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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長河

  何謂一家兩吃?

  答曰:吃完小的再吃大的。


  幼崽的零用錢來自於大人指縫裏漏出來的,足以說明一件事:大人比幼崽更有錢。


  掏完貴族幼崽的零用錢後再找幼崽的父母募捐。


  造篾歲:“.……孩子會因為同情憐憫而舍出自己的零花錢,但大人.……”


  你怕不是在說夢話?

  長河為了表明自己不是在說夢話,非常認真的對造篾歲分析了起來。


  成年人自然是不會因為同情憐憫而大出血的掏錢的,但為了利益呢?

  待蒲阪勢力重新洗牌,除非王輸了,否則不論湧出多少新貴,到時候王跟前最紅的紅人必定是為了王將冀州諸侯公卿給得罪得七七八八的辛侯。


  新貴底氣薄,為了鞏固權勢地位是不會吝嗇錢財的。


  站錯了隊離開權力中心的貴族為了回到權力中心,更不會吝嗇錢財。


  隻要到時以辛侯的名義拉著王的幌子,暗示貴族們這是披著邀名皮的上貢,新貴們會吝嗇錢財?


  若單純的搞慈善,貴族們哪怕願意看在辛侯的麵子上掏錢,也不會掏幾個子,但給上位者上貢。


  辛侯是紅人,她要給人穿小鞋,誰能扛得住?

  輕者主動大出血,重則主動傾家蕩產以填辛侯的胃。


  至於王,上位者哪有不愛名的?不用自己掏錢就能得個好名聲,隻要王是個正常人,他就不會拒絕。


  造篾歲:“.……這吃相會不會太難看了?”


  長河怔了下,旋即反問:“辛侯以前的吃相很好看嗎?”


  造篾歲一時語噎。


  辛侯的吃相豈止很好看啊,簡直刮地三尺,不論是在蒲阪還是在冀州。


  貴族盤剝氓隸不過敲骨吸髓,辛侯盤剝貴族卻是連骨頭都要嚼碎了咽下,一點渣滓都不浪費。


  噎了好一會,造篾歲道:“此事需用到辛侯的名義,我得先秉過辛侯。”


  這事若是做,撈的錢不會是小數目,不和辛侯打個招呼,辛侯回頭知道了肯定得懷疑他吞了多少,保險點,先打個招呼。


  長河沒意見。


  想了想,造篾歲好奇的問:“你如何篤定王一定會贏?”


  長河聞言道:“他若不能贏,你我便助他,為他增加勝算。”


  語氣很謙遜,但瞧著長河眉宇間的自信,造篾歲一時啞然。


  好狂妄的小子。


  將錢都交給了造篾歲,談妥了如何安排,長河便離開去上課了。


  他在擊鞠場是有工作的,教十個孩子長族的語言和文字,以及風土人情。


  長河在找工作時找到這份工作時便忍不住對辛侯產生了十足的好奇心。


  長洲與元洲相隔豈止萬裏。


  他乘船一路從長洲過來便花了一年,雖然這也有因為沒有航道中途還迷航好幾次的緣故,但元洲與長洲若非距離驚人,又何至於如此狼狽。


  誰會專門挑出聰慧的孩童來學習遙遠異族的語言文字風土人情?


  長河有理由懷疑對方和商王抱著差不多的心思。


  若有戰爭,知己知彼百戰百勝,若無戰爭,通商時知己知彼才不會被坑。


  長岩在元洲溜達了一圈後又回長洲了,根據第二支來的船隊帶回來的消息,長岩的歸途比來時舒服多了。


  來時一路全靠莽,沒死在海上完全是因為與疍族同行,後者保證了哪怕是沉船也死不了人。


  歸途卻是有了航道。


  南溟海國的鮫人找了上長岩,為長岩提供了一條從元洲到長洲的安全航道。


  經過朱雀海,穿過陵光海峽,再穿過南海,進入南溟,南溟的北端是元洲,南端正是字麵意思上千裏無人煙的炎洲。


  找到了炎洲,沿著海岸線一路走,繞炎洲半圈後便能抵達長族在炎洲東海岸開拓與修建的城邑。


  比起來時莽穿南溟無疑安全了無數倍,也更省時間,鮫人的航線將沿途的洋流也給利用上了,通過洋流,船隻往來的速度會更快,也更……花錢。


  南溟海國又不是聖人,自然不會因為無聊而探索出這麽一條航線來。


  航線在南海與南溟海域會經過諸多島嶼,而那些島嶼.……全是南溟海國的地盤: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長岩被宰了一刀又一刀,得虧他不是真正的商人,不然非氣吐血不可。


  雖然宰人特別黑,但鮫人的服務保障也是十足的好,隻要繳了買路財,一定能安全抵達炎洲,哪怕倒黴的碰上大風浪沉了船,鮫人也能將人和船撈起來。


  當然,沉船和撈船之間有時間差,不能保證人撈上來時還活著。


  畢竟鮫人遊得再快也不及陸生生物落海後淹死的速度。


  不過長岩倒沒那麽倒黴,一路平安的回到了長洲。


  看商王的意思,等正在橫掃元洲東南的大疫過了,元洲的局勢穩定點便會開啟更多的商貿往來。


  因而未來十年船隊隻負責捎信、百工之書和留學生送生活費,收集元洲各族的作物種子,順便做點生意。


  日後辛侯想開通海上商貿,這些如今跟著他學習長族語言文字的孩子們日後出海去長洲肯定比他來時舒服,那個時候,航線肯定開拓得比如今更好,沿途的中轉站該有的東西,長族和鮫人也會弄得妥妥當當的,保證往來船隻賓至如歸,錢袋幹癟。


  長河也很喜歡這份工作,不僅是因為薪酬豐厚,也因為他喜歡讓更多的人知道長族文明。


  我的文明那麽優秀,就應該讓更多的人知道。


  學生們也很喜歡聽長河講課,講得格外精彩,哪怕不懂他有時下意識用的長洲典故,長河也能三言兩語解釋得讓學生聽懂。


  因著已經教了一年有餘,而學生都很刻苦,一個個對於學習頗有頭懸梁錐刺股的精神,長族文字中的常用文字,不到一年便認得差不多了,長河的教學便開始偏重於閱讀,先從通俗讀物開始,再到那些比較難啃的大部頭。


  檢查了功課,進行了一個時辰的口語聯係,再安排了未來一旬的課程,長河收拾收拾便準備下班了,被學生詢問要不要去看擊鞠。


  “沒錢。”長河想也不想的回答。


  他所有的生活費都給造篾歲了。


  “不用錢。”學生道。


  長河奇道:“造篾先生吃錯藥了?”


  恨不得每個席位都換來足夠的利益,怎會讓人白嫖?


  “看擊鞠的人越來越少,造篾先生允許我們沒事時也去坐坐。”學生解釋道。


  長河怔了下,略加思索便反應過來為何。


  擊鞠場的大客戶都是貴族,但並非隻賺貴族的錢,也賺氓庶的錢。


  雖然大部分氓隸都是赤貧,但也有少部分氓庶是富戶地主,家裏有些積蓄,而擊鞠場的門票也不貴,不時能來看一看。


  蒲阪是帝國的雙子中心之一,又有漓水這一天然航路,不論是貴族還是富戶的密度都是帝國之冠。


  但,西荒戰事這麽多年,辛侯在冀州刮地三尺,但別的地方也同樣在為這場戰爭付出,包括王畿。


  軍賦征了一次又一次,徭役亦是一征再征。


  莫說底層氓隸了,便是氓庶地主都破產了一大片,自然不會有錢來看擊鞠場,哪怕擊鞠場為了薄利多銷,門票錢真的賣得很便宜,但再便宜,一枚門票的價錢也能吃一餐飯食。


  說起來,造篾歲的燥鬱脫發也是這兩年的事。


  以前擊鞠場收入多,他還能靠擊鞠場的收益來緩解壓力,當擊鞠場的收益開始不景氣.……雙重壓力。


  如今大概是認清現實了,加之想烘托一下氣氛,允許擊鞠場的人員占用空座。


  學生邀請,長河不忍也不想拒絕,便一同去看擊鞠,他也很喜歡擊鞠這種遊戲。


  長洲也有馬,卻並未發展出擊鞠這種遊戲。


  擊鞠起源於遊牧圈,長洲的麵積比元洲還遼闊,但元洲五大種族加起來有數萬萬人口,填充了從熱帶到冰原所有的空間,長洲卻有兩三千萬人口,連最肥沃的河流平原都沒填滿。


  生存空間足夠,比起逐水草而居的遊牧,智慧生物自然更喜歡農耕定居。


  遊牧文化圈不夠發達,擊鞠這類遊戲並沒有足夠的誕生土壤。


  為了將擊鞠推廣開來辛箏費了不少心思,完善和統一了擊鞠遊戲的規則,還玩出了新花樣。


  多人組隊在場上比賽,得分最高者贏。


  贏者不僅有獎金,門票的利潤也會分兩成給比賽的隊伍,以此鼓勵比賽的隊伍打得更精彩,吸引更多的觀眾。


  最開始時參賽的都是貴族少年少女們組成的擊鞠隊。


  沒辦法,擊鞠是騎在馬上打球,想組建擊鞠隊得先有馬,但馬是戰略物資,比牛還貴。


  長河了解過,市麵上一匹好馬的價格至少也需二三十兩金子。


  除了可以通過匹馬丘牛賦獲得源源不斷的牛馬的貴族,誰玩得起擊鞠?


  匹馬丘牛,貴族封地裏以丘為單位,出一匹馬三頭牛給封君,莫說玩擊鞠,便是自己組個擊鞠隊也未嚐不可。


  貴族們顯然很愛玩,尤其是這種贏了格外有臉的比賽。


  再後來,辛侯從辛原弄來了更多的駿馬,租借馬匹和馬場給氓庶,讓氓庶也參與了進來,參賽的隊伍越來越多,比賽也越來越.……至少現在很精彩。


  剛開始時那些氓庶完全趕不上自小接受精英教育的貴族,隻能做為後者的陪襯,但基數上去了,自然會有天才湧出。


  貴族們.……自然不高興,大家都是貴族,輸贏是兵家常事,但輸給賤民就太丟臉了,果斷搞死後者。


  思路沒有錯,打殺個把賤民而已,但這麽做會影響到比賽的精彩,最終影響到擊鞠場的收益。


  斷人財路,甚於殺人父母。


  辛侯毫不猶豫的將那名沒品貴族及其全族送黃泉幽冥吃團圓飯,順手發了一筆橫財,自此擊鞠場的秩序得到了維護,比賽越來越精彩。


  長河第一次看擊鞠時看到的比單純看精彩比賽的人更多一些。


  這座擊鞠場是一座培養精兵的練兵營。


  擊鞠是團隊比賽,團隊比賽想要贏,團隊紀律以及隊長的禦下能力極為重要。


  當然,個體能力也很重要,但隻有肌肉沒有腦子也必敗。


  不過,沒人是真正的傻子。


  長河坐在觀眾席上瞅了瞅向即將上場的擊鞠隊交代著什麽的少女。


  自己不長腦子,那就找個外置腦子。


  發覺腦子不夠用後的擊鞠隊們紛紛尋找了狗頭軍師,狗頭軍師不用上場比賽,但需要包攬大部分需要動腦的事,塞前了解對手、比賽用什麽對策擊敗對手.……林林總總一大堆,不管是怎麽上任的,最後能夠幹好這份工作的人,要麽軍事才華過人,要麽軍事天賦過人,憑著天賦和實戰追上了別人。


  時至今日,擊鞠隊配狗頭軍師已成了標準搭配。


  長河瞧著,給這些擊鞠隊武器甲胄便是現成的精兵,還是廟雖小,五髒俱全的那種,亂世時吸納足夠的人手便是一支軍隊。


  長河擰眉深思。


  他不認為辛侯不懂這些擊鞠隊的軍事作用,但……一個諸侯能在帝都明目張膽的練兵養兵,還是花得別人的錢,委實人才,可再人才,這麽做有什麽意義


  她還想通過控製蒲阪成為人王不成?


  長河這些日子也了解過人族帝國的規則。


  諸侯與王是不能兼任的。


  成為王就意味著放棄對諸侯國君之位的繼承權。


  當然,對此,曆代人王也各有各的對策,自己不能繼承國君之位,可以讓自己的子嗣繼承,沒有子嗣的也可以讓兄弟姐妹子侄繼承,至於人王以後生的孩子可以再分封。


  若是可以,估計人王更想讓後代繼承王位。然青帝明確定下了人王未出五服的血親以及所有直係不能參加下一任王位的角逐,下下一任倒是可以,但中間的人王也不是傻的,必定努力削弱前任留下的勢力。


  曆史上不是沒人想通過控製下一任讓繼任做傀儡,以決定下下一任王位是自己的後代,但根本不長久。


  直接將王位傳給後代的也有,不過.……扶風氏的前車之鑒太慘烈了。


  帝國有史以來第一個被剁成肉醬,子孫被屠殺殆盡的王。


  一個人最恐懼也最殘忍的事,不論生前的還是身後的,白帝讓扶風氏全都體驗了一遍。


  要不是扶風氏是黃帝子孫,而黃帝是帝君,對人族的功績太過彪炳,很難說白帝會不會將黃帝的王陵給掘了揚一把骨灰。


  因此最近的兩千年,氏族們都朝著控製更多的土地、人口以及財富努力,沒有王的名,有王的實權也不錯。


  想法很好,唯一的問題是,當權力完全固化,每個人的一生從生下來便已注定,努力也罷,懶惰也罷,結果都是一樣的,這樣的社會能不出問題?


  長洲近幾百年的曆史便充分證明了一件事:社會發展需要變化,如果沒有變化了,那是災難。


  慶幸的是,長族的危機還在初期,還能挽回。


  商王精挑細選一大堆天才送到異域留學便是為了尋求變化,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隻要能帶來變化就好。


  人族比長族要不幸,病入膏盲,沒得治。


  但再沒得治,諸侯不可為王仍舊是鐵律。


  辛侯不可能問鼎王位,而且,控製蒲阪也控製不了帝國。


  諸侯管不了公卿貴族,王管不了諸侯。


  現在還沒完全撕破臉.……不,已經開始撕破臉了,揚州下淮國已出現了第一樁臣代君的案例,要不了多久,臣代君就該此起彼伏了。


  蒲阪隻是王權象征,但凡有個諸侯自立為王,這個象征就該不值錢了。


  費大勁控製蒲阪根本不劃算,有這功夫還不如好好發展自己的方國。


  思緒正起伏著,卻被喧嘩聲驚擾,長河扭頭望去,發現喧嘩來自於貴族們坐在貴賓席位。


  隔得有點遠,聽不太清,再加上方才一直在走神,長河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便詢問了下自己的學生。


  學生答道:“有人壓了百金,真有錢。”


  說到最後,學生的語氣甚為豔羨,百金能讓擊鞠場所有人吃用很久的。


  長河:“.……是挺有錢。”


  他沒記錯的話,元洲金子的購買力可比長洲金子大多了。


  百金拿來賭博。


  真是有錢任性。


  也就這些人是貴族,可以靠著封地上的氓隸有著穩定的收入,實在缺錢可以加稅,或者帶兵搶肥得流油的商旅,不然早破產了。


  擊鞠風靡帝國,賭馬自然也興盛了起來。


  據他所知,光是擊鞠場這些年就成功讓無數賭徒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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