遺憾地表示,自己不得不離開或掛斷電話,稍後若有時間會與他聯絡。當然,對於女生,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他會溫和委婉而果斷地道歉,不會讓任何女生產生誤會。故此,他在學生當中的人緣一向很好,無論是男生還是女生。但是,他和任何人都保持著必要的距離,不會過分親密。


  “景灝,你說,我和笑笑有可能嗎?”終於,李佳霖還是問出了口。


  徐景灝不由頓了頓。這個話題他並不想回答,雖然很久以前就想勸說李佳霖,可又覺得自己與他的關係尚未親密到“無間”的程度,擔心傷害到一顆無比熱誠的心。潛意識當中,他覺得,林歡需要朋友的幫助,李佳霖其實也算一個不錯的朋友。所以,他一直保持沉默,眼看著倆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其實,在他看來,倆人壓根兒就沒走近過,一直是李佳霖在不斷地靠近,林歡卻在不知不覺中走遠。可是啊,如何說得出口?他想了想,笑道:“記得好像你說過,你會耐心地等笑笑兩年,等兩年後,如果你們沒能最終走在一起,你會當她最好的男閨蜜。怎麽,現在改變主意了?”


  “我……我隻是覺得……”李佳霖吞吞吐吐地道。


  “現在笑笑根本就沒時間考慮這些問題!”徐景灝大聲打斷他的話,皺著眉頭看著麵前的那份計劃,“你也看到了,現在她累得連課間十分鍾都會睡著,要當陳老的衣缽傳人不是那麽容易的!她太忙了,我堂姐說,極有可能下學期開始,音樂學院還想增加二胡和古琴的課程。這是什麽概念?這就是六個專業了!不,加上農大的園林,就是七個專業!堂姐當時驚呆了,擔心笑笑會受不了。可是,誰讓她是陳老的衣缽傳人呢?!”


  被這麽一打攪,徐景灝也覺得不能平靜了,幹脆把電腦一合。深深地吸口氣。這是咋的了?太不像自己了。冷靜,冷靜!幾個呼吸下來,再次心平氣和。


  從未見過徐景灝如此失態,李佳霖不由愣住了,訕訕地道:“景灝,是我打攪你了吧?對不起,我心裏太亂,又不好找別人。好了,我知道了,你繼續寫你的計劃,我就掛了啊!改天再找你吃大餐。”


  正準備耐心寬慰勸解他的徐景灝倒是頗為意外,居然這就掛我電話了?這小子,打攪了人家這就溜了?不像話!算啦,他心裏肯定不太好受,不然,就他那好強愛麵子的脾氣,也不會找自己訴苦求安慰。輕輕搖頭,給自己泡了一壺茶。茶是mo莉花茶,林歡送的新年禮物之一,淡淡的清香,還有絲絲甘甜,雖然比不上花店裏的茶水,卻不得不承認這茶的品質。林歡說,花店內泡茶的水來自玉泉山,他曾經也去取了些回來,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泡出那麽清香甘醇、回味無窮的茶水來。或許,隻因泡茶的人不同。就如那些菜,同樣的食材,同樣的烹製方法,在林歡手裏就會誕生出不一樣的菜品。


  看到這茶,想到泡茶的人,徐景灝不由陷入了沉思。逆天的天賦,簡直讓人不敢相信。那麽,她究竟會走到哪一步呢?像陳老那樣?書法大師、國畫大師、民樂大師,再加上國學大師?也就是說,林歡不僅要學書畫琴,還要不斷地鑽研國學?何為“國學”?即包括華夏上下五千年曆史的思想、哲學、科學、技術、曆史、地理、政治、經濟及書畫、音樂、術數、醫學、星相、建築等諸多方麵。何為“國學大師”?則是指其學問在“國學”研究之範圍內屬於出類拔萃者。同時,“國學大師”不僅在於其學問淵博,還在於其道德即人品、文品堪為典範。陳老被譽為“國學大師”,也是經過數十年對國學的刻苦研究,加之其虛懷若穀的胸襟,虛一恬靜的心懷,尤其是學而不厭、誨人不倦的精神。林歡能做到嗎?為了達到那一步,將付出多少代價?那是旁人不能理解的、枯燥的、永無休止的追求。比之自己今後步入仕途更艱難,更寂寞。


  其實,做一個平凡的人,或許更好。至少,不必那麽辛苦,不會那麽孤獨。


  可是啊,如此天賦,豈能是平凡之人?


  徐景灝自嘲地歎口氣。真是杞人憂天!路是自己選擇的,林歡喜歡這樣的生活,那就祝福她吧!將一杯已經溫熱的茶一口氣灌下,微微一笑,整理好心情,再次投入對未來的規劃之中。


  李佳霖先給花店打了個電話,是董欽接的。道,林歡到老師家去了。李佳霖忙道隻是問問,並無其他事情,又問候了董欽的身體。


  景煜將林歡送回花店,已是晚上九點過後了。一聽到開門聲,董欽就趕緊下樓,見到景煜,不免愣了愣,隨即連聲道謝。


  “董阿姨,讓您久等了。主要是笑笑太受歡迎,她的師兄師姐們舍不得放她離開。”景煜笑著,將林歡收到的一份份禮物搬進屋內,有師兄師姐和陳曦送給林歡的見麵禮,還有景老的新年禮物。都是雅物,或筆墨或字畫或印石或書籍等等。


  林歡臉色紅潤,難掩內心的興奮。能夠被師兄師姐們認可,讓她一直忐忑不安的心也稍稍平靜,不過,想到老師對自己的期望,她又擔心自己無法做到。


  景煜幫著林歡把禮物拿到小臥室,不禁輕輕蹙了蹙眉,道:“笑笑,我覺得,如果有條件,你是不是再找一處地方,這裏太狹窄了,不利於你學習。”就算是放一架古箏都是非常勉強,鋼琴隻能放置在留下大廳。桌子那麽小,如何書法作畫?

  林歡怎能說自己有一個更好的地方?隻得笑道:“暫時就這樣吧,至少離農大近啊,開車幾分鍾就到了。”


  景煜搖搖頭,道:“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在玉泉山下有一棟房子,一直無人去住,距離這裏也不算遠,你和董阿姨搬進去住吧!放心,我會收你房租的!”


  “不用了,我還要打理花店呢!”林歡連忙拒絕。如果真搬到別處去,如何將那些花木移出花田空間,難道真要半夜叫車運送?

  董欽也遲疑著,覺得這裏的條件實在是不太好。不僅沒有安靜、寬敞的房間讓林歡學習,樓下做生意,也不是長久的居住之所。


  林歡笑道:“媽媽,咱們暫時就這樣吧,主要是我不想耽誤更多的時間,如果去玉泉山那兒住,來回農大就得一個小時,到音樂學院不是更長的時間?太折騰了!”


  聽到這麽一說,董欽又不免想到如今的經濟條件。雖然花店生意還不錯,但若是另外租一套房子,肯定需要一大筆支出,學藝術可是非常費錢的,沒有豐厚的家底如何能支撐下去?特別是想到林歡為了不讓人小瞧,將一支珍貴的野生人參都作為拜師禮,心裏更是難受。事後,她對陳益說起,不由流下眼淚,不為別的,隻為自己沒能力幫襯而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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