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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辛箏

  辛箏是在睡夢中被人喊醒的,她清醒的時候左手握著的劍也已架在侍女雁鳴的脖頸上,她再醒得晚點,劍就不是隻割破了雁鳴一層油皮,而是割斷雁鳴的喉嚨了。


  辛箏將劍放了下來。“發生了何事?”


  差點一命嗚呼的雁鳴好一會才找回聲音,努力控製著自己將舌頭給捋直。“流民衝進城了。”


  辛箏墨色的眸子霎時燃起了火焰。


  這是沒完了嗎?


  不管是澇還是旱,都有兩大特色。


  其一為活不下去而背井離鄉的流民,流民的秩序就是沒有秩序。一是因為官員都是貴族,雖有少數不要命的,但更多的跑得屬於跑第一的那種,官都跑了,吏又怎還會留著?而沒了官吏,還能有秩序就怪了;二是流民是移動的,古往今來王侯貴族想方設法將人口綁死在土地上,固然是為了沒人種地他們就沒得吃,卻也是為了節省統治成本,靜止的人口比流動的人口統治起來更方便。


  先天後天兩種因素相加,流民自然走到哪,哪的治安就惡劣起來。


  如果沒有在一開始就安頓下來,流民會很快變成盜匪,劫掠路過的地方,將當地的人口也變成流民,然後裹挾著去下一個地方.……雪崩就是這麽誕生的。


  在聽青婧提過一些曾經利用流民摧毀國度的豐功偉績後辛箏便同基層胥吏卯上了。


  閉眼不會天黑,卻會死。


  你的敵人會趁著你閉眼的時候捅你刀子。


  更倒黴點,和青婧這種絕世奇葩生在同一個時代,那就是生不如死了,這家夥摧毀你的國家隻為撈幾個實驗材料。


  第一特色不難解決,至少對於辛箏不難解決。


  雲水水患製造的難民雖多,但逃難與遷徙的死亡率也是驚人的,幸運一點,逃難活下來的人十不足一,倒黴點,百不足一。


  活下來的這些人口再多能多過昆北之地這兩年各方勢力大亂鬥死的人多?


  有的是荒蕪田地安置流民,至於前期的糧食更好解決。


  辛子不差錢,殺了那麽多貴族,搶了那麽多同窗,無本生意賺得缽滿盆滿,正愁沒地花呢。


  比起好處理的第一特色,第二特色就很糟心了。


  瘟疫!

  雖然糟心,但帝國對瘟疫有著豐富的處理經驗。


  最早的時候是隻要發現一個地方有瘟疫,不管死人活人都一塊燒了,更幹脆點就是一整座城都給燒了。


  這也是無奈之舉,彼時沒人知道瘟疫是怎麽傳播的,哪些人是潛在患者,已經染上了,但還沒發病。


  以防萬一,全都燒了最安全。


  至於會不會有良心問題。


  自然是不存在的。


  瘟疫是天譴,一個地方若是出現了瘟疫,說明是神祇要毀滅這個地方,燒了它才能獲得神祇的寬恕。


  這種說法很長時間都是主流觀念,直到某一任巫女對神祇是什麽玩意表示懷疑。


  這位巫女的曆史被深深掩埋,隻能在一些很隱秘和古老的文獻裏找到記載,也不知她是做了什麽。


  參考一下同樣對神祇是什麽表示好奇的青婧……辛箏覺得能理解。


  這位巫女除了不見於史的事跡,還是有功的。


  召醫令就是她弄出來的。


  雖然召醫令下死得醫者無以計數,但挑戰者死多了,人對於瘟疫總算不再一問三不知。


  雖然十年一大疫,三年一小疫,但——


  至少,知道怎麽防治了,一些不那麽狠的瘟疫,也能嚐試著治治,有了等死和馬上死之外的選擇。


  流民中發現了疫疾患者。


  辛箏也不知這是能治的還是不能治的,隻能確定不是鼠疫,如果是鼠疫,那就不必掙紮了,所有流民統統火化,活的死的一塊火化,整整齊齊赴黃泉。


  鎧甲生蟣虱,萬姓以死亡。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最近一次的鼠疫爆發於數百年前,幹掉了帝國一半人口。


  既然不是鼠疫,那可以放半顆心了,辛箏將確定感染的和不確定感染但和前者接觸過的分開隔離起來。


  已經染上的,等收到召醫令的醫者趕來,本地雖然也有巫醫,但小地方,別太抱太大希望。


  最好的醫者不是在蒲阪就是在巫彭殿,前者是帝國的中心,有著最多的達官顯貴,誰不愛惜生命?有能力,當然要養幾個家醫,不過這種醫者是富貴鄉裏養出來的,有充裕的資源,醫道造詣雖不會差,但對上疫疾就別太指望。生在雲端,能舍得去跟疫疾打交道的不多,自然不會有正麵懟疫疾的經驗。


  後者肯定有不缺經驗的,巫彭殿的工作對象就是人族需要麵對的疾病。但巫彭殿遠在寧州,遠水解不了近渴。


  流民隻能祈求周圍有巫醫中的苦行巫醫。


  醫者要提升自己的功力,就必須接觸各種病人,苦行巫醫便是如此誕生的。


  苦行巫醫內部分兩種,一種是數量最多的,但醫術一般,甚至幹脆就是庸醫,在鄉野間打轉,治死人不償命。


  第二種數量比較少,但醫術很高,都是醫道已達到很高的造詣,卻又不願自此止步,開始挑戰各類疑難雜症,居無定所,四處漂泊,哪裏有稀奇古怪的疑難雜症,準能找到這些家夥。


  做為生命不息,作死不止,錯了,是生命不息,奮鬥不止的楷模,遇到召醫令,苦行巫醫基本不會拒絕。


  辛箏聽青婧提過,苦行巫醫裏不乏拿疫疾當挑戰對象的。


  青婧的總結便是:每一個活著的苦行巫醫對疫疾的抵抗力是普通人的十倍甚至百倍。


  辛箏不是巫醫,不會去挑戰自己不會的領域,因而她隻是做了自己能做的,發召醫令。


  召醫令是帝國境內唯一不受任何關卡阻攔的東西,每到一地,當地負責管理醫者戶籍與住處的官吏便會抄一份,再按著地址去拜訪當地的醫者,不怕死的就接下,當地巫廟會為你準備路上的食水。


  隔離。


  感染的放一處,不確定是否感染的又是一處,後者過了段時間若出現了症狀,就挪到前者去,若一直沒有,那就可以出來了,去找官署登記,官署會授田與租借農具給流民,順便還會給流民洗個熱水澡,再剪了所有毛發,換身衣服,原本的衣服燒掉,再將流民給送到授田所在地方。


  很花錢,卻也沒辦法。


  人口流動時,老家的寄生蟲什麽的也會帶過來,而換個陌生的環境,那些寄生蟲絕對比人更活蹦亂跳。


  辛箏沒想過流民會衝擊城邑。


  雖然被隔離了,但又不是完全不管了,而且即便被隔離,她也提供飲食的,隻要安分的等召醫令的醫者們趕來就好。


  不過沒想到並不代表她在知道發生什麽事後意識不到問題。


  雖然這裏頭肯定有人搞鬼,但自己也一定在哪裏有疏漏被人給利用了。


  就好像當年為了解決育幼堂孤兒的穿衣問題招女工開紡織作坊,因為作坊為育幼堂準備的,哪怕不賺錢也會長長久久的維持下去,因而她弄得很完善,剝麻、漬紗、織布、漿洗、晾曬、裁衣.……分了各個區域,還有辦公、住宿(有些女工家比較遠)與食堂。


  作坊是三班倒,食堂有早中晚三餐,每個工人都能在食堂吃上兩餐,工錢日結,並且隻交給當事人,父母和丈夫來要,拿不到,如果管事給了,是不作數的,管事得雙倍賠償作坊的損失,因為她拿作坊的錢送人。


  最後一個規定導致了那段時間女工中離婚和自立門戶的特別多,不過不是問題,對於辛箏而言,管你是離婚還是離家出走,隻要沒影響到作坊運轉那就不是問題。


  影響到作坊的問題是所有人都爭著上早班,二班三班總是湊不齊人。


  她拿這個問題去問青婧,青婧讓她在晚餐時給上工的人額外加一塊肉,早餐和午餐不加。


  問題迎刃而解。


  辛箏揉了揉眉頭。


  有時真的很羨慕青婧的能力,哪怕讀心的能力容易被人當妖孽,但有的時候真的很有用。


  她的感慨與羨慕得到的青婧的嘲諷:你想不到不是因為沒有讀心的能力,而是傲慢。


  那次的後果不過是二班三班湊不齊人手,不嚴重,這次卻是大問題。


  問清人衝進來沒,得到還沒有的答案後辛箏抓起一件大氅穿上,長劍拎在手裏往外走,走到一半想了想,又折回來取了弓和一袋箭矢。


  辛箏來得有點晚,出門沒多久就看到了流民。


  確切說,這個流民得打個問號。


  跟著青婧學習過,上手解剖屍體的經曆自然也有,再加上青婧的講解,她的目力還是不錯的。


  領頭的兩個流民雖然很瘦,卻是習過武的,指甲縫裏也沒有多年耕作殘留根本洗不掉的泥。


  被刺殺出經驗的辛箏瞬間分析出三件事:

  一,那倆是死士,習過武卻來幹這種事,隻能是死士。


  二,誰這麽有創意?刺殺的花樣真是越來越多了,還一舉多得。


  三,她需要換住處了,看那些流民直奔自己住的地方便知道已經被人給摸清了。


  哪怕不能讓她染上瘟疫,隻是讓瘟疫在郊邑爆發,也夠她喝一壺了,誰讓她收攏流民的,不收攏流民哪來這破事?

  辛箏右手挽弓,左手抓了一把箭矢,手指輕勾,將其中一支搭在弓弦上。


  嗖嗖嗖.……

  辛箏一口氣射殺了五個人,每一箭都正中脖頸,其中兩個是死士,哪怕是習過武的死士也扛不住疫疾的傷害,身手大不如前,躲支箭矢都困難。


  仇家已經多到有人刺殺自己,被刺殺後思考嫌疑人,至少得思考一個時辰——太多了,隻能想起一部分。


  辛箏早已養成遇到刺客就弄死、懶得問是誰的良好習慣,死士口裏吐出來的名字鬼知道是真是假,自己思考.……有那閑功夫還不如思考一下誰家最有錢,那就是主使。


  辛箏很淡定,流民們卻不淡定了。


  一見麵,一句安撫的話都沒有就先殺了五個人,這.……很符合貴族風格,麵對氓庶的反抗,任何一個腦子正常的貴族都是先把人殺光了再談為什麽。


  換做盜趾那類人,肯定非常理解,習慣了,但這些流民卻很少有能見到貴族的,哪怕他們一生都被貴族敲骨吸髓.……吃人也講究技術的,貴族的吃法無疑很高端大氣上檔次,吃得滿嘴流油,手上一點都不會髒。


  距離產生美。


  因為接觸的都是貴族的家奴,再加上禮樂宣傳,不乏氓庶以為是惡奴欺人,惡奴的主人自然是被蒙蔽的。


  很多時候,隻要貴族稍微懲處一下惡奴,讓惡奴刮得少點,氓庶都能感恩戴德,恨不能將其當祖宗供著。


  辛箏的表現無疑狠狠敲碎了這種自欺欺人的幻想。


  可惜,後悔也遲了。


  看到維持治安胥吏與這段時間被調過來幫忙維持秩序的軍隊終於趕來,辛箏指了指流民。“所有離開隔離區的,格殺勿論!”


  不管她是哪裏疏漏了以至於被人鑽了空子,但流民也應該為他們帶來的災難付出代價。


  流民衝城前,城裏有好幾處突然走水,因為應急,人手被調走了不少,剩下的胥吏與徙卒本來就人手不足,又免束手束腳,那可是瘟疫病人,碰上了會感染的。


  胥吏與徙卒的自保心態成功讓死士抓住了機會帶著流民衝出封鎖。


  反應過來應該殺人時已經遲了。


  發現一部分人來找辛箏時,所有人魂都嚇飛了,拚命追趕,隻恨父母少生兩條腿。


  論殺人,徙卒無疑是最高效的,再加上辛箏的護衛很快趕到,沒兩下流民便死光了。


  辛箏立刻下令封城。


  離開隔離區的,殺!

  從現在起,所有試圖出城的人,殺!

  趁亂渾水摸魚的,不管是殺人放火還是小偷小摸,隻要犯法,不論罪名大小,殺!

  從此刻起,全城封禁,在禁令取消之前,離開自己家在街上遊蕩的、串門的,殺!

  城中所有醫者準備挨家挨戶做體檢,拒絕這份任務的醫者,殺!拒絕體檢的,殺!

  封禁之後,修繕全城所有屋舍,城中所有成年男子都要參與,以工換糧,可以不幹,隻要家裏存糧夠,沒有存糧也不想幹活的,殺!


  征用城中所有布匹,所有女子征集起來,製作蒙口鼻的布罩,布罩分發給每一個人,一天領一個,舊的必須還回去,女子將舊布罩放到熱水裏煮沸再暴曬後才能再用。


  出門不戴布罩的,殺!

  把城中所有貴族抓起來,反抗者屠滿門!


  她眼不瞎,如何看不到城中數處起火,雖不知是誰幹的,但全抓了,從犯肯定在其中。


  從犯,不是主犯。


  辛箏不認為哪個主犯能這麽想不開。


  瘟疫圍城,城裏的全都跑不掉。


  多半是哪個傻子被人騙了,但不管是清楚亦或被騙了,都不重要了,她一定會將傻子全族男女老幼整整齊齊的掛到城牆上風幹,保證一個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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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箏會成為帝國的下一任王,但她成為王並不是因為她多完美,一個不把人當人,三觀節操都嚴重欠費的王再怎樣都不會是完美的,但這是一個比爛的世界,她不需要完美,隻需要比競爭對手好哪怕隻是一點就是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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