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安
安在送花的時候看到了在一株鳳凰樹下的孩童,周圍沒有奴仆,回來的時候她還在,周圍仍舊沒有奴仆。
安猶豫了下,覺得這是個機會,可以賭一把,哪怕賭輸了……不過一死,而賭贏了,人生也就改變了。
察覺到有人靠近,正在和九連環做鬥爭的孩童不由抬頭看了眼安,卻也隻是一眼,看玩了便繼續低頭與九連環較量了。
安道:“嗣君這樣是解不開的。”
嗣君再次看向安,想了想,將九連環遞給了安。
安接過撥弄了一會九連環便解開了,看似輕鬆,實則精力損耗極大,自己必須引起這個孩子的興趣,自己才能改變未來。
解了九連環,安對嗣君露出了一個練了很久的謙遜卻又不卑微反而極為自信的笑容。“是不是很快?”
嗣君沒看安的笑容,而是盯著安的眼神看了會,又看了看解開的九連環,想了想,說:“更快。”
安道。“這已經是最快了,沒法更快。”
嗣君將九連環重新撥亂,然後狠狠的摜在了地上。
安沉默的看著地上被砸碎的九連環,一時語塞,確實更快,嗣君你贏了。
安問:“九連環壞了,你玩什麽?”
嗣君聞言愣了下,頓時愣住。
安見此噗的笑了,合著嗣君你是動手比動腦快呀。
安問:“要不要我教嗣君玩一個你沒玩過的遊戲?”
嗣君聞言道:“不好玩,殺了你。”
安:“.……嗣君你知道什麽是殺嗎?”
沒記錯的話,嗣君是去歲冬季時生的,如今才開春,這也就一歲多點吧。
嗣君回以茫然的眼神。
殺是什麽?
她哪知道殺是什麽。
隻是看到辛子每回別人沒做好什麽事就說殺,也跟著殺罷了。
安並不知嗣君的經曆,但不妨礙她從嗣君的眼神裏看出她並不理解殺這個字的意思,但她會說,並且她的身份,她說了殺,有的是人會將這個殺字落實。
安道:“殺就是將人殺死,人被殺了就死了。”
“死?”嗣君更加茫然。
安也不知如何解釋才能讓這個一歲多點的孩子明白什麽是死,想了好一會才道。“死是什麽,我也不知道要怎麽解釋,要不你過幾天來這裏找我,我帶你去看一些東西,或許你就明白了。”
嗣君聞言興趣缺缺。
想討好她給她送東西的奴仆太多了,但獻的東西一點都不好玩。
安見此一時也沒什麽辦法,隻好教嗣君玩新的遊戲。
在辛原很普通的遊戲,叫羊嘎拉,用羊後腿膝上的關節製成的,每隻羊僅有二塊,和大拇指頭第一節大小差不多,長得很有特色。
辛原的人很少有不會玩的,奴隸與氓庶都會玩,貴族很多都不會,而以嗣君的身份,安相信肯定不會有人教她玩這種下等人的遊戲。
嗣君的確沒玩過,但玩起來也有難度。
大羊的嘎啦個頭太大,孩子的手小不容易一把抓下,小羊的嘎啦正好,因而安身上帶著的羊嘎拉便是用小羊的嘎拉做的,但嗣君太小了,哪怕是用的小羊嘎拉她的肉爪也很難一把抓下。
但這個遊戲很新鮮,嗣君沒玩過,興致很大,一隻爪子抓不住她便兩隻爪子一起上。
遊戲也沒規定不能兩隻爪子一起上,但習慣於使用右手,兩隻手一起上,平衡性很難保證。
玩了兩把,兩隻爪子一起上的嗣君毫無懸念的輸得體無完膚。
這也是她第一次玩遊戲輸。
以前不論是玩什麽,和誰玩,她永遠都是贏的那個,贏到最後她都不愛與人玩了。
這種感覺很新奇。
安終於在嗣君的眼睛裏看到了對自己的興趣。
不枉她花了小半年打聽和揣度嗣君的喜好與性情。
之後的兩天裏嗣君每天都會來找安玩,讓安有些不理解的是,明明嗣君玩得很開心,但她就是不開口將自己要到身邊伺候。
安隻能繼續陪著嗣君玩,讓她開心,連嗣君想了解什麽是死,安也很快找到了辦法。
台城裏最不缺的就是死人,隻是為了不髒了貴人們的眼,都會及時處理掉,不會讓貴人們看到。
死人是怎麽來的?
奴隸幹活幹得不夠好,主人心情不好……什麽樣的原因都可能,反正最終的結局大多是奴隸被拖下去打一頓。
奴隸受了傷是不會有醫者和藥物的,因而除了個別命特別硬能夠熬過去的,大多在被打了一頓後都會在痛苦中煎熬一段時間後死去。
奴隸在死前煎熬的模樣不是非常猙獰便是非常絕望,不論是哪個都是令人見之忍不住心悸的,安便沒帶嗣君去看快死的,而是去見了已經死了的。
出乎意料的,嗣君沒有任何的害怕,隻有單純的好奇,從未見過死人,第一次見到的新鮮與好奇。
安心情很複雜的鬆了口氣,她是真怕嗣君被嚇到,若是那樣,自己這條命就得沒了,可若不順著嗣君,她以後的人生也就沒希望了。
然而,開頭符合她的期待,後續就是驚嚇了。
嗣君在圍著冰冷的屍體仔細觀察了兩圈後果斷擼起袖子上手摸。
安:“.……”你這膽子是不是太大了?
玩了半天屍體後嗣君扭頭問安:“他怎麽都沒反應?”
人都死了,哪還有反應給你?
安木然的道:“.……死人是不會再開口說話與進食的,不會對這世上的所有東西有任何回應,要不了就會腐爛。”
嗣君聞言露出了驚訝之色,死亡這麽可憐的嗎?
想了想,嗣君表示,她以後每天都要來看這具屍體,看它怎麽腐爛。
安的臉都青了,她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人頭落地的畫麵。
嗣君的性格很倔,一旦她想做什麽事,那就沒人能阻止。
安知道一件事,嗣君是一個精力旺盛且很鬧騰的孩子,這讓她的兩個乳母苦不堪言,最後其中一個被人買通偷偷喂嗣君吃藥。後來這事被嗣君告訴了辛子,乳母被處死了,但嗣君也拒絕了新的乳母,自己斷了人乳,開始用羊乳。
時下的觀念,人乳勝於羊乳,隻有實在是沒人乳的人家才會給孩子喂羊乳,辛子自然想讓嗣君好好用人乳,而最終的結果……看嗣君腰間盛著羊乳的皮囊便可知答案。
她想看屍體怎麽腐爛,安自然也沒轍。
嗣君說要看便是真的要看,每天都會來觀察半個時辰,每回都會帶著肉脯與飴糖。
嗣君的牙還沒長齊,自然不會吃肉脯,肉脯是給安的,糖,這個是她自己的,但安眼饞時她也會分外不舍仿佛在割肉般的分安一枚圓滾滾的糖丸,讓安瞧著的時候都忍不住心生罪惡感。
肉脯與糖都是好東西,但安要麽吃不下,要麽食不知味。
屍體的味道漸漸重起來的時候嗣君便不再近距離觀察了,而是離得遠遠的,坐在門外觀察,邊觀察邊吃糖。
不論屍體是腐爛發臭還是長斑、生蛆統統不影響她嗑糖丸飲羊乳的胃口。
安,委實做不到對著屍體正常飲食,哪怕是不對著屍體了,她回了家也得幾天沒胃口,嗣君給她的肉脯與糖丸全都給家人吃了,更悲劇的是嗣君是每天都來看,她也不得不每天都陪著。
一個半月後進入了孟夏,屍體爛得更快了,很快便隻剩下了幽幽白骨,安也餓得皮包骨頭了。
反觀嗣君,每天好吃好喝,身上的膘明顯有增加。
“原來這就是死亡啊。”嗣君對著隻剩下白骨與些許皮革狀皮膚的屍體感慨。
安沉默,是啊,這就是死亡,她也不是沒見過死人,但頭回如此見證死人的腐爛。
嗣君問安:“我們所有人死後都會如此嗎?”
安點頭。“人死後都會如此。”
嗣君想了想,又問:“骨頭也會爛的吧?”
安點頭。“那是自然,隻是骨頭爛掉的屍體會更長一些。”
嗣君哦了聲,疑惑的問:“那我們死後,有什麽是能留下的嗎?”
這個問題,安無法回答。
嗣君見此也沒堅持要個答案,而是拍了拍身上的土準備離開。“兕子很喜歡你。”
安笑看著嗣君,要的就是你喜歡我呀。
嗣君繼續道:“遠離我,你能活。”
安愣住。
什麽意思?
安道:“既然你喜歡我,讓我到你的身邊不是很好嗎?”
嗣君拒絕。
安想了想,換了個勸導方式。“我有兩個姐姐和兩個兄長。”
嗣君疑惑的看著安,都這麽久了,她對安也並非一無所知,至少知道安是花奴的孩子,有父有母,以及一個兄長。
安繼續說:“其實也不止兩個姐姐兩個兄長,阿父阿母一共有十二個孩子的,但有三個生病死了,還有四個是冬日時食物不夠餓死了。還有兩個,一個被大君臨幸了,得了大君一段時間的喜愛,但很快被大君善妒的情人杖斃。”
嗣君說:“略有耳聞。”
對於話都說不利索甚至不會說話的孩子,很少有人會戒心,說話時也很少顧忌什麽,這也讓嗣君聽到了很多雜七雜八的東西。
辛子有很多情人,其中也不乏他比較喜歡的,而其中最有名的便是一個出身貴族庶女的情人,生得格外嬌媚,堪稱傾城尤物,很得辛子的寵愛,為辛子誕下了五個孩子。
大抵也是因此,她也是所有情人中最囂張的,非常善妒。
辛子睡一個女人她就殺一個,甚至於,連一些懷了辛子孩子的女人她也都下得去手。
辛子對於這些事的態度相當縱容,隨她去。
嗣君甚為佩服這女人,真是能折騰呀,這麽多年陸陸續續幹掉的女人怎麽也有三五百了,精力真是充沛。
安的姐姐若是被辛子給臨幸了,那不被那女人知道還好,知道了就肯定逃不過一死。
安道:“還有一個姐姐,她是被一位想睡她的貴族給殺的。”
嗣君疑惑,不是很能理清這裏頭的邏輯,既然是想睡人,怎麽發展成殺人的?
安解釋了下,雖然服侍貴族會有賞賜,但前麵那個姐姐的死太慘了,所以她第二個姐姐覺得貴族的賞賜比不上自己的命,然後……既然如此不識抬舉,那成全你。
安的姐姐被賞賜給了從人與奴仆。
花奴沒有能力救回女兒,隻帶回了女兒不成人形的屍體。
還有一個兄長,是被一個女貴族給看中了,辛子便慷慨的將人賞給了她。
安現在活著的那個兄長花了不少時間才弄明白大兄的死因。
為了安全,女性貴族的麵首很多都會被閹了,去掉蛋蛋避免發生意外懷孕。
若是孩童還好,可以在蛋蛋上係墜東西,讓蛋蛋慢慢自然脫落,但她的兄長不是年紀幼小的孩童了,而是少年,顯然不適合這種做法,因而挨了刀。這有風險,如果運氣不好,傷口發炎了,人就死定了,而她的大兄運氣不好。
安最後問嗣君:“你覺得我生得如何?”
嗣君一時沉默。
雖然才五六歲,卻也能看出,等安年歲漸長,眉目都長開了,必是美人。
安哀求的看著嗣君:“我不想餓死,也不想在日後因為生得好看而亡,隻有嗣君您能救我了。”
嗣君目光露出了猶豫掙紮,最終還是避開了安哀求的目光。“對不起,我救不了你。”
安被氣得拂袖而去。
若換個貴族,她如此作為必是死路一條,但嗣君並未生氣,也可以說,正是潛意識裏知道嗣君不會計較她才敢如此,畢竟,在別的貴族麵前,她素來是畢恭畢敬不敢有一絲逾越的。
為什麽?
為什麽?!
安走得很快也很憤怒,以及無力。
她不想死,她想過上吃飽穿暖與健康長壽的生活就那麽難嗎?
若這世上真有神,神一定是個混蛋,以凡人悲苦為樂。
瞎走了一通後安發現走回了自己的家門口。
奴隸的家自然也符合奴隸的身份,是半地穴式的草屋,脆弱低矮,進門都隻能用鑽的,冬季時不及時清理積雪,一定會被壓垮,溫度也很宜人,冬冷夏熱。
盯著家門看了會,安最終還是往回走了。
她不能放棄。
放棄了,未來就真的是隻有死路一條。
沒在白骨前找到嗣君。
安也不知嗣君會在哪。
嗣君精力旺盛且活潑,更直白點就是這是個天生心性就很野的熊孩子,仿佛不鬧騰就會死。
上樹抓鳥,下河.……這個倒是不會,年紀太小了,誰敢讓她下水等著被處死吧。
而且嗣君也不太喜歡有人跟著,嫌煩,一個個的就想著讓她安靜點,便是讓陪玩,也玩得一點意思都沒有,經常甩開奴隸亂跑。
久而久之都沒人管她了。
同樣,想找她也有點麻煩。
安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反倒是今天暫且罷了,準備以後再想辦法與嗣君偶遇時卻看到了嗣君。
在湖裏。
畢方台內是有池的,人工開鑿的湖泊,引的是辛原上一條水量比較大的河流裏的水,供畢方台的禁衛與宮人們取水用。
供如此多的人取水,池的麵積與深度都不小。
卻沒有煙波浩渺之感,池中遍植芙蕖。
正是孟夏時節,荷葉田田,芙蕖含苞。
安眯眼瞧了好一會才看清荷葉間撲騰著的不是池裏養著的大魚,而是人,並且是熟人——嗣君。
這水有點深,下去可能會死人的。
安遲疑了的看著水裏撲騰的嗣君。
嗣君也看到了安,趕緊求救。
安咬了咬牙跳了下去。
天下沒有白吃的膳食,想得到什麽,連賭命的勇氣都沒有還談什麽改變人生?
慶幸的是,安經常在夏日時為貴人采芙蕖,雖然是乘著小舟采芙蕖,但怕不小心掉下去後命沒了,安自學了泅水。
更慶幸的是嗣君是一個理智的被救者,在下意識勒住安的脖頸卻發現安被勒得呼吸不暢後馬上鬆了手改勒安的腰。
安:“.……”算了,總好過被勒脖子。
上了岸,嗣君趟在地上使勁的喘著氣,眼神中帶著劫後餘生的驚悸。
安問:“你怎麽跑水裏去了?不怕被淹死嗎?”
“誰會想死?我是被人推下去的。”嗣君怒道。
安哦了聲,道:“誰讓你總是一個人,自然容易被人逮著機會。”
嗣君更怒。“我不是一個人,死得更快。”
安看了眼嗣君,合著嗣君你對自己的處境也不是完全一無所覺呀。“你隻是需要一個能夠足夠忠心的從人。”
嗣君聞言想了想,忽的道:“你知道上一個對我好的人去哪了嗎?”
安問:“去哪了?”
嗣君回道:“我也不知。”
安有點懷疑嗣君是不是在逗自己。
嗣君解釋道:“冬天的時候我的窗子經常會被人打開一條縫,有一次有個侍女發現了,將窗子重新關好了,後來沒幾天她便消失了。”
安道:“死亡並非最可怕的事,至少對我而言不是,即便我死了,那也不過我輸了,願賭服輸。”
嗣君道:“可我不想賭,你所求是能吃飽穿暖與不因生得好看而死,我會保護你,但我不會要你做我的從人。”
安想了想,覺得這已經是很不錯的進步了,更多的,以後慢慢經營,總能如願的,遂點頭。
兩個人重新恢複了之前的相處模式,並且更親近了些。
這也讓安發現嗣君的處境似乎比自己想像的更危險。
被人推水裏差點淹死,嗣君完全沒有去和辛子說的意思。
問嗣君,嗣君卻反問,為何要告訴父君?
到底相處得久了,又時常揣摩嗣君,安隻片刻便想到了嗣君的話裏透出的意思。
不需要告訴辛子,因為說了也沒用,想得更壞點,可能,說了會更危險。
嗣君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安的生活得到了改善,她的父母被上頭青睞,地位有提高,家裏的日子好了不少,甚至於她自己也得到了一個先生。
那是一個很普通的侍衛,安也不知嗣君是如何做到的,也可能是吩咐了下去便做到了。
嗣君是未來的國君,雖然曆史上很多倒在了國君之位前的嗣君,但做為國君之位最正統的繼承人,不論這個嗣君的未來多麽不靠譜,總是會有的人投效的。
識字與習武,她沒向嗣君提過,但嗣君卻給得非常合她的心意。
財富終究會花光,美食亦會吃完,地位.……那也得有匹配的能力,不然得到了也守不住。
在這座浸滿了公族鮮血的台城中,有太多太多的例子了。
然,一個月後安還是重新向嗣君提出了想成為她從人的請求。
許是因為相處得比較愉快,也可能是沒事幹,嗣君經常帶著吃的喝的來找她玩,安提出請求時嗣君正抱著一枚果子在努力的啃著,聽了安的請求,不由愣了下。
嗣君頗為服氣。“你真強,我都說了我會保護你的。”
安道:“我相信你,但我比較懷疑你還能活多久。”
嗣君目光冷銳的看著安。
安提醒。“昨天你為何吞我的珠子。”
她弄了兩根羚羊角準備打磨一些珠子,才打磨出了兩枚,其中一枚被嗣君看到後隨手給吞了。
然後……安抓著嗣君把手伸進她喉嚨裏摳了很久才讓她將珠子給吐出來,終於看到珠子的時候安鬆了口氣,發現自己全身都是冷汗。
差點被你個熊孩子給嚇死啊。
嗣君囁嚅道:“.……看錯了,以為是糖。”
“羊角珠子和糖,難為你能找到相似的地方。”安對嗣君的眼神甚為佩服。
“不都是圓的嗎?”
安被氣到語塞。
的確都是圓的,但一個是能吃的,另一個也能吃,可吃了就得死呀。
氣憤中安看著嗣君手裏準備往嘴裏放的糖丸,忽的想起一件事,認識這麽久以來,她好像從來都沒見嗣君吃過糖丸以外形狀的糖。
“你的糖怎麽都是糖丸?”
嗣君回以茫然的眼神。“糖不都是糖丸嗎?”
安:“.……我必須做你的從人!”
嗣君拒絕。
安想了想,問:“若你死了,你如今給我的一切,你覺得我還會不會擁有?”
嗣君聞言愣了下,下意識思考了起來,根據她在這座台城中看到的東西,安隻會更慘。
就好似辛子曾經寵愛過的情人,一旦失寵,大多都會淪落得很慘。
可讓安做自己的從人,嗣君很懷疑她會死得比自己更快。
嗣君最終還是沒拗過安,被安說得一時迷糊差點就同意了,隻是差點,因為有一個問題,她的從人是誰並是她自己作主,得辛子同意。
安聞言退而求其次,那就隨便什麽身份好了,侍女也可以,大不了以後轉從人。
嗣君最終還是同意了。
越是走近嗣君的世界便越是能察覺到這位嗣君的處境是多麽的危如累卵。
嗣君是辛子最正統合法的繼承人,也是辛子所有子女中唯一一個有法理繼承權的人,但辛子一直在培養和給予權力的卻是私生子的鹿。
嫡嗣有法理而無權力,私生子手握大權而無法理。
會發生什麽?
若是在別的國族,不好說,但在辛國這個國君死於非命,下克上是家常便飯的方國,這個問題的答案根本不需要想太久。
安猶豫了下,哪怕知道卑不間尊,疏不間親也還是忍不住委婉的提醒了下嗣君。
嗣君非常平常的回答:“我知道呀。”
你知道你還這麽冷靜,冷得一點作為都沒有?安不可思異的看著嗣君。
認識也有半年了,真是一點都沒看出來嗣君你這麽沒有求生欲。
嗣君道:“阿父的年紀很大了,我的年紀太小了,國賴長君。他用我給鹿鋪路,這不是應該的嗎?”
安想了想,問:“那你知道這樣下去你會如何嗎?”
“我會死。”嗣君回道。
王座由鮮血與白骨鑄成,她的血與骨會是鹿的王座上最顯眼的那根骨頭。
安詫異。“你不生氣?”
嗣君不解:“我為何要生氣?”
安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她老子要是這麽對她,她肯定氣到宰了生父,可嗣君……她看得出來,嗣君既沒有生氣,也沒有起殺心。
“你不想活嗎?”安道。“你別忘了,你答應過會保護我的,你若是死了,我現在擁有的都會被收回的。”
嗣君搖頭。“我怎會想死,可我也想不到我能做什麽,國賴長君,我太小了,我根本不知道如何治國,一個不懂治國的人,還是一個孩子坐上王位.……你若是臣民,你能安心?”
安語塞。
她,還真不可能安心。
※※※※※※※※※※※※※※※※※※※※
不知道還有沒有人記得第一卷時辛箏說過的,她有且隻有一個朋友。
雖然安接近辛箏,每一步都是深思熟慮與步步為營,正常人可能都不太喜歡懷揣功利心接近自己對自己好的朋友,但對於辛箏而言,她的認知裏那就是沒有人有義務無償對你好,包括你的父母。所以她不會覺得安接近她是抱著功利心有什麽問題,隻要不是惡意那就沒有任何問題。
以及,安對辛箏是抱有功利目的,但她對辛箏好也是真的好。誰規定抱有目的的好就不是好了呢?隻要抱著的目的不是惡意就行了,純粹的不抱目的的對另一個人好.……那是聖人。
最後,孩子受到傷害,甚至生命危險後完全沒有和父母說的打算,當父母的都應該好好反省自己,如果父母給了孩子足夠的安全感,孩子遇到麻煩肯定第一時間就來求助了。
當然,辛箏的情況是極端例子,她向辛子求助的話是真的毫無意義,要她死的人裏就有她老子。
不過辛箏也不會因此而難過,她理解辛子的選擇,也覺得辛子的選擇沒毛病。作者給她的設定是未來統一人族,廢除奴隸製和分封製的中興之王,總得有點異於常人的地方,可以是身體上的也可以是思維上的,不然她憑什麽幹翻所有競爭對手?
理解,再加上她自己對生父沒有期待也沒有愛,誰會因為不在意的人對自己的拋棄而痛苦呢?
但不會受到傷害卻會好奇,她知道自己注定做為鹿的墊腳石而亡,但她不知道是什麽死亡,所以她跑去屍體怎麽個腐爛法也是想提前了解一下自己幾年後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