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唯有殺之而後快
無雙錯愕,不敢置信地搖頭,“不,這不可能,不是我。”她瞪大雙眼,目光堅定地看著宣於祁,“宣於祁,我敢確定,絕對沒有人跟蹤我。”
“早上離開莊子後,我隻是裝裝樣子跑出幾裏就返回了,然後一直跟在你們後麵,路上沒有碰到任何人,為了確保安全,我還仔細檢查過,沿路沒發現任何埋伏的跡象。”無雙思索了下,道“除非是像楚大哥那樣,江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否者我不可能不知道。但若那樣的高手,也不用等到現在才動手。”
墜塵冷冷盯著她,不死心地問,“可你為何會出現在茶棚裏?”
“我”無雙麵『色』一僵,抬眸覷著宣於祁,宣於祁身披狐裘,靜然立在官道邊,對二人的爭執無動於衷,一派風吹不動。
無雙抿著唇,道“因為我看見你們上了官道,也知道你們要去京城,那個茶棚是去京城的必經之路,就算你們不下馬車,我也能裝作和你們巧遇。”
“你可真是煞費苦心啊。”墜塵句句不離嘲諷,仿佛對無雙抱有很深的成見。
無雙狼狽的低下頭,她無話可說。
煞費苦心嗎?是吧。
麵對宣於祁,她從來都是煞費苦心,卻也無濟於事。
“公子,什麽都沒發現。”就在兩人爭執間,宮玄在地上黑衣人的身上翻了一遍,沒找到任何能證明身份的東西。
宣於祁仿佛早有預料,淡淡掃了眼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神『色』平靜道“從我們『露』出端倪到這批人出現,前後不過半個鍾,估計是臨時召集的,身上不會有什麽實質的線索。”
就算有,又能如何?想他死的,無非不過那些人。
“公子說的是,屬下愚鈍了。”宮玄整理好散落在馬車周圍的行李,看著宣於祁,十分愧疚道“馬車已毀,接下來一段路,可能需要公子步行。”
“不妨事。”宣於祁抬首望了眼聳立在遠處的城牆,攏緊了肩上的狐皮鬥篷,道“行蹤已經暴『露』,華城是不能進了,飛來鎮想必也不會太安全,”
說著,偏頭看了眼身側的樹林,緩聲道“若我猜得沒錯,穿過這邊樹林便是汾河,我們先走水路到河津,再過黃土丘陵入象山,等翻過象山,差不多就能看見渭水了。”
墜塵、宮玄二人對視一眼,不再多言,連忙收拾東西準備上路。
寂寥無人的官道上,冷風呼呼的吹,連帶著空氣中的血腥味都被吹散了。
無雙看著宣於祁走近樹林的身影,緊緊捏了捏衣角,不知該不該跟上去。
她咬著唇神『色』黯然,像是一個被遺棄的小孩,孤零零地站在路邊上,腳下是兩具死屍,淌了一地的鮮血。
蕭肅的樹林裏,走在前麵的宣於祁突然停住腳步,回頭看著無雙,目光沉靜如水,“費盡心思跟著我,又不想走了?”
無雙愣了愣,有些呆住了,瞪圓眼睛定定看了宣於祁半晌,回過神後,也不問原因,帶著滿心歡喜,忙不迭地跑過去了。
好高興,他沒有丟下她。
昨日下了場雪,樹林裏一片潔白,宣於祁不會武功,走在雪地裏,步伐難免遲緩了些,墜塵和宮玄二人寸步不離地跟隨左右。
無雙嘴角揚著笑,心情愉悅地走在最後麵。積雪踩在腳下發出嘎嘎吱吱的聲音,她一步一步地踩著宣於祁的腳印走,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滿足。
瞧著雪地上被她踩深的腳印,驀然想什麽,回首一看,神『色』倏地大變,“宣於祁,有腳印”
她指著身後雪地上幾串長長的腳印,臉『色』難看至極。
如果有人追上來,看到這些腳印,不用想就能找過來。
前麵三人聞言,回頭看了一眼,麵上無任何異『色』。
宣於祁淡淡道,“自會有人清理,走吧。”
無雙眨了眨眼,不由想起先前看到的那四名赤衣人,難怪他身邊那兩人都沒在意呢。
正想著,耳邊突然響起墜塵鄙夷的聲音,“一驚一乍,怪不得會惹事。”
無雙一窒,抬頭看時,那個總喜歡針對她的人已跟上了宣於祁的腳步。
無雙撇了撇嘴,暗自瞪了他一眼,心想,看在宣於祁的麵子上,她不跟賤男鬥。
正如宣於祁所料,出了樹林便看到一條河,這條河叫什麽無雙不知道,她隻知道水路是行不通的了。
一來沒有行船,二來河麵結了冰。
四人沿著冰河,一路向西,又走了一段時間,數九寒天,宣於祁身子有些受不住,趁幾人休息的時候,宮玄不知從哪找來一輛馬車,無雙瞧著宮玄,又瞧了眼那廂什麽都不做就知道鄙視她的墜塵,心想,同樣是傲古的師弟,差不多就行了,怎麽會差這麽多?
有了馬車,後麵的路就好走多了,原計劃的水路變成陸路,依然是去往黃土丘陵。
天快黑的時候,路過一座荒廢的破廟,宮玄原是打算去前麵的鎮上找間客棧給宣於祁休息,但宣於祁卻說現在還不能去鎮上。
他對沿途的地方非常熟悉,說前麵是汾河鎮,隸屬忻州管轄,忻州背靠雁門關,鎮上必然有精兵留守,去了等同自投羅網。
於是乎,素來享受慣了的貴公子隻能屈就在這座破廟裏。
宮玄任勞任怨地生起了火堆,啥都不做的墜塵卻十分的憤懣,狠狠瞪了無雙好幾次,終是忍不住問“公子,屬下不知您為何要帶上她,若不是她,我們的行蹤便不會這麽輕易暴『露』。”不暴『露』,也不用在風雪天『露』宿荒野。
無雙一聽,頓時不滿了,“都說了沒人跟著我,你怎麽就不信。”
她抬眸,瞪了眼身邊這張僅有兩麵之緣陌生的麵孔,忿忿道“墜塵是吧?我不知道你為什麽看我不順眼,但你要知道,我認識宣於祁比你早多了,如果你師兄傲古在這裏便知道,縱然天下人都會害他,但是我不會”
宣於祁的命比她的命還重要,她怎麽可能舍命不顧?
無雙心裏憋屈,默默瞟了眼心底的那人一眼,後麵這句話沒敢說出口,怕他又要趕她走。
“不是你會是誰?”墜塵是個固執了人,認定了的事很難改變,他睨著無雙,冷哼道“我自信我的易容術,絕無可能讓人看出端倪,否則公子這半年怎可能在江湖上行走,卻未走漏半點風聲?”
“嘁,誰知道呢。”無雙撇著嘴,不屑地嘟囔了一句,感情這家夥就會易容術。
宣於祁『揉』了『揉』眼角,輕歎一聲,“你們別吵了,不是她。”
無雙愣了一愣,盯著宣於祁,木訥道“你相信我?”
墜塵急了,瞪她一眼,緊緊的抿著嘴唇,想斥駁卻又不好忤逆宣於祁的樣子。
“如果不是她,敵人如何能識破公子的喬裝?”問話的是宮玄,顯然他也懷疑是無雙暴『露』了他們的行蹤。
“不需要識破,懷疑就夠了。”宣於祁側過頭,淡淡看了眼無雙,深諳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緒,“對方應該是查出我半月前曾出現在華城,故以華城為中心點向外延伸,而剛好那個茶棚裏就有他們的眼線,可能是路過的客商,也可能是那個店家總之是對我們起了疑心,所以才會派人來試探。”
話說到這,溫和的語氣中浮現出幾分森寒,“不然,隻派來十個人就想取我『性』命,未免太天真了。”
“萬一不是呢?”墜塵問。
“那便不是了。”宣於祁看了他一眼,笑意無溫,“對於上位者而言,都是寧可錯殺,不可錯放。”
墜塵一愣,隨後啞口無言。
無雙深深看了宣於祁一眼,低下頭,心中愧疚難當。
雖然宣於祁沒有直接說出來,但她卻聽明白了,是她在茶棚裏異樣的舉動讓敵人起了疑心,這才派人試探。
居然又是她
一夜無眠。
快到天明時,宮玄猛然驚醒,接著無雙也警惕地睜開了眼睛,墜塵擅長的顯然不在武功,他是三人中,最後一個聽到異動的。
沒過多久,宣於祁也醒了,雖然他並未聽到聲音,但明顯感覺氣氛不對。
“墜塵,保護公子。”宮玄神『色』冷肅地留下一句話,便“嗖”的一聲竄了出去。
很快,破廟外就有打鬥聲傳來。
無雙握緊長鞭,下意識地站在宣於祁身前。宣於祁緩緩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袍,淡淡掃向門外,溫潤的雙眸裏浮出一抹淩厲之氣。
約莫一刻鍾後,打鬥聲就停了。
宮玄推開門,俯首站在門外,“公子,清理完畢。”
宣於祁淡淡問“多少人?”
“十人。”
宣於祁眉目微垂,低喃道“看來他們分開行動了。”
“屬下也是這麽認為。”宮玄道“這些人的招式和昨天的黑衣人的招式差不多,武功中等偏上,是同一批人。”
“他們隻是偵察兵,真正的高手還沒來。”
無雙皺著眉,回頭凝望著宣於祁的眼睛,十分疑『惑』道“你手上的商行不是都交出去了嗎?他們為什麽還要殺你?”
“說你天真你還真不謙虛。”宣於祁輕笑一聲,抬眸看著她,神『色』微見凜冽,“交出去就沒事了嗎?十二年前,我不一樣是白手起家。他很清楚,若我想東山再起,沒人攔得住。唯有殺之而後快,才能叫人安心。”
無雙抿唇,不說話了。
“公子,對方既然找到了這裏,附近應該還有其他同夥,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先上路吧。”
宣於祁點頭,未有遲疑,他雖不懼,卻也沒傻到坐著等人殺上門。
一行人快步出了破廟,破廟外一地的屍體,宣於祁眼睛都沒眨一下,視若無睹地上了馬車。
無雙上去前,回首看了眼地上的黑衣人,目光有些複雜,心中生出一種莫名的悵然,隱隱有些擔憂。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擔憂什麽。
一路上,又遇到了幾波小規模的襲擊,每次隻有十餘人左右,但幾乎每天都會遇到。饒是無雙也知道,他們的行蹤是徹底暴『露』了。
風雨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