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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夷彭

  夷彭看著木函中的錢,一共兩枚,一枚銅製,一枚金製,形製都是帝國最為常見的布幣。


  銅布與金布都是方足細腰的類型,鑄造得甚為精致,但兩枚錢的分量相差甚大。


  銅布的重量在兩銖左右,在帝國現今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的布幣中,這分量並不出彩,國族與貴族在不同時期鑄造的布幣分量都不同,衰弱時鑄造的錢很小,強盛時鑄造的錢分量十足,開個鋒便是匕首。


  個頭變化無常也就罷了,大不了稱斤論兩,但錢幣的含銅量亦是變化無常,這就很糟心了。


  為了斂財,諸侯與貴族經常發行一些所謂的大錢,一枚當百布千布,但實際上,大錢的含銅量往往很低,哪怕是純銅,它也不可能值百布千布。


  那所謂的大錢能夠發行完全是靠諸侯與貴族的強大武力,但這也隻能讓諸侯與貴族將大錢強行換給氓庶,氓庶自己卻是根本沒法用,畢竟氓庶沒有諸侯與貴族的武力,不可能強迫別人收大錢。


  銅布的含銅量,金布的含金量都很高,這兩種錢幣雖非辛箏發行的,但辛箏也費了不少心思,以夷彭對辛箏的了解,這兩枚錢的銅金含量以後都不會再改變,至少,辛箏有生之年不會有變化。


  銅布上有精美的花紋,一麵是一隻神氣活現的畢方鳥,另一麵是一株亭亭玉立的辛原甜象草,哪怕不考慮它作為錢的價值,隻是看著也很養眼。更難得的是,它還考慮到了民間經常將錢剪邊的事,這枚銅布的邊緣有一圈磨邊花紋,是否剪邊錢,通過磨邊一看便知。


  金布的分量更沉,足有五銖。


  二十四銖為一兩,一枚金布的分量超過了五分之一兩,在帝國的鑄金錢幣中,金布的分量隻能算低下,但它最大的優勢便是標準統一,所有的金布都會是如此分量,含金量亦是相同。比起那些沉重,隻在貴族之間流通的麟趾金、馬蹄金,這種金布明顯更有利於在商賈之間流通。


  小宗的貿易用銅錢很方便,但大宗的貿易還用銅錢……一枚銅錢分量再少,成千上萬枚銅錢的分量加起來,不要太沉,簡直是生怕盜賊眼神不好。


  金布上同樣有精美的花紋,一麵為畢方鳥,另一麵為畢方台中最常見的花木鳳凰花。


  除了精美的花紋,兩枚錢還有文字。


  辛代君鹿五年。


  夷彭撇了撇嘴,真是不遺餘力的增加自己的影響力,也不知辛箏為何對辛鹿如此忍耐,就算人在帝都騰不出手,也完全可以讓虞敲打一下辛鹿,但辛箏卻是除了統一錢幣和通商的事,對辛鹿完全是放任不管。


  哪怕是統一錢幣,辛箏也隻是推動辛鹿去做這件事,至於錢幣上的圖案字樣,辛箏完全沒幹涉,不然辛鹿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膽的在錢幣上刻自己的名字。


  雖看辛鹿不順眼,但夷彭還是將辛箏特意讓人給自己送來告訴自己,辛國的新錢計劃一切順利的兩枚錢收好。


  不管錢上麵刻的什麽字什麽圖案,最重要的是辛國的錢幣標準和鑄幣權終於統一了。


  作為一個為了給辛箏摟錢瘋狂經商的商人,夷彭比誰都能想象錢的生意有多賺錢,而一種統一了標準的錢幣在錢的生意中競爭力又有多強大。


  沒有任何一種錢會是辛國新錢的一合之敵。


  圖案字樣什麽的,隨時都可以改,新錢統一且恒定的標準裏可沒有包括圖案和字樣。


  等辛箏歸國了,妥妥的改成辛侯箏某年。


  那時候,他會將辛箏鑄的第一批錢和這兩枚錢一起收藏起來。


  夷彭美滋滋的想象著未來,同時翻出了一身幹淨的衣服換上,今天要去見一位重要的肥羊,啊不,是重要的客人以及可能的未來同僚,穿得應當體麵些。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爰得我所。


  碩鼠碩鼠,無食我麥!三歲貫女,莫我肯德。逝將去女,適彼樂國。樂國樂國,爰得我直。


  碩鼠碩鼠,無食我苗!三歲貫女,莫我肯勞。逝將去女,適彼樂郊。樂郊樂郊,誰之永號?”


  約好的見麵地點在一座山腳下,山不高,也無名。


  且不說南方的山普遍不高,還多,若都起個名字,工作量可謂驚人,最重要的是,南方地廣人稀,很多山都是沒有人煙的,隻有智慧生物才會給各種各樣的事物起名,名字對山本身並無意義,不管有人沒人,有名字還是沒名字,它都始終在那裏。


  山腳下有條溪流,夷彭到的時候夑正在烤魚唱歌,瞧著似乎挺輕鬆的。


  魚是現捕的,在溪流的某一段選了一個地方弄了個魚牢,裏頭還困著兩尾野魚。


  夷彭忍不住想到了青婧,這位神裔氏族的成員,委實多才多藝,荒原求生都還能過得精致優雅,可惜,這種精致優雅並不能保證到所有人頭上。


  夷彭坐在了篝火邊為自己準備的草席上。“唱得挺好聽的,比我家大君唱的好聽多了。”


  辛箏的聲音雖然清泠泠的,但其實很好聽,但不適合唱歌。


  見過唱歌跑調的,但沒見過不管唱什麽歌都能從頭到尾都在跑調的。


  不像夑,聲音很有磁性,從頭到尾都在調上,對於接受了貴族教育,而音律是禮樂體係的重要部分,自然不會落下的夷彭而言,聽辛箏唱歌是一件相當折磨人的事。


  辛箏雖然從頭到尾的跑掉,但跑得很有魔性,聽的人不自覺的就被她給帶偏了。


  燮在辟雍當過一段時間的音律先生,自然也見識過辛箏的跑調功力,因為太有特色,他現在都還能想起來。


  “辛子.……”燮頓了頓,改口道:“辛侯唱歌也很好聽。”


  夷彭道:“她聲音好聽,怎麽唱都不可能難聽。”


  神祇給了辛箏哪怕是王侯貴族中也糟心得能名列前茅的原生家庭,但原生家庭之外,神祇給了辛箏很多。


  矜貴精致的容貌、生下來就很強健的身體(曾經)、敏銳的思維……以及一把很好聽的嗓子,雖然可能不太恰當,但辛箏的嗓子比起最頂級的歌伎嗓子毫不遜色。


  燮仿佛與友人郊外野餐踏青般與夷彭漫無邊際的閑聊著,卻一點都不會讓人感到不耐煩,概因燮太博學了,簡直是人形藏書樓,還是藏書非常可觀的那種,但與單純的藏書樓又不同,燮對於自己看過的典籍,隻要是感興趣的,都有自己的獨道見解。


  夷彭直到啃了兩條魚,肚子填飽了,再飲了幾盞酪漿後才終於後知後覺自己找燮是來幹嘛的。


  回憶了下,夷彭慶幸的發現雖然話題被燮打開後自己說了很多東西,但並未涉及機密,可關於辛箏的事情卻是說了不少,雖然都是一些不太重要的事,去辛國有人的地方隨便打聽都能打聽出來,可還是讓夷彭覺得不高興。


  辛人了解辛箏沒什麽,因為那些人沒能力分析出什麽,但燮這些個人精子卻是不一定。


  燮也的確在分析。


  辛箏的事跡,乍看仿佛暴君降世,實際上也的確是暴君,但這個暴君似乎從不做無用之事,出手必有所圖。


  思索片刻後,燮問夷彭:“你的主君讓你用什麽來說服我?”


  夷彭反問:“難道不是應該由你來說服我嗎?雖然你很厲害,你懂得很多,但山裏麵什麽都缺,尤其是冬日將近,嚴寒會逼死你們的,你們需要糧食需要酒需要燃料需要禦寒的衣物需要藥材需要農具需要種子。”


  燮無法反駁夷彭指出的問題。


  他和奴隸們可以通過狩獵獲取食物,但陸地上每個智慧物種創造的文明最終都走向農耕放棄采集狩獵已經充分證明了很多東西。


  他懂很多,他知道怎麽防疫,甚至知道怎麽治療幾種不那麽凶殘的疫疾,但……他什麽都沒有。


  知識是文明最不可或缺的東西,但它是空中樓閣,離了物質的地基,知識再珍貴也沒有用武之地。


  也不是沒想過去搶劫,但瀾北大疫,更悲劇的是正在肆虐的疫疾目前為止還沒得治。


  瘟疫與饑荒是雙生子,瘟疫是老大,饑荒是緊隨其後的老二。


  他便搶劫,也得有人能讓他搶。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最終答應見夷彭。


  雖然無法反駁夷彭,通過對辛箏的分析,燮雖然沒想到自己哪裏對辛箏有用處,但辛箏既然讓夷彭來了,並且夷彭還非常有耐心的等了自己半個月,顯然,辛箏看出了自己,或者說盜趾軍對她的利用價值。


  隻有有利益價值,並且價值很大才能讓一個王侯如此費心。


  燮道:“你的主君不會對沒有價值的人如此費心。”


  這回無法反駁的人換成了夷彭。


  辛箏也可能出於同情而幫助人,但辛箏的幫助若是不摻雜利益,那絕對不會是正常人能接受的。


  比如奴隸,辛箏若是覺得一個奴隸可憐,她絕對不會想著將對方要過來,然後自己善待這個奴隸,讓這個奴隸獲得一個善良的奴隸主,她隻會給奴隸一把劍讓奴隸殺了主人。若是奴隸做不到,那隻能說明奴隸沒救了,沒什麽好同情的。除非哪天奴隸有了利用價值,否則她不會再低頭看奴隸一眼。


  辛箏打算提供給燮的幫助遠遠超過了贈一把劍的程度。


  燮問:“她想要什麽?”


  夷彭想了想,說:“大君會提供你三百名醫者、你需要的足量藥材、足夠過冬的糧食、禦寒的衣物,還有明歲開春後開墾山林需要的種子與農具,山裏也能種植的,不一定要種粟麥,可以種植牧草,也可以種植栗樹,後者可能需要不少時間。”


  燮冷靜的問:“我需要付出什麽?”


  夷彭回道:“大君會送五百名先生過來,他們會教奴隸軍的孩子讀書識字,教材由我們提供。”


  燮聽懂了,灰色的眸子蹭的冒出了火焰。“奴性教育?”


  人是怎麽變成奴隸的,曆史不會記載,但神裔氏族本身就是曆史的見證者。


  孩童是一卷素縑,最終染成什麽樣得看周圍的人怎麽染。


  周圍的人給孩童灌輸奴隸教育,孩童長大後便是生而卑賤的奴隸。


  周圍的人給孩童灌輸貴族教育,孩童長大後便是生而高貴的貴族。


  夷彭一聽便知道燮誤會了。“不不,不是,我將大君封地裏現在用的教材都帶了一份,你可以看看。”


  夷彭說著衝隨從招了招手,隨從馬上呈上了厚厚的教材,都快堆成小山了。


  燮有一瞬的錯愕,卻也確定了這並非奴性教育。


  奴隸是低賤的牲畜,哪怕是為奴隸準備的奴性教育,其實也沒那麽完善,至少比不上貴族教育的邏輯自恰。


  奴隸教育更多的還是給通過不斷的提醒奴隸的身份來讓奴隸認識到自己是奴隸。


  這也導致奴隸一旦開始思考,那太過簡陋的奴隸教育便會因為邏輯自恰太差而一擊而破。


  但統治者也很清楚這點,因而奴隸的生存環境極差,差到世間九成九的奴隸為了生存而生存,當生存占據了所有的思緒,自然不會再去思考自己接受的奴性教育有什麽漏洞。


  這教材的高度,奴隸用不著。


  “大君辦的序學目前學期十年,每年的教材都不一樣,循序漸進。”夷彭說著從簡牘裏挑出了一卷。“對了,這個是作息與科目表。”


  燮隨手接過看了起來,沉默須臾。“這作息是誰定的?”


  “課程的排序是先生們嚐試後製定的。”夷彭頓了頓,繼續道。“全天的課時與課間休息時間是大君定的。”


  燮道:“我很好奇她怎麽想到的?”


  “大君說人不能閑著,人太閑了會出問題。”


  燮道:“人若是有閑便會思考,而開始思考便會想到很多東西,不利於統治,可是你的大君卻又辦學……”


  課目表上林林總總的科目充分表示,辛箏辦學不是因為壓製不住下層的思想,覺得堵不如疏,壓抑思想倒不如禁錮思想,讓下層隻能思考自己要他們思考的東西。辛箏並不在意底層思考什麽,也不怕底層想太多沒事找事,她的態度已經充分表示出了她的應對方案。


  介紹一下序學的作息吧,序學每天要上十堂課。


  平旦初起床,有兩刻的時間穿衣洗漱再跑到校場集合。


  一日之計在於晨,鑒於這個晨早得還是夜與日的交替之際,因而需要醒醒神。


  醒神方式是晨跑半個時辰,晨跑也是有要求的,所有人必須跑得整整齊齊的,從開始到結束,隊伍不能亂,亂了的話就重新跑一遍。


  晨跑完了,人也精神了,也一石二鳥的達成了熱身的目的,可以上第一堂課了。


  考慮到平旦還沒過,天大概率還是黑的,沒法讀書,所以上武課,一堂課三刻時間,學習如何使用拳腳與兵器,這個不需要太亮就能上。


  武課上完了休息一刻時間,時間也就到了旭日兩刻左右,天正破曉,還是沒完全亮,便上一堂音律課,學,或者玩各種樂器。


  音律課上完應當食時一刻,可以用朝食了,雖然一般情況沒人會這麽早用朝食,大部分人族都是習慣食時快結束時才用朝食。


  鑒於之前的活動量,休息時間有三刻時辰,晨浴加朝食。


  之後四堂課一直上到日正三刻,具體什麽課,天文地理方言農學醫藥……根據先生的時間來排,上完後有七刻的休息時間,午睡加用些午食。


  然後再上四堂課上到日入兩刻。


  到此為止,一天的課業結束了,但還有團體活動,用了夕食後要玩半個時辰的蹋鞠。


  日入結束,日暮開始時所有人都要入睡,因而這也決定了蹋鞠結束後隻剩下兩刻休息時間了。


  再考慮到每天都有功課.……這是逼著生徒所有休息時間拚命趕功課呢?

  累成這樣,讀書再多也不可能有想太多的精力。


  燮想不通辛箏想幹嘛。


  開民智對於依賴血統神聖性而生而尊貴的王侯貴族而言是一件非常致命的事。


  夷彭繼續道:“還有,大君希望奴隸軍能在十年內控製瀾北。”


  燮驚訝的看著夷彭。“辛侯對我真有信心,瀾北如此大,我便是打的下來也不可能管得過來。”


  地盤不是打下來就完了的,還要治理。


  夷彭道:“不論你需要多少胥吏,大君都會給你,還有糧食和工匠。”


  燮問:“可提供軍隊?”


  夷彭:“若如此,還要你們做什麽?”


  燮不解。“你家竟願為人作嫁?”


  夷彭將辛箏給自己的原話扔給了燮。“瀾北隻要在奴隸軍的手裏,日後大君想要,奴隸軍隨時會奉上。”


  燮嘴角抽了抽。“狂妄。”


  狂得簡直沒邊了。


  夷彭問:“那你可同意?”


  燮笑:“我想不到拒絕的理由。”


  搞不到過冬的物資,奴隸軍這個冬季必然損失慘重,不論辛箏給的肉餅裏摻了什麽毒,他都必須飲鴆止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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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時夜半,又名子夜、中夜:十二時辰的第一個時辰。(23時至01時)。


  醜時雞鳴,又名荒雞:十二時辰的第二個時辰。(01時至03時)。


  寅時平旦,又稱黎明、早晨、日旦等:時是夜與日的交替之際。(03時至05時)。


  卯時日出,又名日始、破曉、旭日等:指太陽剛剛露臉,冉冉初升的那段時間。(05時至07時)。


  辰時食時,又名早食等:古人“朝食”之時也就是吃早飯時間,(07時至09時)。


  巳時隅中,又名日禺等:臨近中午的時候稱為隅中。(09 時至11時)。


  午時日中,又名日正、中午等:(11時至13時)。


  未時日昳,又名日跌、日央等:太陽偏西為日跌。(13時至15時)。


  申時晡時,又名日晡、夕食等:(15時至17時)。


  酉時日入,又名日落、日沉、傍晚:意為太陽落山的時候。(17時至19時)。


  戌時黃昏,又名日夕、日暮、日晚等:此時太陽已經落山,天將黑未黑。天地昏黃,萬物朦朧,故稱黃昏。(19時至21時)。


  亥時人定,又名定昏等:此時夜色已深,人們也已經停止活動,安歇睡眠了。人定也就是人靜。(21時至23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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