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爬山
山上沒有其他的行人,隻有鳥獸蟲蟻在山間自由自在地過活,它們生活在山上很少有人前來打攪,一個個膽子都有些大,不時就有大搖大擺地從他們麵前跑過的小動物。
又一隻狐狸銜著一隻看著就肥碩的兔子飛快躥過,留下一道赤紅的殘影,向亭癱坐在台階上打死也不肯再走了。
他小時候來爬這座山,走到一半都會有人背著他走的。
原是想著現在長大了,怎麽都要比小時候爭氣一些,卻忘了自己這些年和小時候一樣是個四肢不勤的公子,沒有一點長進。
君後辛已經從林善的手裏將籃子接過來自己抱著了,半大的少年身上的衣服也像是從水裏撈出來的一樣,帽子被摘下來拿在手裏,頭發也濕漉漉的,停下來就撐著膝蓋喘氣。
但他到底是內侍,在宮中鍛煉多了,伺候主子並非一個輕鬆的活計,體力比向亭還是要好上一些的。
連君後辛的氣息都有些急促了,背上的衣服顏色也深了一大塊,汗水一茬接著一茬地冒,汗珠子都滾到眼角了。
“歇一會吧,把水拿出來喝點。”
君後辛低頭看了看最好命睜著雙眼四處看的兒子,兩臂都隱隱發酸了。
暗衛神出鬼沒地在風掠過之時跪在了台階邊,平板的聲音在人耳邊幽幽響起。
“小人叩見陛下,見過向大人。”
“——!”
皇帝酸軟的手臂不由自主地一顫,把快睡著的兒子顛得翻了個身,就算這樣懷裏的小人還是小手塞到嘴裏咂吧咂吧著被自己的奶香味哄睡了。
向亭滑坐下了一階台階,猝不及防之下把尾椎骨給坐疼了齜牙咧嘴地原地蹦起來,又艱難地僵硬在了一個姿勢上雙手小心翼翼地揉著。
“向大人小心。”
林善很能穩得住,自己的腿都打著晃了還上去把向亭扶住了,讓他能有個借力的地方站得輕鬆一點,對於突然出現的暗衛也似乎沒有看見一般。
“王爺讓小人來接皇長子先上山。”
向亭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聽見暗衛用氣音笑了一聲,反正看過去的時候暗衛還是一臉的冷酷嚴肅,和往常的作風沒有什麽差別,依舊是冰塊一個。
但向亭聽岑見說了,自從去了大漠一趟,跟在君留山身邊的這些暗衛已經活潑得多了,都會和人開玩笑以及在暗地裏偷笑了。
被某位還雙手捂在後麵的小郎君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皇帝也投來了不信任的眼神,暗衛八風不動地跪著,一板一眼低著頭跪得標準,堅決不讓人看出什麽端倪來。
“王叔隻讓接冬奴上去?”
君後辛下意識地問了一句,隨後又反應過來自己都不好意思地幹咳了兩聲,他們這幾個人,除了冬奴能被抱上去之外,其他人就算想接也沒辦法把他們扛上去。
至於派轎子來抬這種待遇,永遠不要指望出現在他王叔的手下。
君後辛將籃子和林善背著的包裹一起交給了暗衛,將快趴在籃子裏睡的孩子翻過來好好躺平。
“送上去後請姑祖母與表叔幫忙照顧一下,若是醒了可能需要喝上半碗羊奶,再多就喝不下了。”
“是,小人記住了。”
暗衛恭敬地把籃子接下環在懷中,又把包裹給掛在了背上,君後辛看著人一個縱躍跳上了樹,兩下起落就跑不見人影了。
“陛下,您也請坐下來休息一會吧。”
林善把向亭扶到一邊坐下,又回來扶君後辛,皇帝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順手拎住了比他還要站不穩的少年帶到一邊去把他按坐下去,又把向亭背著的水拿起來丟給林善一袋。
“行了,朕比你們兩個的體力好多了,你們抓緊時間休息一下,喝點水吃點東西。”
水袋和幹糧分了下去,剩下的君後辛背到了自己的身上,抹了一把臉往上又看了看,照舊是延伸出去沒多遠台階就被林木掩映住了,看不清後麵還有多少路要走。
暗衛在林間行進起來比他們要快得多,因為手上抱著孩子還特地放緩了一些速度,盡量讓籃子中的孩子不會被顛簸到。
軟乎乎的一團在籃子裏隨著顛簸翻來覆去,像是一團湯圓在滾水裏滾動,不時還有奶呼呼的夢囈,小拳頭被他自己啃得濕乎乎的,好像什麽白白生生的香甜小饅頭。
等接人的暗衛攀上呦悠峰回到別院,把籃子交給了等著的折寧,才發現自己居然緊繃得背上肌肉和兩臂都酸了。
他萬分不解地活動著身體,深刻懷疑起自己是不是真的疏於鍛煉了,或者是被莫上先生的藥喂得人傷了?但也不應該啊,那藥要傷不也應該傷的是他們的味覺和嗅覺嗎?
路過的其他暗衛看他在那裏發呆,還奇怪地過來拍了拍他。
“該去領藥喝了,你在這裏發什麽呆?”
“沒什麽,走吧。”
晃晃腦袋把理不清的奇怪思緒給甩開,掛上喝藥專用的暗衛同款哭喪臉,他跟著同伴們一起往熬藥的偏僻小院走去,就算躲到了山上,該來的藥還是躲不過的。
折寧一路將睡得香甜沒有醒來的皇長子送去了後院的花園裏,岑家的幾位連著孟明等人現在都在那裏坐著喝茶,莫上先生帶著酒兒采藥去了,他們王爺和側王妃也單獨出去散步了。
“我也正想著該是到了的,陛下他們還在半路吧?”
岑見聽見聲響轉回了頭來,將手上正在賞玩的新得的茶壺給放了下去,衣袖滑動間露出了手腕上一串普普通通的木頭珠子,起身向折寧迎過來時腰間掛著的玉佩下換了一串新的穗子。
都是當初孟明一路上給他買來的,差一點被打碎的那盞琉璃燈現在就放在岑侯的案頭,這一次上山來都不忘帶上。
永平郡王來了後都沒忍住叫奇,好奇地圍著孟明轉了十圈八圈,險些把孟明給轉暈了。
“是,看樣子隻能在晚膳之前趕到了。”
“一會讓暗衛再給陛下他們送些飯菜下去,晚間再好好一起吃上一頓。”
折寧手裏的籃子又轉到了岑見的手裏,岑侯低頭看了看孩子,伸手在他前胸和後背都摸了一下,確定他沒有因為一路的折騰出什麽事,才抱著過去給其他的人看。
“這就是皇長子了?”
看著他懷裏抱著一個籃子小心翼翼捧著進來,剛才還在說起這孩子的少年人積極地將自己和岑見長得有五分相像的臉湊到了籃子邊上,抬手就想要往裏麵戳。
穿著簡潔宮裝,鬆鬆挽了一個發髻,用一根玉簪別住,又被孟明笨拙地在上麵簪了一朵細碎紫色小花的婦人也笑著起身走過來,拉住了小兒子莽撞的手。
她看起來不過才三十餘歲,一點不像個年過半百的人。肌膚緊致光滑宛若凝脂,笑起來又帶著些少女的靈動皎潔,和幾分與岑見如出一轍的溫柔風雅。
明眉皓眸,唇紅齒白,五官精致又柔和,纖纖玉手是養尊處優才有的嬌嫩,手腕上細細纏了三圈金黃色的琉璃珠子,珠子下掛著一個小小的陳舊的同心結,被打理得十分妥帖幹淨。
“睡得正香呢,別把他給鬧醒了,你自己一邊玩去。”
“娘,這才剛見著,你就把你親兒子又嫌棄了嗎?”
剛剛才因為孟明被嫌棄了一次的永平郡王分外的傷心,卻還是聽話地把手收了回去,隻把腦袋湊在自己哥哥邊上不願離開。
安怡長公主半點沒有停頓地在又耍寶的小兒子頭上敲了一下,招呼著長子將籃子放到亭子裏的小桌上,讓乖乖坐在位子上探頭的孟明也能看見裏麵躺著的那一小團。
孟明沒有見過這麽小的鮮活的孩子,焚仙門是不耐煩養太小的孩子的,被抓來的時候不能自己讓自己活下去,就隻有被丟在一旁活活餓死,或者被抓來的第一天就被丟進蛇窟去喂蛇。
餓死的孩子大多生前都哭得臉色憋得紫紅,身上沾著汙穢,被人嫌棄地拎著手或者腳,隨手就丟進了蛇窟裏,死後半點都沒有幹淨體麵。
也不會有屍體留下讓人給他們收屍,骨頭被混在一起被蛇排出來後,就直接一鏟子給送進大坑之中,再一把火燒個幹淨。
鮮活的、生機勃勃的、能動能笑、被好好嬌養著的孩子,是孟明不可觸碰的存在。
安怡長公主給睡得呼呼的小家夥將繈褓理了理,把小肚子給他蓋好,又拿出帕子輕輕擦幹淨那雙被啃遍了的手,注意到孟明的眼神,很想去揉一揉他。
但手微微一動後又想到了不能觸碰的規矩,有一雙手在她歎惋之前覆上了那頭軟軟柔柔的灰發,力道輕緩地揉了兩下。
岑識小郡王也眉眼彎彎地蹭過來,一把勾住了孟明的脖子,把愣神的少年勾得往後仰。
“我給你說,兄長和王爺小時候,可是比這孩子長得還要好看得多了。”
“走路上一群人恨不得拉著揉的那種,就是表哥小時候老冷著一張臉,當然,現在也沒好到哪去,但是也好看啊,別有韻味。”
“阿蟬,你又越說越沒邊了,當心表哥聽見又訓你。”
岑見無奈打斷了自家弟弟越發不著邊際的話,並且毫不留情地揭了他的老底。
“小時候被拉著揉臉揉哭了的不是你嗎?還把我的袍子哭濕了,哄都哄不住,嚇得兩天都不敢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