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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4章 天庭怒人寰

  斷了禦溝水,絕了木蘭花,阻斷他們的傳信,褚蒜子心裏還在悵恨不已,思謀著如何除掉口中的那個賤人。


  娟兒走了進來,殷勤道:“太後,明日聖上落葬,你還是挑選幾件衣裳試試,這傷口還未結疤,得遮住。”


  褚蒜子本來就氣惱,娟兒這一句話,揭開了自己的傷疤,這幾日,被銀兒死前幾句話嚇的都沒敢照鏡子。


  “這傷疤還不是拜你所賜!你若是當時多加小心,能讓那賤婢傷著哀家嗎?”


  娟兒心裏恨道,要不是我死命拽著,你早就被掐死了,真是伴君如伴虎,有功不賞,有過則罰,活該!


  口中卻愧疚道:“奴婢該死,太後莫惱,奴婢去幫你挑衣裳去。”


  “好了,哀家自己去,不敢勞你大駕,哼!”


  褚蒜子譏諷了一句,其實自己是想去照照鏡子,看看究竟恐怖到什麽程度。


  腳步慌張而淩亂,來至盥洗處,慢慢湊近銅鏡,想看又不敢看,不看又不死心。


  褚蒜子緊張的要命,雙手蒙著臉,站在鏡子前,從指縫中先偷窺一下,然後慢慢移開雙手。


  “哇!”


  自己把自己嚇了一跳,頸上的三道疤痕清晰可見,而左腮的傷口觸目驚心!


  精致無比的芳容生生被剜了坑,破了相,像是白璧上的瑕疵一樣殘缺遺憾,想想都覺得疼痛。


  “這賤婢,千刀萬剮,挫骨揚灰,也難解哀家心頭之恨。”


  褚蒜子咒罵著,明日送葬,人多眼雜,須挑件能遮擋的衣裳,以免外人起了疑心。


  那日不巧,自己一高興之下,被司馬昱這該死的看到了,就連老邁的何充也隨之發覺,死盯著自己。


  還好當時反應敏捷,以磕破了藥碗搪塞了過去。


  再也不能讓他人發覺了。


  褚蒜子打開衣櫃,伸出手去夠那件平素愛穿的紫紅衣裳,摸著摸著,隨即慘叫一聲,魂飛魄散!


  暗室虧心,自打害死穆帝,她這兩日寢食難安,神情恍惚,特別膽小,稍有風吹草動則膽戰不已。連脾性也變得更加暴躁,喜怒無常,動輒疾言厲色,出口傷人。


  更何況,她驚恐的看見,蜷縮在麵前的衣櫃裏,是一具冷冰冰的沾滿血跡的屍首。


  是喬麗兒!


  “啊!”


  一聲慘叫,她連步後退,踩到腳下拖曳著的裙邊,仰麵八叉倒地,又觸碰到了銅鏡,銅鏡搖搖晃晃,砸了下來。


  褚蒜子想挪動一下躲過去,偏偏渾身無力,動不了分毫。


  她隻能無力而又驚恐的望著倒下來的銅鏡,那幅黃鳥棘條的圖案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


  褚蒜子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起靈!”


  送葬隊伍浩浩蕩蕩的抬著靈柩前往永平陵。


  褚蒜子坐在鑾輿裏,額頭上又多了一道傷痕,用絹紗包紮著,整個腦袋傷痕累累,就像是農家的鐵鍋底打破後補上的釘鉸。


  要不是葬禮之規,打死她也不會出宮的。


  百官披麻戴孝,宮人嚎哭,侍從者哽咽。京師士民擠滿道旁,路人抆淚,為這位英年早逝的君王而惋惜。


  “皇家是怎麽了?穆皇帝才剛剛十七歲,怎就崩了!”


  一個圍觀的後生喃喃自語。


  身旁一個看似上了年紀的農夫跟著歎道:“唉!老叟我今年還不到知天命之年,這條官道上,已經送走了五位皇帝了。記得當初送元皇帝時,老叟還是個頭角崢嶸的娃兒哩。”


  後生搖搖腦袋,說了一句:“真是邪門了!”


  起靈時天還好好的,到了山陵之後,忽然林梢動,大風起,盡情呼嘯,一片片將幃蓋撕裂。


  天空,烏雲滾滾,緊接著哢嚓一聲,轟隆隆,雷鳴電閃。


  老天嘩啦啦下起雨,豆大的雨點打在旗杆上,打在靈柩上,打在每一位送葬人身上。


  雨水肆掠,經日未停,洗刷著枝葉,滌蕩著宮闕,清潔著空氣。所有的汙垢在暴風雨麵前,無所遁逃,被打翻在地,匯成一道道濁流,沒命的在地上四散奔逃。


  大自然似乎要將普天之下所有的肮髒清除,所有的汙濁洗淨!


  這次送葬後,一道咒語開始在每個人的心頭散播開來……


  “當啷”一聲,牢門打開了,裏麵走出一個人來。


  “二爺,屬下接你來啦,二爺受苦了。”


  “哈哈哈!”褚華放聲大笑。


  “這點苦算什麽?回京後要用十倍百倍的享樂來彌補。錢將軍,咱們的出頭之日又到了。從今往後,這朝堂就是我褚家的天下,再無人敢說半個不字。”


  “屬下跟著二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褚華背部傷痕還未完全痊愈,便接褚建來信要其回京。


  上一次褚建來信告訴他,沒有得到京中的消息,不準班師,要設法拖住桓溫。為此,他才冒著被處斬的風險追擊要撤圍的慕容恪。


  “他娘的,為了拖住他,二爺我可是遭了罪,險些人頭落地。這次回到京師,一定要找那娘們補償。”


  錢老幺奇道:“二爺遭難,和她有什麽牽連?”


  “是她相好的懲罰了我,二爺我當然要懲罰她嘍。”


  錢老幺淫笑道:“二爺打算怎麽懲罰她?”


  “當然是讓她把老子弄得舒舒服服的,否則,二爺這鞭子要是抽在她白嫩的肌膚上,還真有些舍不得。”


  朱序恭恭敬敬,守候在獄門口,見褚華出來,趕忙上前施禮:“國舅爺,得罪了,末將特來請罪。”


  “免禮免禮!朱將軍,二爺我還得感謝你,當日在姓桓的麵前為我求情。你放心吧,這恩情二爺記著呢。今後有為難之處,盡管開口。”


  “謝國舅爺關照!”


  褚華帶著一眾幫凶,率中軍回京,來時可是五萬之眾,回時卻不足萬人!


  “你瘋了,皇帝都不想當?”


  褚蒜子甚為不解,質問司馬奕。


  “天底下哪個男子心中沒有皇帝夢?不是我不想當皇帝,而是我不想死!”


  司馬奕神情悲戚,莫名其妙來了這一句。


  “此話怎講?”


  司馬奕哭哭啼啼說道:“這兩日京師流傳咒語,說大晉的皇帝沒有一個壽永的,起初我還不信,後來便問了會稽王,太恐怖了。”


  褚蒜子吼道:“他胡說八道些什麽?”


  “他說自元皇帝起,要麽就是陽壽不長,早早死去,要麽就是享祚不長,撒手人寰,總歸沒有善終的。”


  褚蒜子依稀記得,這是明皇帝時留下的詛咒。


  當初,明皇帝問政,讓大臣講講大晉江山的由來。王導開講,說起文帝司馬昭晚年殺曹魏高貴鄉公之事。


  明皇帝聽畢,掩麵覆床,歎道:“如你所說,大晉天下又怎能長久?大晉君王又豈能壽永?


  這句咒語多年無人提及,怎麽又沉滓泛起?

  “奕兒,那是會稽王信口雌黃,都是無稽之談,何必當真?此刻,朝臣都在外麵,靜候你加冕登基,可不能兒戲!”


  司馬奕還是惶恐,連連搖頭:“我不要當,我不想死。太後還是另請高明,我還是當我的東海王。”


  褚蒜子威脅道:“閉嘴!現在當不當由不得你,真是廢物!你不想死就趕緊登基,否則,哀家現在就可以讓你死,你不記得你的承諾了嗎?你不記得寫下過什麽東西了嗎?”


  司馬奕想起太後掌握著自己的把柄,閉口不敢言語。


  這毒婦,殺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眨眼,何況是他。


  “奕兒別怕,有哀家陪著你。對了,哀家給你出個主意,保你平安。”


  “什麽主意?”


  “魘鎮!”


  “什麽是魘鎮?”


  “就是請來得道方士,用咒語和法術鎮壓邪祟,將這道詛咒移到另一個人身上。”


  司馬奕驚喜道:“果真有此法術?”


  “有,非常靈驗。”


  “那移到誰身上?”


  褚蒜子惡狠狠道:“當然是他嘍……”


  近兩年是風調雨順,物阜民豐,百姓感於州衙的善政,紛紛捐錢獻糧,踴躍投軍;

  屯田之策大見成效,不僅解決了兩三萬人的供給,還頗有盈餘;

  伏滔偷襲了褚華在琅琊山的巢穴,繳獲了大量的錢糧,也運到了荊州。


  沒有了戰事,荊州恢複很快,實力達到巔峰。


  這其中,桓衝、袁宏、袁真還有伏滔諸人功不可沒,當然還有黑熊嶺的老四他們。


  荊州州衙後堂,對著沉睡的桓溫,郗超侃侃談起他的大不敬之計!


  現在要麽北方沒有戰事,一旦戰火重燃,朝廷隻能依賴荊州。


  因為中軍伐趙時被石閔痛殲,援助洛陽時又遭遇慕容恪折損過半,朝堂堪戰之卒不足五萬,而殷浩的揚州軍除了被褚裒連累死傷了幾萬之外,其餘則被鮮卑人牽製,兵威難振。


  見郗超還在高談闊論荊州形勢,言川急道:“別東拉西扯的,郗超,你倒是說,你的大不敬之計到底是什麽?”


  大不敬之計是郗超多年來的夢想,自從他追隨桓溫開始,就有了這樣的想法,並且一步步慫恿攛掇,怎奈一直被桓溫教訓,此刻終於可以呼之欲出了。


  這,也是他的潔癖所在。


  “彼消我長,眼下正是大將軍鼎盛之時,號令一發,風霆迅疾,旌旗一展,北陬震動。”


  他首先用了一句文縐縐的開場白。


  “諸位,我荊州為何要受製於人,看人臉色?之前大將軍應該做的事而沒有做的,趁大將軍昏迷,咱們就代勞了。等他醒了,木已成舟,由不得他反對!”


  袁宏讚道:“郗超所言在理,是啊,荊州八萬大軍堪比當年的王敦,足以令朝廷寢食難安呐!”


  言川卻覺得有些惋惜,說道:“隻可惜時日太短,除了五萬親兵和衛卒,另外三萬隻是郡兵的能耐,至少還差一年的火候,湊數而已。”


  桓衝笑道:“言川,你就放心吧,今後咱們多的是時間,不管朝中發生何事,都與咱荊州無關。你和伏滔如果不去練兵,隻怕養尊處優,飽食終日,時日一長,肥的連馬都騎不了。”


  言川又起了壞心思:“俺倒是不怕,身子骨精壯著呢,就怕某些人,本來就胖,如果連馬都騎不了,那還不成了豬樣?”


  邊說,邊不懷好意的盯著伏滔。


  伏滔開始還沒反應過來,見眾人大笑,看到言川不懷好意的眼神,馬上反唇相譏:“你才是豬!”


  榻上的桓溫一直緊繃著臉,也被二人逗樂了。


  其實,他已經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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