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辛箏
辛箏喜歡法律。
把事情都製定好章程,然後按章程辦事,多妥帖,比起傳統的靠君子道德維持的人治妥帖多了,人治,同一種案子,能給你判出一千種結果來,並且排個順序的話,一千種結果能從罪不可赦過渡到無罪。
結果各異還不是最無語的,最無語的是,人治之下,辦事不給錢或是沒有人脈就別想辦事,其中有人脈是最穩妥的,不然即便給了錢,事情能不能辦好也得看對方人品。而按章程辦事,肯定不可能完美,卻至少比人治好,按著章程來,哪怕別人想中間搗亂,難度也比人治高,貴族人治的自由發揮主觀能動性太強了。
辛箏年幼時隨著辛襄子一同審過案子,記憶非常深刻,那也是辛襄子第一次認真的看自己最小的孩子,與自己的孩子產生衝突,並歎息她生得太晚。
辛箏一邊沉思著一邊在縑帛上書寫著。
服役兩年是為了修水利和道路而和氓庶做的交換,每個人服役兩年,在水利修完之前,直屬封地不會征任何稅賦,並且有一個孩子讀書名額作為添頭。
現在改改,女人改成服一年,而且不做那些過於耗費體力的工作,以清掃大街、紡線、煮飯之類的工作為主。可以暗示官吏們,女人太少了,需要愛惜,而且一個女人活到正常死亡,能生很多孩子,那些重體力的工作對身體損耗都很大,確切說,不管是水利還是修路都是血肉工程,很吃人力,從長遠目光來看,在這些工程上消耗男性人力比女性人力劃算。
家庭中若是發生家暴,不是男人打小孩,就是男人打女人,或是男人打小孩和女人,而隻要發生家暴,除非沒有小孩,不然受害者肯定是小孩加女人。小孩就算了,自己和青婧這種妖孽世間難尋,而且她和青婧也不搞家暴,父母敢危害自己的生命安全,都是幹脆利落的弄死,不出手則已,出手必一擊斃命。正常小孩都是被打的那個,沒反抗能力。
能家暴男人的女人肯定有,但世間家暴,女人九成九是被家暴的那個,男女體力差異在那擺著。最終失手殺人不叫偶然,叫必然,一次沒死人,兩次三次,總有一次會死人。
懲罰從原本的鞭刑十下改成鞭刑一百下,家暴隻有零次和無數次,但總有女人以孩子或是各種理由為由忍受火坑。既如此,她就砸了火坑,一百鞭子打不死也沒關係。後麵還有罰款,一定會把人罰掉上吊。
女人如果因為無法忍受家暴,自己鼓起勇氣想辦法把男人給弄死了,鑒於雙方體力差異,屬於正當防衛,無罪釋放就算了,法律都支持你了,你還能走到這步,不是法律的執行出問題了就是凶手出問題了,罰一年勞役。
罰得這麽輕,肯定會有人鑽漏洞殺人,但除非以後女人的人口數量超過男人了,否則她絕對不會因為幾個男人被人鑽法律漏洞殺了,凶手還罰得輕就修改法律。法律是維護統治的工具,不是維護公平正義的東西。
溺殺嬰孩,在原本連坐全家的基礎上加上連坐鄰裏所有人,溺殺嬰孩這種事,全家人是可能故意瞞下的,每日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鄰居也不可能一無所知,隻是當沒看見。
溺殺嬰孩的那一家子,統統罰清理河渠泥沙二十年,從犯的九家人罰十年,鑒於清理泥沙這份苦役很少有人能活過六年,即便活了下來,年紀了也會很多病,她就不信還能有人看不見。
孕婦生下女嬰,獎勵一隻豚,並且每個月女嬰可以領到一筆口糧,女嬰死了就不能領了,一直領到九歲;生下男嬰,獎勵一隻犬,口糧沒有。肯定會有人故意把男孩充作女孩養騙糧,但為了人口增長,這點虧還是可以吃的。
鼓勵女子立戶,女子立戶,娶夫,會多一個孩子讀書名額,享一定的稅賦減免優待。當然,立戶也有門檻,女子必須自己有一份能夠養活自己的工作或是足夠養活自己的財產,沒工作就不能立戶,乖乖嫁人去吧,就是嫁的時候要好好務色,不然嫁錯了就是毀一輩子的事。不像立戶的女子,結婚對像不好,不過踹了再找的事。
為了便於女子立戶,對工商業發展的支持可以加大力度,讓女子去和男人比種地之類的體力活,很難比得過,那別比了。
女子未滿十六歲就懷孕,其父母可以去死了,讓她懷孕的那個男人和男人的父母也沒必要活著了,子不教父母過,你教不好,法律幫你教,但不能白教,束修是父母的命,死之前先繳納五銅布的罰金。
若男人有配偶,那配偶倒不用死,但也得擔責任,結婚需謹慎,她製定的法律裏,配偶犯罪,另一方不管知不知道都得擔責任的,而且枕邊人幹這種事,說配偶一無所覺,請證明自己是生活不能自理連屎尿都無法控製的腦癱,能證明就無罪。懲罰的話,罰銅布一千,知情的話罰兩倍。
生育難產必須二選一時,隻能保大不能保小,保前者以後還能生很多孩子,保後者那就這一個孩子了,不劃算。如果保後者,負責接生的醫者接生後就可以收拾東西牢獄定居了,罰銅布一千,選擇讓醫者保大的那個人則是去斷頭台,罰銅布一萬,人死了沒關係,總有父母親人。
女人太少,民間租妻共妻什麽的,她是有聽說的,租妻……她不反對,盡管把妻子租出去吧,不過租了以後妻子說哪個男人是她配偶那就那個就是,說不是,哪怕原本是,以後也不合法了。當然,可以承認租妻,這樣的話,婚姻還是合法的,但丈夫就得去礦山挖十年礦罰銅布一千了。
共妻,這個,她就沒什麽辦法了,如果出現這種情況,要麽就是一個地方男女比例嚴重失衡,出現這種情況,若這個聚居點是因為戰亂而遷徙的人口聚集而剛形成的也就罷了。若不是,放負責調查刑事的胥吏,儈子手準備,很快就有得忙了。對於前者,可以規範一下,阻止是沒辦法了,但得保證女人的安全,且必須是女人自願,如果非自願,大概率會死人。反正用生孩子換取生存資源在這年頭是很尋常的事,阻止不了,那就按規矩來,有錢就給錢,沒錢就出人力,幫女人幹活,換女人為自己生一個孩子。
完善婚姻法,氓庶也就罷了,肯定一夫一妻,多了也沒能力養。但貴族與官吏,擁有的配偶數量不能超過法律規定,禁止少吃多占,比如養外室與私生子什麽的,查出來的話,官不用做了,爵位也可以擼了,去牢獄蹲幾年修身養性,再根據數量罰錢,十萬銅布起步。
關於離婚,寒微時的配偶,等發達了就甩掉是人性問題,這麽幹的人太多了,不這麽幹反而稀奇,攔不住,她也不攔了,硬要攔的話,九成九從正常的男女情變婚變往凶殺案發展。
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虞和足赤給她抱怨太多了,很多官吏在發達後都會甩掉寒微時的配偶,甩不掉就治死配偶。
當然,被查出來的官吏統統人頭落地了,搞到最後,虞專門準備了一支隊伍,隻要有官吏死配偶,不管是怎麽死的,統統進行調查。直到殺的官吏足夠多了,此風才被遏止。
但那隻是畏懼死亡,若未來,執法糜爛,官府管得不嚴了,那女子就隻能認命的不明不白去死了。世界是一個叢林,弱者的生死,從來都隻寄托於強者的良心。
雖然也曾有一瞬的懷疑覺得虞是不是太誇張了,但在蒲阪的時候,收集情報難免聽了一耳朵的八卦,辛原發生的事,在蒲阪同樣上演,但沒有人專門立法保護與約束,男人就算治死了配偶,也隻會更加飛黃騰達,位置騰出來了,可以和更好的聯姻了,怎能不更上一層樓?
既如此,鼓勵和離,但所有財產都得對半分。
肯定會有舍不得錢財,繼續執著殺人的,如果殺人了,死者若有孩子那就所有財產都給死者的孩子,沒有孩子就充國庫,凶手那一半財產,罰完五十萬銅布後還有剩就按繼承法該給誰就給誰。
辛箏一邊思索一邊寫,斷斷續續的寫了幾十條,等不封城了就讓人送回辛原給虞,讓虞他們看看有沒有補充的地方,潤色一番後加進法律條文裏。
虞肯定不會有意見,她的性別在那擺著,屁股決定腦袋,想來不僅不會反對,還會很認真很積極的推廣,精力充足的話搞不好還會每一條法律條文對應的案子都搞成典型,來個全國展覽。
男性官吏可能會有些意見,那又如何?
有本事讓男人跟女人一樣能生孩子,增長人口,能的話她可以給更多的政策優待,畢竟男性比女性有體力優勢,能幹更多的活,比女人能幹又和女人一樣能生育,當得起更多優待。
如果不能,那就提個更好的,更有利人口增長的法子,她也能接受。將收單身稅的年齡提前這種常規做法就不要提了,女性小小年紀就生孩子,死亡率很高的,一個能活更久的女人和一個沒出生並且不知道能不能活的孩子,想想都知道哪個更珍貴,逼女子十一二歲就婚嫁,無異於殺雞取卵。
若非氓庶的壽命太短,她都想將最低結婚年齡再往上調個幾年。
若兩個都做不到,那就閉嘴,忍不了就卷鋪蓋滾蛋,天下這麽大,最不缺的就是做官的人。
感覺自己補充不了更多時,青婧也將城中奴隸給消耗完了。
辛箏有點懷疑這家夥是不是在耍自己,這損耗速度未免太快了,甚至專門了解了下,發現青婧還真沒耍自己。
這家夥完全是在用猛藥,先用試錯法找出有效果的,再來考慮藥性毒死人的問題。
用猛藥也就罷了,為了節省時間,這家夥從來都不管那些被用完了的材料,放任自生自滅。
長桑君等人雖然努力救人,卻無能為力。
幸虧那些病患不清楚怎麽回事,都以為是正常的疫疾死人,不然知道青婧這麽草菅人命,還不得瘋了。
發現青婧沒在耍自己,辛箏以懶為罪名抓了很多底層的單身男子繼續提供青婧,材料繼續瘋狂消耗中,進展也是飛快。
在折騰了一個月後,青婧與醫者們終於給了辛箏一個能治病的方子。
有副作用。
身體底子太差的不建議用,以及家境太差的也不建議用,前者是因為用了會死得更快,後者是因為病毒與免疫體係大戰,對戰場破壞很大,但若多吃點好的補身體,可以增加存活率,可若吃不上好的,甚至吃不飽……方子再有用也扛不住病人的免疫體係太差。
現實生存環境一點都不友好,孩童夭折率特別高,但同樣的,能夠活到成年的,免疫體係都遠超至少六成的同類。
哪六成?
死了的六成。
青婧曾經做過實驗,給染上疫疾的底層氓庶吃油脂與肉類,發現不少人吃飽以後竟然在沒有藥物的情況下靠著自身免疫體係擊敗了疫疾。
對此——
辛箏:“我要的是能治大部分人的方子,不是隻能治貴族和富人的方子。”
“那你還不如給所有人發油脂與肉食,保證救的人比這方子能救的更多,油脂和肉食也比這藥便宜。”
但再便宜,也架不住需求太大,沒人負擔得起。
青婧安慰道:“你已經盡力了。”
雖然一直在隔離區裏,但通過讀心,她能從辛箏心裏知道,郊邑和昆北之地的疫情因為辛箏的鐵血控製了,但昆北之外卻不是,已經有好幾座城被焚了——統治那幾座城的貴族跟兔子投胎似的,一發現疫情就帶全家跑沒影了。
更多的城邑拒絕接收流民,驅趕流民,不允許流民入境,防火防盜防流民。更有甚者屠殺流民再燒了,徹底杜絕風險。
辛箏道:“你們繼續改良,把藥的成本和毒性降下來。”
青婧無所謂,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可還需要材料?”
青婧搖頭。“不用。”方子已經出來了,不需要試毒的人了。
“那你繼續忙,這張方子我先拿走了。”辛箏道。
雖然挑人了點,但好歹能用,獻王的話,王對自己的殺心應該會小點。
辛箏思忖著。
之前情況太急,為了不焚城,她差不多和王撕了一半的臉,現在疫情有救了,自己也沒有危險了,和王的關係當然要重新修補回去,順便繼續把王給拉下水,能將藥方的使命發揮到最大的隻有王。
鹿砦內的青婧:“.……”不愧是兕子,居然威脅王若焚昆北任何一座城就讓王什麽都得不到。
被一個下位者這麽威脅,再加上蒲阪那幾乎能將人逼得上吊的壓力,王的心情……
青婧有點好奇,辛箏要用什麽辦法打消王對她的殺意。
“兕子你救不了所有人的。”青婧忽的對轉身的辛箏道。
除了貴族因為背後是各方外來勢力的學宮生徒們的大亂戰而死了半數,剩下半數被你殺得夠嗆,做無本生意獲取了大量錢糧,官府控製力又強硬的伸到了基層的昆北,和昆北之外的貴族,你誰都救不了。
不管藥方怎麽調整,毒性和成本怎麽下降,占據大部分人口的底層都不可能買得起。
“我從來都不認為這世間有十全十美的法子,自然也不會有能救所有人的辦法。”辛箏歎息。“但,能活著,誰想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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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婧出的那主意,不考慮實施難度,真的比藥方更有效,古代人可沒有各種疫苗,對病毒抵抗力差的都被淘汰了,活著的,自身抵抗力都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