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尖銳
尖銳的疼痛
被披在身上
收攏來包裹自己
一語成讖，借口吃壞肚子之後，剛走到院子禹九就感覺自己肚子裏什麽東西撕扯出尖銳的疼痛，她隨手將櫻桃扔進草叢，用另一隻手捂著肚子走到院子裏的桌子邊坐下，夜風吹來涼意之後，她隨手變幻出一張毯子披在身上。像是把自己折疊起來一樣，她整個人坐在方不方圓不圓大不大小不小的石凳上，雙手捏著毯子的邊角收攏起來裹著自己。
禹九的院子離沐子來的自來居有些距離，重重石牆，層層花樹，她本不應該聽見他們的喧鬧，可她總覺得自己耳邊很吵。好一會兒之後她才知道自己無意中用靈力去探聽自來居的聲音，又因為心底的固執沒有到達沐子來的酒宴之上，她聽到隻是仆從侍衛們的聲音。她原本是打算跟在沐子來身邊聽聽他們今晚的談話看看他們的家宴，即使不能親眼看到她也可以聽一聽牆角。可是，三公主來了。
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知道自己在強詞奪理，可禹九就是不想出現在三公主與沐子來都在的地方，她不想沾邊一絲一毫，她總覺得隻要不同時出現三個人，就不會有第三者。
沒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沒理清自己的情緒，一會兒想想過去，一會兒想想未來，坐在繁星鋪照的夜裏，她嘲笑過自己嘲笑過沐子來，不經意間，她等到他們酒盡宴終，等到他們曲終人散，遙遠地聽見王爺世子、將軍夫人、公主公子離開的聲音。
不管是因為送客還是陪著三公主回去，沐子來今夜應該都不會回來了——
“我若是沒記錯，你來王府時兩手空空，怎會有什麽東西落下？”沐子來對誰說話的聲音。
“失算了，我應該借口陪你回來取你忘記的東西。”王靈齊回答說。
“裝模作樣。你跟我回來想做什麽？”說話之間，沐子來踏上通往禹九院子的小徑，走進她鋪設的靈力範圍內。
“有些話要與你說一說。”
“什麽話？”
“你何時有空，我們找個隱秘去處打一架。”
“打架？”
“差一點，你就能將接風宴辦成鴻門宴，不該受點教訓？”
“冤枉，酒宴是同燁一手操持的。”沐子來話說得和真的一樣。
“我知道，酒宴是由同燁準備，可伯父是你請來的，娘親是你請來的，三公主也是你請來的。同燁說你喜歡在邊緣試探時我還覺著他是多慮，現在看來，你今日在春秋酒樓定是為以後埋下了禍根。”
“王西馳，我用心良苦，你過河拆橋。”言語中沒有一點要反思的跡象。
“我過河拆橋？我這河還沒過呢，橋先讓你拆了。”
“……”
一陣沉默，禹九不會想著沐子來是被王靈齊問住無言以對，她隻會想沐子來接下來會想出什麽新主意準備什麽新招數。
“不站在我對麵，就像此時此刻一樣我們並肩同行有什麽不好？”
“啊？”疑惑，沐子來仿佛真的被王靈齊的問題問住。
“別再我麵前裝瘋賣傻。”
若不是沐子來早些時候告訴禹九說王靈齊總有顧慮猶豫太多的話是假象，那就是今晚的接風宴為王靈齊打消許多顧慮讓他沒什麽顧忌，坦蕩蕩的不需擔心什麽。聽見王靈齊不買沐子來的賬，禹九彎彎唇角淡淡一笑，想著小王將軍的風度，也想著沐子來被人拿捏住的模樣。
王靈齊問：“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製造一些亦真亦假的場景迷惑他們的視線。今夜之後，若是有人請你過府小聚小聚，還請私下裏給我些提醒，讓我準備些不期而遇。”
“完了？”
“不期而遇足以表現我們之間的兄弟手足之情，讓我拆你的台，挑起我們之間若隱若現的矛盾。”
“我要知道你今日在春秋酒樓都做什麽了。”
“自然要讓你知道。”
“禹九——”
禹九以為兩位公子走進小徑不過是路過，沒想到還有找她的打算，不過他們為何會來找她？她將身上的毯子放在石桌上瞬移幾步出現在沐子來和王靈齊的視線裏。
“禹九見過公子，見過小王將軍。”
“小將軍想知道我們今日在酒樓都做些什麽了，當時讓玄英把所有卷軸都燒毀沒留下什麽，現在隻有你收下的寫有諸位公子尚有疑惑的紙片。”
所以是來找我要當時收下的紙片？可紙片在春秋酒樓裏便已經被公子你收回去了。為了不顯出沐子來的記憶出錯，出於對沐子來平日習慣的了解和猜測，禹九解釋說：“紙片夾在公子幾案的書卷之中。”
“看我，忘記了，春秋酒樓裏是我收下了。走，我們去書房。你進去休息，夜裏別總在外麵吹冷風。注意身體，不要什麽東西都往肚子裏裝。”
“……”禹九陷入沉默，因為不想讓沐子來顯得傻氣她解釋說東西夾在書卷中，不點明是誰的錯，結果他不打自招一般說是自己忘記，好像是她多此一舉。春日裏繁星漫天的夜色不熱不冷，怎麽就成自己吹冷風讓身體不好了。另外，她並沒有將什麽東西都往肚子裏裝，櫻桃是他親自遞到她手裏的。一點魔怔，她忘記一開始是她自己詛咒自己肚子疼。
“……”王靈齊眼見自己眼前莫名和諧有些好笑的主仆兩人有一瞬間愣神，禹九怎樣他不好評論，但是沐子來他多少了解一些：五年之前，沐子來幼稚地頂著一張八麵玲瓏的臉說自己不懂感情，那時候他不懂，隻覺得沐子來能討得眾人的歡心，在西境五年之後他似乎明白沐子來說的不懂感情是什麽意思。然而，等他五年之後再回來，不懂感情的人卻變了。
“小將軍，走了。”沐子來提醒一聲，拉著王靈齊離開禹九的小院。
“你說你忘記什麽了？”
“哪有忘記什麽。”
“沒忘記什麽你為何回來？”
“回家不需要理由。”
“子來，你需要多長時間？”
“什麽多長時間？”
“製造真真假假的場景瞞天過海達到你的目的需要多長時間？”
“想讓我們各有歸處，多長時間我不知道。”
“你的偽裝能力不錯，從小到大一直很乖巧，不過你該放手去追尋你想要的東西。”
禹九茫然地看著兩位公子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在她設下的界限邊緣，她聽到沐子來轉移話題說道：“同燁說我出風頭露鋒芒是他誇大其詞，因為清明踏青他們給我出一難題：小王將軍回來有何利弊？我盡力站在書會四五位公子的角度猜測他們的想法，說了些不好聽的話，寫了些不中看的字，他擔心我惹禍上身……”
和沐子來的猜想一樣，王靈齊回來確實引起不小的騷動，虞都城裏貴族官員之家出於各種原因請王靈齊過府一聚，其中，宣國公作為辛冊將軍的義父和龍璍的祖父將王靈齊當作自己的外孫對待，年夫人因為和辛冊將軍的友人關係慶祝友人之子歸來。
與沐子來的安排一樣，王靈齊暗中將邀請自己的人家都告訴他，隨他製造什麽不期而遇。因此，在宣國公府裏，龍璍、沐子來和王靈齊三個小輩宣國公夫婦麵前活像三個親兄弟打打鬧鬧開玩笑無所忌憚；在年府中，沐子來捷足先登，以拜訪許久不見的姨母為由早王靈齊一步坐在年府待客的地方，等王靈齊受邀而來之後兩人假裝驚訝地客套幾句寒暄一番。
等眾人慢慢發現凡是王靈齊出現的地方總有沐子來的身影，自以為是地評價他們兩人貌合神離之後，沐子來對王靈齊明麵上阻止暗地裏拆台的行為成了眾人心中不言而喻的事實，春秋酒樓裏沐子來對王靈齊心存芥蒂存心警惕的話慢慢地在諸位公子心中形成共識。或許是想要檢驗他們兩人之間情誼的真真假假，虞三公子以書會成員為主要邀請對象準備一場聚會，通過諸位成員的介紹引薦吸納新的文武之士。
如何邀請王靈齊？由誰出麵去邀請王靈齊？請來王靈齊之後應該做些什麽？許多問題一開始就在針對沐子來。由他出麵親自說服王靈齊來參加他們的聚會，采用什麽方式運用什麽手段他們不限製，陰的陽的明的暗的都可以。王靈齊應邀而來之後，有人溫和地詢問沐子來是如何勸服王靈齊答應的，有人溫和地提出沐子來與王靈齊之間孰高孰低的比較……他們不會咄咄逼人，化尖銳為圓滑，想戳進沐子來的防護。
沐子來毫不在意地接招，在眾人都知道他不會武藝的情況下答應與獨闖西境五年的王西馳比試。結果，禹九手中的劍將她的手鉻得通紅——她不常佩劍，她手裏的劍是沐子來裝樣子帶出來又交到她手中的。結果，王靈齊後來告訴沐子來說：下次比試，我讓你打回來。
當在場眾位公子看到比試場上勝負一邊倒的結果或惋惜或暗笑時，沐子來看到他要的結果在幾位主要的公子身上顯現了，比如說虞先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