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0
52.病愈談中
“嗯……就算洗了手，橘子的味道還是很頑固呢。”
咲良娜捏了捏指間，粘倒是不粘，但總覺得連指甲都好像染上了淡淡的橘黃色，日光照下來泛著半透明的色澤。
她轉過頭，路邊的櫥窗玻璃正好印著她的模樣，不十分清晰，半邊的臉看著模模糊糊的，大塊的裙擺是大塊的純色。
午後的商店街多了幾分慵懶，特別是末冬的時候，來往的人並不多。因為並非假日，商店街小攤前的主力軍學生們都還在學校中，此時路上的行人大多是些采買的家庭主婦或是應事外出街道的人。要過了下午三時後，街道才漸漸熱鬧起來，因為附近臨近車站，到了下班的時間點又會迎來一波高峰。
不過，悠閑的商店街配合午後出來的日光，適合慢悠悠的走一下，偶爾看到新鮮的東西駐足觀摩一番，也是很愜意了。
腳蹬牛皮靴，穿著長到腳踝的黑色棉裙，上身是鈷藍色的高領毛衣，外頭還加了一件亞麻色的針織衫，才從蔬菜鋪退出來的咲良娜走在街道上，指間還拎著透明的袋子，裏頭是兩顆紅彤彤的西紅柿，這並不是蒼葉交代的買的食材，而是被那鮮豔的顏色吸引而不由走進店裏的咲良娜打斷買來當水果生吃的，隻要在暖爐邊吃的話，就不會覺得汁水冰冷了。
“啊，花店花店。”
商店街的街道走勢一點也不複雜，一條街道長長，前麵有個十字路口，街道兩邊是各種各樣鱗次櫛比的商鋪，各種吃食和食材的店鋪占了近七成，剩下的是雜貨、日用和玩具等等的店，還有湯屋、CD店、書鋪和便利店。
要去花店的話，隻需再往下走就是了，店鋪並不偏僻，店主也很親善。商店街的店主們大多都彼此很相熟，都是常住街道上的鄰居們，平時對相當於他們看著長大的咲良娜她們也很是照顧。
看在路上才走了小半會，咲良娜的手上就多了各式各樣的慰問品，店主們看到她都不由露出可憐見的，肯定外頭（對他們來說也許商店街外麵的地方大概就是外地了）讀書辛苦的，都病了，要好好補營養的表情，便接二連三的把東西塞來了，包括鹽漬蟹味菇之類的的醃物二三，包起來的熱乎乎魚糕，小包堅果，一把堆滿手心的紅紫色的梅糖，據說泡澡時加進水裏可以驅風的鹽石，要用的時候拿小錘子敲下一點就行，還有炸豆子以及那據說可以促消化的山楂糕.……
到最後咲良娜不得不在一家點心鋪的門前長椅上稍作休息，把獲得的種種慰問品都收整一下，不能吃的放到袋子裏，能吃的特別是冷掉就不好吃的，則靠現在吃掉一些減輕一點重量。
除這些外，還有咲良娜人都坐到點心鋪的紅色長椅後就忍不住點的菓子。
店鋪養的柴犬阿吉很熟的將它的手搭到咲良娜的膝頭上，咧開了嘴對著她笑，尾巴卷的像烤成焦糖色的甜甜圈，毛絨絨的。使得咲良娜更忙碌了，又要摸一摸它鼓鼓囊囊的腮幫子又要兼顧手上的魚糕，大概是魚糕混著炸豆子的香味勾到它了，今天的它可比平時熱情多了。
“你的栗子蒸羊羹上來了，茶水小心燙哦，啊，請不必理會它，明明平時都喂得那麽飽了怎麽還這麽饞，真是——”
點心鋪的店員一手掀開了簾子，把熱騰騰的茶和點心上了上來，放到咲良娜身邊，並認真訓了一頓她麵前的阿吉，讓它不要給客人添麻煩。
“不，並沒有啦。”
不如說因為感覺受到小動物青睞而覺得今天很幸運呢，雖然是因為食物的魅力。
……
花店的店主是一名將一頭長發束在一邊的成熟女性模樣的人，語氣溫柔輕緩，聲音則頗有磁性，花店被布置的很溫馨漂亮，像故事描繪的花房一樣。
而那原本傾身在花叢中打理花枝進行包裝的店主，在看見進來的客人是咲良娜後很是高興。
“啊啦，是小咲，又長高了呀。”
“hi～店長。”
咲良娜揮了揮手朝店主花瀨桑笑了笑，視線不由往兩邊四周看，各種各樣顏色的花，絲毫不受寒冷的影響，沒有一絲懈怠的在蓄勢待發著。很多花枝都還隻是含苞待放的狀態，等待給客人留下最盛放的美豔。
“來買花嗎？”
店長問。
“是呀。”
但是，要買什麽花好呢。
這可讓蒼葉頭疼，因為她那位老師品味很高，在花道的造詣極其不錯，所以才更讓作為買花去探望的蒼葉更有顧慮。
所以當做事一向靠譜的咲良娜，輕快的將這差事攬了過去時，確實讓蒼葉鬆了口氣。
在人們的通常觀念裏，繁花都是在春季爭相開放的吧，所以大家總以為春天的話才會有更多花枝可以挑選，而一說到冬天，卻總覺得想不出來，這個時候花店還會照料售賣些什麽花呢。
而實際上，在一年四季的每個季節，都有很多時應當季而盛開的花。
對愛花人來說，不同的花有不同的美麗，這些的美並沒有好壞之分，花道的意境高低也隻是手藝人的問題，無關於花種本身，所以這送的關鍵，是展現個人特色，從而表達人情關懷——以花的方式來。
在咲良娜和店主二人一番思考，交流討論和挑選下，咲良娜最後選好了。
而對於咲良娜的選擇，店主眨了眨眼睛，溫柔笑道:
“啊啦，真是有些少見的搭配呢，好看極了，介意我記下來以後推薦給難以選擇的顧客麽？”
“並不介意，請——不過我也隻是拙劣的選一選，是店裏的花品質都很好才會好看的。”
“不不，搭配也是很關鍵的。”
店主溫柔的手輕撫著那深青色的花葉。
冬日盛開的鮮花，比其他季節的要多一種凜冽感，叫它們比其他季節的花更不容易搭配的出彩。
以自深山中而來的大朵大朵淺紅色辛夷花為主枝，三兩枝修剪成長條的千葉萱草顏色比辛夷更綺麗鮮豔，隻以稍高或稍低的位置點綴，再以赤楊柳、山梨和幹芒草壓住整體，使其不跳脫開來。
而其中辛夷花又叫望春之花，盼望春消雪融，還是可以炮製藥材的花，某種意義上也寄托著送花人希望他人病噩皆被除去的美好意味。
而且，在蒼葉的故鄉，長著很多這樣的花，明明是厚雪滿山的時候，說起故鄉來卻總不會忘記開在山裏的種種花來。
“像是雪原裏所綻放的屬於生命的堅韌感，好好的表達出來了，這是你替小蒼葉選的花麽，很有她的感覺呢——啊，對不起我光是拉著你說話，會不會耽誤你了？得快些包起來才行。”
“並沒有耽誤，沒關係的。”
抱著花的咲良娜輕聲說道，此時她的臉上似乎都被映襯的多了兩分淡淡的血色，鈷藍色毛衣的高領遮住了她的下頜，臉就像是冬天祭給神明的鏡餅一樣柔軟潔白，眼底和鼻梁邊的小痣一同映著她人的眼底，像是雪原的兩點墨，又像是誤闖的野貓在宣紙上留下的兩點腳印，交相呼應著。
離蒼葉姐說的出發的時間還很早，根本說不上耽誤，隻要在那之前把花送回家就行，不過——
“不過，在包之前，請讓我先拍張照片給小九姐看一下是否滿意吧。”
咲良娜頓了一下，像是又想起什麽一樣，繼續補充道:
“還有就是.……”
……
自花店出來後，時間尚早，咲良娜一邊走著一邊忍不住被路邊的看板吸引注意，先後又去了書店和瓷器店，看新發售的書和擺在櫥窗吸引人注意裏的骨瓷杯碟。
眼神閃閃發亮。
於是才有現在在CD店裏興致勃勃同店主分享自己新買的一碟茶具的事。
CD店的店主辻穀桑，是整條街道裏公認品味最好的人，談吐見識和行事風格都像是很有閱曆積澱的模樣，據說年輕時候還組過搖滾樂隊，後來就在商店街上開了個可以提供輕飲，短暫休憩欣賞音樂的CD店。
店裏時常放著各種曲子，特殊定製的展示櫃陳列著各種各樣由店主搜羅來的CD，牆上還掛著一兩幅質感厚重色彩濃烈的油畫。咲良娜就坐在供人休息的L形吧台邊，手裏拎著的東西終於能放下休息一會，雖然不至於說累，但手確實已經勒紅了。
“好漂亮的花，是在花店家買的嗎？”
紮著頭巾的店主為咲良娜上了一杯加了牛奶和肉桂的紅茶，因為深知咲良娜的口味是喝不來咖啡的。
“是的，偶爾點綴一下家裏看著也很開心。”
替蒼葉所定的那束花已經叫人送回去了，現在咲良娜捧來的，是之後又挑的幾枝喜歡的，打算插到家裏的花瓶做屋子裏的點綴。然後咲良娜還順便和店主定了一小批木材，桃木、柚木、山枆櫸的.……偶爾也會有人和花店定這樣的小批木材用作花道中，所以店主很是熟門熟路，記下咲良娜的要求後便約定了到貨後會叫人幫忙送到解憂事務所裏去。
她端起茶杯，潔白的茶內壁被紅色茶湯輕輕蕩滌，啜了一口紅茶，便傾倒於紅茶那溫情脈脈的香氣中，是因為像清晨光線裏的金粉一樣的肉桂點綴呢，還是店主那溫柔的泡茶手藝呢。
但此時店裏播的音樂卻不十分溫和，相反十分跳躍華麗，略帶急促，音調多變，像雨滴接二連三連續不斷，又像是那不斷旋轉將空氣拍裂開的舞女裙擺。仔細聽還聽到細小叮叮聲，像是珠子掉在冰層的清脆聲響。
有原野狂烈之生的氣息。
中間有一段是眾多聲音交相雜匯，你滑過來，我向你而去，是否冬末時，時間向著春日流淌而去時，厚厚的看似安靜的雪原下，蓄勢待發的草木們其實已經開起了如歌如曲般的大狂歡，然後不經意間便一舉侵覆大地原野。
歌曲是色彩濃烈的鋼琴曲，是哈恰圖良的馬刀舞曲，還有那牆上的掛畫，紅的藍的綠的油彩，色彩同樣的濃烈可人，不同於歡躍的音樂，畫中的生命力則是在安靜的灼燒著，像其描繪的被半數橙黃色的雲侵占的深藍色天空，色彩又深又濃，像咲良娜的衣服一樣鈷藍的深濃。
不過，這當然是仿畫，真跡早被大富豪私人收藏起來了。
“那是梅原龍三郎的《康城》，還不錯吧？”
店主注意到了那用手撐著下巴的咲良娜的視線，笑著扭頭看著那幅掛畫向咲良娜介紹道。
畫當然是好畫，畫家也是名人。
“不過，說來有趣，我親戚家五歲的孩子，偶爾見他在畫紙上大肆作畫，藍的月，烏墨的雲，深紫的山，黑的花，十分跳脫奇怪，但仔細端詳許久，竟覺頗有梅原之風，也不知是什麽的，竟使我把蠟筆看做油畫色了。”
店主談性上來了，一邊說著一邊覺得有些好笑般的搖搖頭，此時咲良娜注意到那幅《康城》旁邊的另一幅，正是藍月高掛，紫山上大枝大枝的黑色的花兒含苞待放，筆觸鈍拙的一副蠟筆畫，約摸就是店主口中那幼兒的大作了，也不知店主最後是用多少塊糖果同那孩子做的交易。
……
喝完一大杯紅茶後，便不再覺得口渴了。
咲良娜繼續走在街道上，現在商店街已經逐漸熱鬧起來了，正是學生們放學的時候，沒有社團活動的話便回家了。
拿著炸雞塊的學生們與她擦肩而過，在經過幸平食堂的時候，被長得也很風流不羈的幸平店主叫住了，作為笑川透的飯酒搭子，他們兩人間的交情很是不錯。
“要麻煩你幫我把這醃明太子帶給你爸咯，之前說好的。”
“非常感謝，一直以來真是受您照顧了。”
“沒事，客氣了客氣了，正好幫我試試調味如何。”
是的，顯然笑川透沒少幹以試吃為名，去蹭這個手藝超絕的好友的飯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