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追名者(上)
“冷雪兄,且慢,是在下敗了。”
鍾無虞出言相救。
冷雪急收身形,卻是背朝鍾無虞,“為何?”
鍾無虞收劍入鞘,道:“冷兄,你回頭看看。”
冷雪緩緩轉身,一步步趨近鍾無虞,在離鍾無虞身前三尺遠處停住,亦收劍入鞘。
鍾無虞於飄雪之中終是看清了他的形貌,其身形與自己一般高大,長發披散,胡渣叢生,臉色黑黃,五官粗獷,眉濃眼大,臂膊發達,身著褐色布衣,腳踏厚實皂靴,彰顯本色大丈夫之勢。
“鍾兄,你要我看什麽?”
冷雪渾厚的嗓音震飛了身旁的白雪。
鍾無虞指指自己胸前的深藍布衣,其上居然有一劍刺之洞。
冷雪疑惑道:“這……是我所刺?”
鍾無虞點點頭,道:“若不是冷兄手下留情,恐怕在下已然倒在血泊之中了,因此,冷兄未敗,是在下敗了。”
冷雪搖頭道:“不會的,不會的,這不是我刺的。”
鍾無虞道:“就在在下刺中冷兄手臂之時,冷兄的‘噴雪一劍’便刺中了在下的胸膛,隻是冷兄內心仁慈,外冷內熱,不忍傷害在下,於是,冷兄並不在劍上加力,而隻是刺破了在下的衣衫。”
冷雪聞言僵硬地點了點頭,眼中似有淚光,不過,卻瞬時化為了冰雪。
而立於巨石上的四人早已是全身皆白了,隻因雪下得更大更密了。
鍾無虞又朝冷雪抱拳道:“冷兄,多謝!”
冷雪道:“謝什麽?”
鍾無虞道:“救了在下一命,也救了陰姑娘一命,多謝!”
冷雪道:“不用,十年前,鍾兄也救了在下一命,我們扯平了,從此各不相欠。”
鍾無虞歎道:“十年前,是我等先對不住冷兄,而在下相救冷兄,亦是彌補過失而已,冷兄又何足掛齒呢?”
冷雪亦是長歎道:“唉……十年前,在下亦是年輕氣盛,敢劍挑群雄,真是猶如螳臂擋車,自不量力,落得重傷下場,亦是自作自受,鍾兄事後以‘極天劍莊’療傷神藥‘回神丹’賜於在下,才讓在下重傷得愈,苟活至今,鍾兄,你才是真有仁心,所謂‘仁者無敵’是也。”
鍾無虞仍歎道:“冷兄十年前所為,在下亦能感同身受,我們同為劍客,終生所求的便是成為天下第一之劍客,凡人處於這江湖之中,無不為這‘名利’二字所累,唉……十年前,有多少劍客為此而亡……”
冷雪道:“但與鍾兄比劍的劍客,雖敗於鍾兄劍下,無一例外地皆為全身而退,這就可見鍾兄之仁。”
鍾無虞道:“冷兄所言亦不盡然,在下亦殺過人,且殺的竟是同門,在下真是一身罪孽,又何談‘仁心’?”
冷雪道:“鍾兄,也許,你十年前殘殺同門所為,亦是奸人操控所致呢?”
鍾無虞沉思道:“冷兄是為寬慰在下,才如此言語吧,在下親手將……將同門所害,豈又是為那奸人所害呢?”
冷雪道:“鍾兄,在下聽說,在那‘問劍論法’大會最後一日中,群雄皆著奸人之計,飲下了毒茶,而後幸虧空相大師與鍾兄拚力救下了群雄,才讓江湖免遭塗炭。”
鍾無虞道:“嗯,十年前之事,那是曆曆在目,可是,這下毒之奸人至今我也是未能查明出來,不知冷兄你對此事有何高見?”
冷雪道:“嗯,此事隻因經年累月,至今時日太長,一切罪證已是無從查考,因此,要查明此事,確是難如登天。”
“二位在此交談甚久,又因此刻大雪紛飛,何不隨老道移步道觀,飲杯暖茶再作計較?”
枯根道長見冷雪心內平複,便順勢邀請二位返回道觀。
鍾無虞與冷雪皆點頭答應。
……
“鍾大哥,你真敗給了冷大俠?”
“你以為呢?”
“嗯,要我說啦,這敗不敗的,都無關緊要啦,隻要鍾大哥你能平安無恙,柔兒就認為鍾大哥勝了。”
“嗬嗬,真是一個傻丫頭。”
“嗬嗬……那他為何要離開華山?”
“他本就是一個浪子,如飄雪一般的浪子,沒有什麽人,亦沒有什麽事能束縛住他。”
“哦,要是世上多一些這樣的人就好了。”
“這樣的人不多嗎?”
“不多,真不多。”
“那我算一個嗎?”
“你啊……算不上。”
“為何?”
“因為你的束縛太多了。”
“……”
“鍾大哥,你還要與那枯根道長一較高下嗎?”
“嗯。”
“哦,那你小心些。”
“嗯。”
“柔兒,這些日子以來,你太辛苦了,謝謝你。”
“鍾大哥,你幹嘛與柔兒如此客氣啊,這都是柔兒應該做的,況且藍玉姐她不在你的身邊,那照顧鍾大哥的責任就自然由柔兒承擔嘍。”
“柔兒,你的大恩,我會永生銘記的。”
“鍾大哥……你再如此繁瑣,柔兒就不再理你了。”
“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
“喲喲喲,聽聽,聽聽,這就好像小兩口在竊竊私語一般恩愛啊。”
坐於房內案邊的鍾無虞與陰惜柔突地望向房門處,隻見有一身著淺青色道袍之人施施然闖了進來。
鍾無虞一瞧,居然是黃臉的“懷仁劍”呂懷仁,不曾想,來華山多日,才於今日見他。
鍾無虞當即長身而起,朝他抱拳道:“原是人稱仁義無雙之‘懷仁劍’呂懷仁,呂道兄啊,在下已來華山多日,本想來拜會呂道兄的,怎奈在下不幸墜下山崖,以致重傷於身,因此無暇前來敘舊,在下於此還望呂道兄見諒海涵啊!”
呂懷仁亦抱拳道:“好說好說,鍾居士既是遭此厄運,應是我等先來照應,隻是我等前些日子已然下山去處理一些江湖瑣事,方於今日迂回道觀,聽聞鍾居士來道觀多日,便快步前來問候居士,方才聽得鍾居士在房內與陰姑娘交談甚歡,言語爽朗,中氣十足,想是身體已無妨礙,隻是,小道貿然來訪,定是打擾了鍾居士與陰姑娘的雅興了,實是對不住啊。”
鍾無虞笑道:“無妨,無妨,呂道兄,請坐,我們坐下交談。”
呂懷仁伸手相阻,道:“哎,這久坐無益,不如……我等且出去動一動?”
鍾無虞聞言立即明白其意,道:“這‘華山三仁劍’一向形影不離,為何今日隻見呂道兄一人呢?”
呂懷仁笑道:“嗬嗬……他們二位啊,早在外麵等候了,就請鍾居士移步吧。”
三人出得房門,但見飛雪已住,卻是寒氣逼人。
陰惜柔趕緊回房戴上貂皮圍脖,走出房門,又為鍾無虞戴上,握住鍾無虞之手,甚是冰涼,想是他大傷初愈,元氣沒有恢複,以致陽氣不足,手掌陰冷。
陰惜柔不禁捧起鍾無虞的雙手,放於自己的口邊,不住地嗬起暖氣來,竟想要令鍾無虞的身體暖和起來。
鍾無虞笑著抽出了雙手,道:“柔兒,無礙的。”
陰惜柔擔心道:“鍾大哥,你……”
“哎,我說,鍾居士,你怎麽婆婆媽媽的,像個女人一般,過來這邊活動活動。”
但見“華山三仁劍”已然掣出利劍,立在殿外的雪地裏大聲朝鍾無虞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