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2
54.春分日其一
啪——
落入。
細小不可聞之聲。
"……啊。"
揉搓眼眶
"怎麽——"
"好像，有什麽掉進眼睛裏了。"
"灰塵吧，別拖延了，再遲點就要趕不上「船」了。"……
紮好的四股辮子一邊一條，再被盤成花苞並綴上了個鈴鐺，這樣就算發型完成了，粉色短發的小姑娘和藍色長發的雙馬尾的小姑娘皆很滿意，拿鏡子給她在照。
“那今年也拜托你了，小咲。”
“好的，沒問題。”
“摩可拿也想一起！”
“嗯，那摩可拿便和我一起去吧。”
坐在障子門邊，咲良娜一邊回著黑發店主的話一邊在穿上被拎過來的漆皮皮鞋，還有剛剛從店裏兩個少女手裏一起接過的自己外衫，旁邊黑色像一隻圓滾滾的胖饅頭的長耳朵布偶也在蹦蹦跳跳道，似乎對接下來的去往迫不及待。
驚蟄過後，氣溫開始回暖、春雷在天邊作響自天貫地、百蟲驚動，
雨水開始厚重起來，人們所著衣服隨著氣溫回暖而有所減少，終於看起來沒有那麽厚重了，但仍舊還是要注意防寒保暖。
穿著打底的黑色長袖繡花白領口長裙的咲良娜，外頭加了一件針織外衫，除此之外的裝備就是黑色長襪和漆皮皮鞋，連傘都未見拿，隻手上似乎還拿著一個什麽，連結的繩子垂下，自稱為摩可拿的黑色玩偶跳到了她肩上，還極其靈活的選了個最舒適又不會失去平衡掉下去的位置。
不過要去的地方並不是什麽十分寒冷的荒蕪之地，相反十分溫暖熱鬧，所以這樣的穿著裝備應該便足夠了。
而那不僅替她拎來皮鞋，披上外衫的兩個女孩還不忘替她再把那一扇合攏的紙門拉開，紙門上繪著鮮豔無比的黃底仙山花鳥魚蟲圖，在拉開後卻不見是室內之景，而是白茫茫粉撲撲一片，也許是要等穿過此門之人徹底進去了後才能得以瞧清裏頭是什麽景象。
總之，就現在來看，便能知道這絕不是什麽普通的紙拉門。
穿好了鞋，站起身的咲良娜一步踏在那一張一張如踏石般散落在榻榻米上的墊紙上，直抵門邊，扭頭朝黑發異瞳相貌年輕的店長擺了擺手說「那我出發了」後，便進了門裏去了。
“嗯，走好。”
年輕的店主姿態散漫的倚在門邊，嘴角帶笑道。
待拉門重新合上，那年輕的女孩身影徹底從眼底消失不見，店主慢慢的抽了一口煙槍裏煙草灼燒的煙氣，在又複彌漫起來的煙霧裏，神情似乎有些悵惘。
全露:“因為蝴蝶～”
多露:“總是要飛走的～”
粉發的小姑娘和藍發的小姑娘手掌貼著手掌，如歡舞般一邊唱著一邊在旋轉。
那讓人想起熟悉的故影的，美麗又年輕的蝶翼。
店主緩緩的呼出了一口煙氣，仰頭目無焦點的看著虛空。
或許是太久了，現在總是很容易想起些過往的事來。
可是，應該是要高興的。
……
門通往的去處，是屬於妖怪的街市，隻在春分時出現的「早市」。
尋醫問藥、售賣稀奇，各種各樣新奇古怪的東西在這裏都能見到，昂貴的，稀少的，違禁的，無法處理的……這裏通行的並非人類的法律，而是怪異的契約，名副其實的妖怪街。
因為什麽都可交易售賣，所以吸引了大量的客人，有門路的話，連忌諱的高級咒物也可以是炙手可熱的高價商品。
和咲良娜相熟的那個黑發店主，有著一家類似於此的店鋪，幹著實現他人願望收取代價的交易，店鋪自上一任店主那繼承來的時候店裏的種種「收藏」已經多到堆滿儲存室了，數不甚數。
「真讓人羨慕啊——」
……
？
而且，每件都頗有其來源，有些是作為代價交易後從不同對象處收獲而來的，有些是因緣際會自發來到的，有些則是通過類似早市街這樣的渠道收集來的。
這次也一如既往，買清單上列出的那些物品外，再把店主所拜托的「放在合適的地方它自會結緣」的兩三樣東西按要求寄售。
用食指和中指撐開繩子，傾頭將繩子所連結之物覆蓋在臉上，再調整一下確保正位，原來這是一副隻能遮住半張臉的麵具，精雕細琢的一張金麵紅狐口麵具，雖隻有半張，也足夠了。
狐狸自帶蠱惑效果，這麵具能讓人無法辨識佩戴其的人的麵目身形，還會讓狐狸一支明白這是幫助過她們一族的貴客，算是不錯的通行證，而麵具自帶的妖氣則能省去不少不必要的麻煩。
因此這狐惑之麵，一下子就擠進了咲良娜十分喜愛的道具排行榜前十，對出行著魚龍混雜的地方，以及做些隱蔽不願惹出多餘是非的事情來說，簡直是在再好用不過的道具了，估計十年後也會用的那種。
而戴上麵具，自然是為了隱藏自己。
在屬於春分日妖怪街的早市上有條不成文的規定，來來往往的家夥們大多都把自己的個人信息隱藏起來了，畢竟誰都不想發生今天剛買了好東西，明天就被小偷偷家，或者上頭要求你充公的事吧，久而久之這不成文的規定就形成了。
而且，這裏活動的可不隻是妖怪們，混在其中的那些偽裝過的人類其實也是不少的。任何事物在世間久了總會留下種種痕跡，這春分才會出現的早市相關的訊息，終究還是會流傳出去，流到那有心人士耳邊。
而對於有點家底的術師來說，難的永遠不是買咒具的錢的問題，而是向哪裏買，去哪裏尋求更強力的穩定資源與裝備的問題，所以像這樣的淘金場，傳了幾代的術師世家，會將像這樣的渠道出入和獲利方法當做一種特殊財富傳承下去，讓人進來去找找道具器法和對付怪異的方法，或者達成其他更隱秘的交易勾當。
“春雷酒～先去□□雷酒吧。這可是早春才有賣的珍品，過了這個村可沒這個店了呀。”而且去晚了就被搶售一空了。”
摩可拿歡呼雀躍道，又是一名酒鬼，而且不要小瞧它，它可是靠著這嬌小圓滾滾形似布偶的身軀曾喝倒過「平時都是小酌要真說酒量卻不太行的靠譜成年人」和「頹疲華麗風店長」的。
而且，春雷酒有誰不愛呢？隻在驚蟄過後第一聲驚雷落在的地方湧出來，在樹根樹幹裏積聚的酒液，要特殊的采取方式才能收集到的酒。味道又霸道又凜冽又清新，叫人印象深刻，像青檸氣泡水一樣咕嚕咕嚕，橫衝直撞，又像春筍一樣鮮美甘甜，還像牛奶一樣甘醇厚重，生的滋味，生的喜悅，喝起來很帶勁，又大補。
叫人念念不忘。
“而且摩可拿餓了——”
對於摩可拿的撒嬌，咲良娜很是上道。
“那先吃點什麽吧，麥卷和烤蘑菇可以麽？”
“可以！”
妖怪街還有很多看起來普通的點心小攤子也不少，看上去琳琅滿目，當然並不存在吃了這裏的食物就出不去了的規則在，那都是以訛傳訛的異聞。
嗯，不過吃多了可能還是會鬧肚子的，但摩可拿連人都不是，應該問題不大？而咲良娜戴著麵具不方便，便隻買了摩可拿的份。
要買的東西並不多，但看上去有些雜，都是些精怪才能製售的東西。春雷酒正如摩可拿所言一開市就很熱銷，很快就搶空了，而慶幸的是她們有搶購到一壺。
其餘要買的還有滿月的卵、一百五十的猿猴骨和蒼蟲之液。
這些都是店主的交代，大多都是些現實難尋的東西。
“難怪每年妖怪街早市結束後，總是術師殺人事件頻率會激增，光是「表」所賣的東西，便已經十分「精彩」了。”
咲良娜感歎。
咒術師借助道具的方法主要有兩種，一是借助咒具本身的咒力進行詛咒，二是借助本身沒有咒力，但能引聚自然之力的道具為自己術法增幅，從而實現咒力增長。
而三則是作為「藥」。
「表」所賣的，大多是可以用作第二三種類型的。
“對了，那小百自己有什麽想買的嗎？難得都來了。”
摩可拿問道，不必懷疑，小百叫的就是咲良娜，別隨便將自己的真名暴露在外，這是妖怪街第二條不成文的規定，原因自不必說。
“啊……暫時還沒看到有。”
而且最近零花錢不是很夠。
現在的咲良娜也早已不是第一次來妖怪街興奮的橫衝直撞，見什麽都想收入囊中的咲良娜了。比起像麵具這種能循環利用的，那種一次性的，用完就沒有的材料道具，咲良娜不是很喜歡使用。
主要是不太舍得。
對她來說，將東西納為自己所有的這一步，這些美麗的收藏就已經達成了使命。然後，就在她收藏中安靜呆著便是。而同種的商品咲良娜就沒什麽興趣再購入了。
所以，可以理解咲良娜小時候店主他們哪裏都找不到她的人，結果最後在店裏的收藏室裏找到睡得死死的咲良娜的事了吧，可能那裏對當時的她而言就是最心安舒適之處。
而往後收集的癖好也從當時開始就隱約窺見一斑。
“再看看吧。”
而目前她還沒有看到十分新鮮想要的東西。
……
而除了不要暴露自己真實信息之類的規矩之外，像不可以售賣人，不可做出引發騷亂之事等的規定還有不少，而有規定的話，自然便有維護規定與規定生成的秩序的人，就像那——
“你怎麽回事？”
“喂，這裏不可以售賣人類啊！”
不遠處吵鬧了起來，兩個手持長杖，頭似菌傘的妖怪圍住了那路邊蹲著小攤販，長杖點了點那身前擺著了小籠子，籠子被藤蔓的枝葉纏繞，裏頭隱約可見菌傘妖怪口中的“人影”，大概是這妖怪從哪裏捉來的吧。
那小人穿著人類學校黑色製服，看起來灰撲撲的，一頭淺色的頭發也是亂七八糟的，看起來就像是打濕羽毛的鳥，而且光潔的臉毫無遮擋，應該是妖怪街外被捉住的。
那蹲著的妖怪體型甚大，兩隻菌傘的妖怪都沒把它遮住。皮膚像風吹日曬的岩石，整隻像木樁一樣頓頓的，看起來對菌傘妖怪的話反應很慢，頓了好幾秒後，才緩慢的啊——了一聲。
比起「妖」和「怪」而言，更像是「精」，因為其體內的時間和人類身體的時間流速不同，所以在非長生種的人類和部分妖怪看來，其反應未免太慢了，看起來又笨又遲鈍。
遲鈍是遲鈍，笨就不一定了。
“救命——”
那小人見似有轉機，立刻發出了呼救，但是一下子就被那撓著自己腦袋的岩石妖怪的說話聲蓋住了。
“.……可我賣的，是友人帳，不是「人」。”
“救——”
瞬間周圍像是點燃了一樣，湊過來說話的一下子變多了。
“它說友人帳——”
“是那個夏目玲子的友人帳嗎？”
“能使役記錄在上麵名字的妖怪的那本？”
看來，非常有名呢，這岩石妖怪想出售的商品。
……
氣氛有了微妙的變化，被捉住的困在籠子裏的小人直覺不妙，接著就聽那兩個之前說著不能在這裏售賣人類的菌傘妖怪哦哦了兩聲。
“是賣友人帳啊，那就沒問題了。”
“是友人帳的話就可以。”
是的，不能售賣人的這條規定的重點，是「售賣人」的行為不允許，而非落到「人」上麵。
總之，走在這妖怪街上要千萬小心，絕不能用人類社會的規則和社會之上通行的人性善惡來推理怪異的世界，第一次來的人最好還是有個導向才安全，但顯然那被捉住的倒黴人類別說導向了，估計連這裏妖怪街究竟是怎麽樣的都不知道，就稀裏糊塗深陷在其中了。
糟糕，太糟糕了。
“可是友人帳呢？沒見著啊，就一個人類在。”
“才丁點子大，岩石公你報價多少——嘖嘖，居然要二十個？！看起來不抵呀。”
“如果是真的友人帳的話，二十個還是劃算的，就是——”
“你不會是騙我們的吧，友人帳有那麽好得到嗎？”
連那兩個菌傘妖怪都乘勢圍觀起來了，對於四周漸起的質疑聲，耷拉著眼皮的岩石慢吞吞道:
“友人帳在這個人類的手裏，不會錯的，這可是夏目玲子的孫子呢。”
它搖晃了下籠子，讓裏麵的氣味飄散出來了。裏麵的小人為保持住平衡伏在地麵上，頭也重新俯下不再直麵所有妖怪，看來是對妖怪有些了解的人。
漸漸圍觀起來的幾隻妖怪裏還真有一兩個在煞有其事的點頭，附和說確實是這個味道，這個人類聞起來就是夏目玲子。
大家理解了，店主確實是在出售友人帳，但友人帳在這個人的身上，至於怎麽讓這個人類拿出來給你，出了這錢買了貨物後就是買家的事了。
這可怎麽辦呢，妖怪街隻允許交易，偷或者搶的話，就不能算作交易，即使你通過這些手段得到了這個商品，也是無法擁有的，會被返還給店主或直接扣留在此地（店主意外身亡情況下）。
所以，想從作為賣主的岩石公那裏得到「友人帳」的話，隻能向其購買，不能偷，不能搶，妖怪街的規則就是如此。
要想發善心救救那個顯然被抓住的可憐男學生的話——「二十個」可是筆巨款，沒那麽容易掏出來的。
就是瞧熱鬧的這些家夥，也沒幾個掏的出來，又饞那傳說中的友人帳，於是以物換物的心思都活泛了起來，這個說拿什麽加什麽來換行不行，那個說再加什麽可以不，但似乎大家的「報價」都不讓岩石公滿意。
就在這時，從「人」群裏傳來了一道聲音，那聲音並不高昂也不尖銳，有些雌雄難辨，有點嗡嗡，像是隔著什麽說話一樣，話語中似乎帶了點力量，一下子就讓圍在周遭的群眾安靜了不少，使得這句話變得更清晰可聞，成功傳到了作為賣家的岩石公耳朵裏。
“嗯……我要——買你這個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