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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辛箏

  體貼給了兩天時間讓臣子處理私事,兩天一過,王將一大堆事情都扔給了辛箏頭上,而其中最著急也最重要的便是太昊琰的葬禮。


  首級已經取下來重新縫回脖子上,但靈柩也不能一直放著。


  太昊琰是人族不是羽族,若是羽族,一把火燒成灰再撒了便是,還是得入土為安。


  然而,每位國君與貴族繼承家業後都會著手修陵墓,活到什麽時候就修到什麽時候,活得越久,身份地位越高,陵墓就越奢華。


  一半是事死如事生,另一半是炫富,雖然炫富的結果是盜墓賊遲早找上門拜訪

  辛箏不確定太昊琰是真無所謂身後之事還是覺得自己死後多半會被挫骨揚灰,因而,她為自己的陵墓非常小,小得哪怕是給一個下大夫當百年之後的棲息之所都嫌寒酸。


  禮規定了不同身份地位的葬禮和陵墓規格,當然,這幾百年僭越的一大堆,除了臣子沒有堂而皇之的用國君的葬禮陵墓規格,更往下的,庶人身份的遊士用士之禮下葬,貴族用超出自己身份地位規格的禮下葬遍地都是。


  太昊琰的葬禮陵墓不能超出諸侯的規格,但也不能低於諸侯的規格。


  辛箏去瞅了眼太昊琰的陵墓後有點懷疑自己真將太昊琰埋這麽寒酸的地方,怕是會被西荒人族給活撕了。


  辛箏自覺債多了不愁,而且再寒酸也是太昊琰自己修的,又不是她修的。


  太昊琰自己都無所謂,她操那麽心作甚?

  然而,寒酸也就罷了,除非青婧這種喪心病狂的,不然人皆有一死,死後不過枯骨一堆,便是枯骨也會在百年後腐為一柸泥。辛箏覺得陵墓這玩意能用就行,關鍵是這座陵墓它——


  年代久遠。


  是太昊琰還是太昊侯時修建的,修了一年就沒再修了,之後便一直閑置著就等著太昊琰死的時候使用。


  辛箏算了算時間,他老子要還活著,和這座墓該差不多的高壽。


  可能是覺得以後多半用不上,這座墓在太昊琰自立為王後便連最基本的維護都放棄了。


  除了自己,辛箏就沒見過有人能對自己的身後事如此不走心的。


  轉了一圈後辛箏轉頭就給王上書。


  重新修座諸侯墓吧。


  當事人可以不走心,但他們沒法跟著不走心。


  有需求自然有心。


  王大抵也沒想到太昊琰能對身後事如此不走心,無語了須臾,問辛箏:“修一座國君陵墓耗費巨大,你要如何修?”


  雖然打下了西荒,但金烏台是真沒多少財帛了,而燒殺劫掠一條龍服務顯然做不了,王的收益也有,但都是土地城邑,真金白銀卻是沒多少。


  辛箏聽懂了。


  這是不準備給自己任何錢和人了。


  “可用糧食換本地人來修陵。”辛箏道。“一來太昊琰得民心,會有很多人會自願為她修陵,二來,施恩於民,讓他們知道,我們並非來燒殺劫掠的。民是健忘的,不論曾經待他們多好,時日久了便會慢慢忘卻,若有人做得比前任好,遺忘的速度會更快。


  辛箏感慨道:“畢竟,好與壞都是通過對比比出來的。”


  便如人生的苦與甜,大部分時候都是苦,但正因為有苦的對比,那點甜才格外難忘。


  王聞言一時無言。


  他不認為日後統治者西荒的貴族們能和太昊琰比。


  但也正因為以後統治這裏的貴族比不上太昊琰,他現在才需要多操心,以保證西荒日後很長一段時間的穩定。


  至少不能在他解決山東九州的問題前再出簍子。


  想明白了,王最終將事情完全交給了辛箏,沒給錢糧也沒給人,但給了辛箏自籌的權力,大部分人都得配合她。


  對於辛箏在冀州幹的事,西征軍中的貴族們都已經有所耳聞,收到的家書裏不乏讓他們在西荒幹掉辛箏的。


  知道此事後第一反應就是誰又要全家悲劇了。


  然而,事實證明辛箏摟錢的手段還是有的,並非隻有滅族抄家這一套。


  小冰期旱蝗雨雹不僅是三大特色,還是常見特色,短則輪著在一年內殷勤拜訪好幾回,長也不過兩三年來一次。


  這幾年糧食欠收的自然不止冀州,西荒亦然,隻是一來太昊琰的控製力足夠強大,二來西荒前些年自龍伯處得了紅萊菔等產量很高又能在西荒的貧瘠土地上生長的作物,太昊琰隻用兩年就給推廣得西荒到處都有種植了。


  哪怕打了好幾年的仗,西荒餓死的人口也不多。


  隻是,餓不死不代表吃得飽,大部分人都是在餓死的邊緣徘徊。


  如今太昊琰死了,權力的交接,對下麵的控製力必定削弱,鬼知道這會兒餓死多少人了。


  辛箏許諾用食物換氓庶出力,還是為太昊琰修陵墓,少有氓庶不願意的,不缺吃的但自帶幹糧大老遠跑來修墓的也有,還相當多。


  辛箏給氓庶的食物非常的好,大部分都是肉。


  一日兩餐,頓頓肉,還是一樣的肉,辛箏對此覺得氓庶們應該能接受。


  靠著輞川海這一天然大池塘,西荒人族的飲食裏魚鱉本來就占了很大比例,她隻是將這個比例換成了百分百而已。


  快餓死的人不會挑食,挑食的人大可不幹,辛箏表示這不是徭役,不強製參與。


  連捕撈魚,辛箏都沒勞民傷財。


  幾十萬大軍駐紮在金烏城再加上金烏城本身的人口,壓力委實有點大。


  辛箏建議王抽了十萬大軍駐紮到輞川海沿岸的城邑,維持秩序,順便打漁。


  至於軍卒會不會打漁。


  西荒有幾個人族不會打漁的?


  軍卒不會難道還不能隨便找個人教?

  按著辛箏的原計劃,陵墓至少也得修三四個月,然而,兩個月就修好了,不僅修好了,修得還格外得好,不比王陵遜色。


  不僅金烏城的氓庶投入了陵墓的修建,金烏城之外大量的人自發性的趕來修此陵墓,生生修出了一座大得驚人的陵墓。


  也因為陵墓太大,拿財寶陪葬沒人舍得,何況填滿如此大的陵墓的財寶,辛箏不得不臨時征用了大量的人手將自己的書都給抄了一份當陪葬品。


  諸侯陵墓中的陪葬品不能太寒酸,最起碼也得配得上身份,但她也拿不出來財寶。


  書籍是非常珍貴的東西,而百萬卷藏書,辛箏覺得足以配得上太昊琰。


  相信比起奇珍異寶,太昊琰也更滿意藏書。


  葬禮之日,更是萬人空巷,不僅金烏城還活著的人都跟在棺槨後頭痛哭流涕,從西荒各地趕來的人不管是傷心還是人數都不比前者遜色,送葬的人多達數十萬。


  滿目縞素,仿佛冬日提前降臨。


  君離對不是很能理解的辛箏道:“他們哭的是國殤。”


  辛箏道:“君即國家。”


  君離蹙眉。“還是不一樣的,國是由王侯公卿與氓隸一同組成的。”


  辛箏道:“主流認知裏,君即國家,太昊琰的葬禮說國殤也沒錯,但哭得這麽傷心……”


  辛箏瞅了瞅人群中一些披發跣足的。“哪怕是死了父母也不至於此。”


  莫不是有病?

  君離聞言怔了下,忍不住問辛箏:“難道不應該傷心嗎?”


  “為何要傷心?”辛箏反問。“死了個國君罷了。”


  君離有點意識到什麽了。“在你看來,國君死了不應該傷心?”


  “那不是應該的嗎?”辛箏理所當然道。“國君死了,不過換個國君的事,貴族倒也罷了,肯定會有影響,但氓隸,誰坐國君對他們有影響?”


  君離聞言終於聽明白了辛箏的思維邏輯。“但太昊琰不一樣啊,她在世時,西荒人族的生活相對不錯,並且她保住了大部分臣民的命。”


  辛箏聞言想了想,道:“比爛的世道,不算太爛的那個要被更爛的取代了,哭也正常。”


  君離總覺得辛箏的理解哪裏還有點問題,但辛箏已移開了注意力。


  時值暮秋,本身就緊挨著冬日,再加上金烏城的緯度……根據望舒的學術研究著作,橫為經,豎為維,望舒將經度劃分為三百六十度,維度劃分為一百八十度,其中維度以赤道為界和零度分南緯和北緯,越遠離赤道,維度便越大,氣候也越冷。


  金烏城的維度非常可觀,西荒的海拔同樣可觀,哪怕有輞川海調節溫度,金烏城的秋季也還是很冷。


  人族的孝服,一點都不保暖,就是一層布而已,織法還有要求,甚為稀疏。


  天氣暖和的時候還好,天冷的時候穿孝服,裏麵不多穿幾層根本吃不消。


  以上不包括王侯貴族。


  裹成球是暖和了,但外麵再穿一層孝服,形象完全沒了。


  不過王侯貴族也不會虧待自己,燒一大片炭盆,弄得溫暖如春便沒事了。


  隻是,室內可以燒炭盆,室外卻沒法了。


  走在送葬隊伍最前麵的一茬人全都穿得很單□□武有成寒暑不侵的也就罷了,那些習武習的境界不夠高的,不免凍成狗。


  辛箏的注意力停在了兩個非習武未成的人身上。


  那是兩個孩子。


  一個是新任太昊侯,太昊琰的嫡長重孫。


  七八歲的男孩凍得臉蛋紅撲撲的,臉上盡是茫然。


  辛箏隻看了一眼便挪開了目光,雖然能理解,但太年輕了,想表達自己的無害也得有個度,不能用力太過。


  再看另一個孩子。


  僅從麵容看也就一兩歲,但這隻幼崽的比例有點不對頭。


  人族與龍伯的混血,後者的血統給予了她有別於龍伯與人族的生長期與體型。


  幼崽雖然沒哭,但臉上是真實的傷心難過,顯然,雖然外表一兩歲不代表心智也是一兩歲,她懂得死亡意味著什麽。


  與太昊琰別的直係後代相比,這隻幼崽的表現無疑很出色,後者還得顧慮自己表現得太過傷心難過被蒲阪猜忌,最後被賜一盞毒酒。


  唯一令人不解的是,幼崽,你就沒見過太昊琰吧?不過一個有血緣的陌生人,你怎麽那麽難過?


  心智早熟的人精子也並非不可能,但辛箏能夠看得出來那隻胖乎乎的幼崽是真的傷心難過。


  辛箏嘴角抽了抽。“龍伯的攝政君夏委實是個對手。”


  身旁同行的君離聞言不用問也理解辛箏什麽意思。


  辛箏想知道龍伯族對自己的王給世代為敵的異族諸侯奔喪是什麽感覺,結果夏三兩下就給解決了。


  安瀾繼位後因著她年紀太小了,因而由她的生身父母共同攝政。


  委實開了所有人的眼界。


  見過長輩為晚輩攝政的,但親生父母為子女攝政.……活久見。


  但也因為是親生父母攝政,夏便有了轉圜餘地。


  太昊燁帶著女兒回來奔喪,夏繼續總攬大權,存在感碾壓王。


  縱無王的名分,夏也成了實際上的王,龍伯族幾乎忽略了安瀾的存在,也因為忽略,安瀾奔喪之舉的影響便沒能達到辛箏的預期。


  哦,不對,還是達到了的,但不是對龍伯,而是對人族。


  經過今日的表現,相信西荒很多人族都會記得那個孩子是太昊琰的子孫,流著太昊琰的血,是人族的後代。


  辛箏的目光挪到了牽著安瀾的太昊燁身上。


  將近而立之年的中年人生得甚為俊美,同畫旬畫作中的太昊琰有五六分相似。


  想想這位仁兄的遭遇和做的事,辛箏覺得自己應該能在他的眼睛裏看到熊熊燃燒的野心與不甘。


  然而,太昊燁甚為內斂,眼神深邃卻無過於張揚的野心。


  辛箏沒見過太昊琰的嫡長孫,但如今還活著的子孫裏,不算魚,太昊燁可謂是最出色的,甩開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十條街。


  這樣一個人是怎麽淪落到去聯姻龍伯的?

  辛箏不由心生疑惑。


  太昊琰的棺槨一路送至太昊氏的家族墓地,到了這裏就不能數十萬人一起跟進去了,半是墓地不夠大,容納不下,半是家族墓地這樣的地方不是什麽人都有資格進的。


  辛箏與君離蹭了王的光跟著進了墓區。


  這是辛箏見過的最誇張的墓園,到處都是封土包。


  最古老的陵墓甚至是炎帝時代的。


  不知道挖了的話能發多少橫財。


  辛箏不由冒出了這一念頭。


  辛箏喪心病狂的思緒終止於安瀾對即將送入陵墓再也見不到的太昊琰發表感言。


  入了陵墓,斷龍石落下便是真正的永別了。


  每個人都發表了一番感言,王甚至親自捉刀寫了一篇聲情並茂的悼文,真摯得仿佛前些日子還想殺光太昊琰子孫的是另一個人。


  挨個輪流後最終輪到了安瀾。


  口齒清晰。


  能理解,看著隻有一兩歲終究不是真正的一兩歲,實際年齡還得乘個四五倍,活了這麽久還不能口齒清晰的表達意思,要麽嗓子發育有問題,要麽腦子發育有問題。


  顯然,安瀾很健康。


  對太昊琰並非膚淺的了解,而是真的了解與尊重,提到了不少太昊琰的事跡,其中不乏太昊燁他老子都沒出生時的事。


  辛箏問君離道:“你說我若想收那個孩子為徒,難度如何?”


  君離不可思異的瞧著辛箏。“那是龍伯的王。”


  存在感再被夏給碾壓也是正式繼位且還在位的王。


  辛箏道:“我知道,但現在,還有未來的一百年她都隻是擺設,還是有希望的。”


  君離不解為何辛箏如此篤定是一百年,夏還不到三百歲,以龍伯的壽命至少還能攝政一千多年,但她也知辛箏不會無緣無故冒出這種沒事找事的想法。“為何?”


  “自然是延續太昊琰與夏的博弈。”辛箏想也不想的回答。“今日才覺,原來死人真的能繼續操控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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