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二章
老板三步並兩步，立刻就拎著擀麵杖，氣勢洶洶的衝到我身前。
“小子，偷了什麽東西，趕緊給我拿出來。”
老板看上去五十歲左右，身形並不是很挺拔。
光論樣貌的話，非常的慈祥，根本不像大奸大惡之人。
估計是這小飯館，以前被人偷過。
所以，他才這般虎視眈眈的盯著我。
老板娘則是放下手中的活，迅速跑出來。
擔心丈夫真的出手，趕緊從身後緊緊的抱住他。
“建國，有什麽話，好好說。”
“這孩子不大，你別給他嚇著。”
“隻要偷的不是錢，什麽都好說。”
老板娘是個好人，不停的示意丈夫冷靜。
“放心，我講道理的，絕對不會主動打他。”
“看他這賊頭賊腦的樣子，我就單純的嚇唬嚇唬他。”
老板掙脫開老板娘，將手中的擀麵杖，放在了台上。
剛剛，他是下意識的反應，第一時間衝了出來。
現在，看到我隻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孩子，他的麵色立刻就變得柔和了。
看的出來，這飯館的老板和老板娘，都是淳樸老實的好人。
肯定是以前遭過賊，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我顫顫巍巍的哆嗦了兩下，縮著腦袋緩緩的將方便袋包的肉骨頭，從身後拿了出來。
“叔，姨，我不是賊，也不是小偷。”
“我一天沒吃飯，餓得前心貼後背。”
“看到上一桌客人大骨頭沒吃幹淨，所以我想······”
後麵的話，我真的講不出口。
在鄉下農村的時候，雖然也非常的窮。
但每一餐每一頓，最差都能夠啃上兩個山芋，填飽肚子。
可是現在，為了頂餓，我不得不放下自尊，拿人家剩下的骨頭啃。
這也就算了，還被老板和老板娘，抓了個現行。
我雖不是文化人，但好歹讀了這麽多年的書，知道尊嚴兩個字怎麽寫。
或許是緊張和心虛，我雙手一直拽著衣角，低著腦袋根本不敢正視。
“咦？”
“沒說謊，真的都是些吃剩下的骨頭。”
老板簡單的翻了一下方便袋，除了骨頭，隻剩下殘羹冷炙的炒飯。
原本他還對我有些懷疑，看到這些後，臉色立刻變了，有著絲絲的歉意。
“小夥子啊，不好意思，我剛剛誤會你了。”
“我以為是街邊的二流子，跑我店裏偷東西呢。”
“先前我態度有些差，沒嚇到你吧？”
老板是個體麵人，二話不說，立刻給我道歉。
“我就說吧，這小夥子麵相這麽老實，怎麽可能偷東西？”
“你剛剛那風風火火的樣子，可不得把孩子嚇著！”
老板娘責怪的看著丈夫，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也幸虧，她及時的出手阻攔。
不然的話，當時正在氣頭上的老板，指不定真的會對我動手。
“小夥子，你沒吃飯吧？”
“看你這大包小包的模樣，應該是第一回出遠門打工。”
“趕緊坐下來，姨給你炒兩個菜，填一下肚子。”
老板娘平易近人，一臉的和藹。
她並沒有瞧不起我，也沒有像趕乞丐一樣，將我轟出去。
而是拉了拉我的衣袖，示意我坐下。
“姨，不······不用了，我吃這些剩飯就行。”
我緩緩的抬起頭，偷偷的看了老板娘一眼。
隨後又低下腦袋，吞吞吐吐的說道。
“小夥子，這炒飯是上一桌客人吃剩下的，不能再吃了。”
“在外打工，誰還沒有個難處？坐下，別客氣。”
老板娘微微一笑，絲毫不嫌棄我。
“姨，我·····我沒錢。”
“吃這些剩飯，其實就夠了。”
這畢竟是小飯館，隨隨便便兩個菜，都得好多錢。
別說我現在身無分文，就是有錢也舍不得。
我拎著方便袋，再度蜷縮的蹲到角落裏。
“真是個傻小子，姨不收你的錢。”
“別不好意思，待會兒放開了吃。”
老板娘拍了拍我的肩膀，立刻拉著我，坐到飯館的桌前。
隨後轉身，到廚房去炒菜。
原本心已經拔涼拔涼的我，忽然感受到了溫情。
我抬起頭，看著姨忙碌的身影，那一瞬間，真的很感動。
果然，這個世界上，還是好人多。
雖然先後兩次被騙走了錢，但人間尚有真情在。
“小夥子，看你這樣子應該成年了，會不會喝酒？”
“正好我累了一天，也準備打烊了，你陪我喝兩口。”
老板拿了瓶白酒，還不待我開口，就直接給倒上。
隨後，又去廚房裏麵，拿了些盆煮熟的花生米。
他憨笑的看著我，就像是看自己的兒子一樣，滿是慈祥。
“叔，我······”
我從來沒來過城裏，也沒見過這種場麵。
一刻鍾前，被那母女倆和詐騙團隊搶走所有錢，我還心如死灰，對這座城市充滿了惡意。
可轉眼間，就遇到如此熱情的老板和老板娘，一時間激動的，真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曾聽老張叔的兒子說過，住在城裏的人對鄉下人，尤為的排斥。
很多時候都是昂著腦袋，用鼻孔看人。
當時，我還深信不疑。
但現在來看，並不完全是這樣。
起碼這老板和老板娘，又熱忱又心善，根本沒有瞧不起我。
“叔，謝謝你，我給你鞠躬。”
我不懂該怎麽表達自己的謝意，立刻站起來，準備鞠躬。
可老板卻微微一笑，趕緊將我給拉了下來。
“你看看，見外了吧，這才多大點事情？”
“來，陪我幹一杯，就是最好的感激。”
老板舉起酒杯，說道。
我雖然沒喝過酒，但遇到如此好心的老板，我趕忙舉杯。
學著村頭黑白電視裏，播放的聚餐場麵那樣，想要一杯直接幹了。
結果一口酒才入嗓子，便嗆得眼淚直流，劇烈的咳嗽。
平日裏在家，基本上舀一瓢井水，咕嚕咕嚕的喝下去。
喝這種烈性白酒，還真的是頭一回。
“嘿嘿，真是個傻小子。”
“慢慢來，別著急。”
老板看著我，笑了兩聲。
隨後，便和我拉起了家常。
我知道老板是好人，沒有任何的隱瞞，實話實說。
將一天的遭遇，一股腦的講了出來。
那種感覺，真的就像是他鄉遇故知一般。
什麽是自卑？
自卑就是誰突然對你好，你巴不得把心都掏給他。
從鄉下來到大城市的我，一直腦袋低垂，有些自卑。
看到老板建國叔，如此的熱情，我立刻敞開心扉，無話不說。
原來建國叔和英姨，是東北那旮遝，過來做生意的。
他們心地善良，淳樸熱情，非常的爽快。
看到我第一回出來打工，如此的落魄，非常真誠的招待。
“瓜娃子，快吃肉，嚐嚐姨的手藝咋樣？”
英姨夾了兩塊瘦肉，放到我的碗裏，一臉的期待。
說實話，從小到大，我真的就沒怎麽吃過葷。
現在看到這香噴噴的豬肉，二話不說，夾起來就往嘴裏塞。
那一瞬間，我感覺豬肉是我這輩子，吃過最美味的東西。
比家裏麵的馬鈴薯，芋頭，不知道要香多少倍。
“姨，好吃！”
我重重的點頭，滿嘴流油。
這是我一整天，最幸福的時刻。
“好吃就多吃點，不夠姨再給你做。”
英姨又夾了兩塊放到我碗裏，臉上滿是和藹慈祥的笑容。
我長這麽大，真的沒遇到這麽好的陌生人。
我與建國叔，英姨素不相識。
他們是飯館的老板老板娘，而我就是一個窮小子。
可他們一點沒嫌棄我，還給我做了幾個好菜。
雪中送炭的情義，永遠都高於錦上添花。
我雖然嘴上不說，但心裏麵銘記著叔和姨好。
等我找到工作，賺到錢之後，一定要買些禮物，感謝建國叔和英姨。
“娃，陪叔再喝兩口。”
建國叔一臉憨厚的笑容，再度舉杯。
而我麵色通紅，明顯是不善酒力。
“建國，他還是個瓜娃子，正在長身體，不能夠喝酒！”
“你這個大酒鬼，自己拿幾個花生米，跑角落裏喝去。”
英姨將我手中的酒杯搶下，對著丈夫笑罵道。
“嘿嘿嘿······”
“看到這娃，我想起來咱們的兒子。”
“一時高興，腦袋瓜有些糊塗了。”
建國叔憨憨的撓著後腦勺，並不生氣。
倒是英姨，臉上的笑容，忽然僵硬住了。
隨後低下頭，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臉上滿滿的都是心酸和苦楚，說不出的悲涼。
“姨，你這是咋了？”
我並不知道咋回事，立刻問道。
“沒，沒啥。”
“你吃肉，大口的吃。”
英姨強行的擠出一絲笑容，又往我碗裏夾肉。
我雖然不清楚情況，但從小擅長察言觀色，隱隱的猜到了一些。
剛剛，建國叔提到兒子，英姨才臉色大變的。
若是沒有猜錯的話，肯定是叔和姨的兒子，出了什麽事。
我很識趣，立刻不再提此事，隻顧著低頭大口大口的扒飯。
建國叔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一言不發的喝著悶酒。
酒足飯飽之後，我立刻起身，拿起桌上的碗和盤，就準備去洗。
在家裏的時候，這些家務都是我來，已經形成了習慣。
“娃，你放那裏就好，姨來洗。”
英姨趕緊將碗筷搶下來，說什麽也不讓我動手。
“娃，晚上有地方去麽？”
“沒有的話，就留在這裏。”
英姨很熱情，主動問道。
“有，有地方去。”
“我訂了旅店，就在前麵不遠。”
我心裏過意不去，不想再勞煩建國叔和英姨。
吃了他們這麽多菜和肉，已經讓他們虧了不少錢。
要是再留下住的話，隻會給他們添麻煩。
所以，我笑著謊稱，自己已經訂了旅店。
可顯然建國叔和英姨，並不相信我的話。
他們吃過的鹽，比我吃過的飯都要多。
這種破綻百出的謊言，怎麽可能看不出來？
我身無分文，餓得都開始撿剩飯吃了，哪裏還有錢住旅店？
“娃，你別見外，把叔和姨當自家人。”
“晚上沒地方睡，就留在這裏。”
“姨這邊沒多餘的床，但被子還是有的。”
英姨並沒有揭穿我的謊話，而是不停的勸我留下。
但我真的不好意思，再受人恩惠。
今天的這頓豐盛的晚餐，已經夠讓我臉紅的了。
長這麽大，我還從沒有白吃人家的東西，今天是第一回。
要是再厚著臉皮在這裏住下的話，得給叔和姨帶來多少不便？
所以，不管叔和姨怎麽勸說，我就是要走。
建國叔和英姨拗不過我，隻能夠作罷。
就當我扛起行李，準備道別的時候，英姨忽然從口袋裏，拿出了二十塊錢塞給我。
“瓜娃子，我知道你們年輕人，都有尊嚴好麵子。”
“但這點零錢，你一定得拿著，起碼晚上得找個地方對付下。”
“一個人住旅店的時候，多留點心眼，晚上扒手多，別再被搶了。”
英姨是個實在人，拿著錢硬塞在我的手裏。
其實這個小飯館，店麵並不大，一天賺的錢也屈指可數。
可是英姨心地善良，說什麽也要讓我住個旅店。
我本就內向，不善言辭，現在更是話到嘴邊，一句都說不出來。
我隻知道，我的眼眶濕潤了，心裏麵暖暖的。
這一路上，我先後兩次遇到了壞人，騙光我所有的錢。
但同時，也先後兩次遇到了好人，讓我看到了希望。
“姨，謝謝你。”
“等我找到工作賺到錢，一定報答你和叔。”
我俯下身體，深深的鞠了一躬。
“傻娃子，說什麽謝不謝的？”
“以後沒飯吃了，就來姨這邊。”
“你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千萬不能夠餓肚子。”
英姨拍了拍我的肩膀，滄桑的眸子裏麵，霎時間有淚光在閃爍。
一旁的建國叔，則是拿起白酒，直接對瓶子吹了起來。
我能看出來，建國叔和英姨心裏都有事，而且是關於他們孩子的。
可是，為了避免他們傷心，我不敢多問。
隻能夠多鞠幾躬，表達自己的感謝。
離開小飯館後，我扛著行李，再度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
這次我將二十塊錢，緊緊的攥在手裏，當作自己的命一樣。
不管是誰，都別想從我這裏，再騙走一分錢。
走著走著，看到前方燈亮出，寫著旅店二字。
我站在門口，看了看手裏的錢，猶豫了很長時間，還是杵在原地。
說實話，隻要有個地方對付就行，我不要睡床。
花錢住旅店，這對從小出身農村的我，真的舍不得。
“呼·····”
一陣冷風吹過，雖然已經是六月份，但晚上還是有些涼意的。
我緊了緊身上滿是補丁的衣服，小心翼翼的往旅店裏，探了探腦袋。
我本想看看，這裏最普通的房間，一晚上要多少錢。
可是看了好長時間，也沒找到，哪裏寫了價格。
就當我準備走進去，問問那個正在打瞌睡的女前台的時候，突然被人給蠻橫的推開。
“你個鄉巴佬，到底是進，還是不進？”
“沒錢住旅店的話，哪裏涼快哪裏呆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