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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少昊君離

  辛箏回來的日子比預期遲了小半個月,君離一路整頓湟水秩序整頓到襄儀渡,又等了兩天才等到頗為……狼狽的辛箏。


  從一艘走/私鹹魚的走/私船上下來的,五感加強的君離下意識便想退後,但很快想起那是辛箏,又止住了向後的步伐,並向前湊到辛箏麵前。


  “遇到什麽麻煩了?”


  沒有什麽麻煩的話,君離相信辛箏不會放著好好的客船不坐跑去擠走/私船。


  “有熱水嗎?”辛箏問。“我要洗澡,有事等我洗完了再聊。”


  君離自然為辛箏準備了熱水,每天都有準備,若辛箏當天沒回來,便自己用掉,不至於浪費。


  辛箏泡了半個時辰的熱水浴,最終抱著一隻燃著濃鬱艾草香的香爐出現在用下餔的君離麵前。


  君離差點讓熏著,不由無語。“你怎麽每回焚香都是艾香?”


  貴族用香不是一般的講究,底層貴族用便宜的檀香,身份地位更高的用香更珍貴一些,而最昂貴的香莫過於龍涎香,哪怕是人王都沒法隨心所欲的焚龍涎香。


  辛箏簡直是一股清流,要麽不焚香,焚就隻焚艾香。


  艾香的原料為苦艾,是一種隨處可見的野草,若非有驅疫的效用,又可食用充饑,根本沒人會會注意到這種植物。


  元洲的很多種族都有門前掛艾草的傳統,一為驅邪,二為驅趕蚊蟲,後者是主要作用,夏日時南方家家戶戶都會焚艾。


  單純熏香,都是出身格外卑賤的人麵見上位者前的流程,用意為驅除前者身上的肮髒。


  辛箏不論見誰都不需要熏艾,但她就是喜歡艾香。


  辛箏道:“艾香不好嗎?驅趕蚊蟲,安神助眠,幫助緩解壓力,祛風散寒,扶正祛邪,溫經通絡,緩解宮寒、經痛,保養脾胃,改善消化不良,預防感冒,增強免疫力,你能找到比它更實用更廉價的香嗎?”


  “實用和廉價哪個是重點?”


  “物美價廉是重點。”辛箏回答。


  君離噎住。


  辛箏將香爐放在食案上,哪怕泡了半個時辰也還是感覺一身鹹魚的臭味,猶豫要不要再加一把香,但考慮了下盲人的嗅覺,再加一把香的話,香味就該濃鬱得君離落荒而逃了。


  大抵因為嗅覺過於敏銳的緣故,君離不愛熏香,雖然不會幹涉別人熏香,但別人身上香味太濃的話,他都會盡量保持距離。


  辛箏一邊拿箸一邊問:“你怎麽會跑到這來等我?”


  “你比你信上說的日期遲了,我擔心。”君離回答。


  辛箏聞言怔了下,真直白。“路上遇到了的麻煩有點多,再加上去拜訪了一個向往很久的人,耽誤了時間。”


  “向往很久的人?”君離奇道。“何人竟能讓你如此評價?”


  “山鬼。”


  君離覺得能理解,辛箏對山鬼的興趣非一日之事,隻是這些年一直抽不出時間,如今有機會自然見縫插針跑一趟敖岸山。


  “感覺如何?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還是名副其實。”


  辛箏一臉的一言難盡。“祂比我想象的更有才,但我無法像搞定青婧一般搞定祂。”


  君離大為驚奇。“這世上竟有你收服不了的人才?”


  相識這些年,他可是發現了,隻有辛箏暫時不需要的人才,沒有她收服不了的人才。


  不論是災難君王還是當年昆北考核時的昆北貴族們,後者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仍舊對辛箏忠心耿耿,明明當年被辛箏扔去挖渠修路死了一大堆人,卻神奇的一點都不恨辛箏。


  辛箏唔了聲。“我給不了祂想要的。”


  山鬼已經死了。


  祂最惦念的事,辛箏大概也能猜到。


  幹掉修,但從倆人的相處模式,辛箏不難猜到,山鬼為這個目標努力過很久很多次,最終的成果……大概就是修如今半邊血肉半邊白骨的神奇狀態。


  但,一個人都神奇到這般還不死,辛箏也不知有什麽法子能弄死祂。


  也不是沒想過找青婧幫忙,青婧對這麽神奇的存在肯定很感興趣,但修對青婧也同樣很感興趣。


  修不是普通人。


  普通人碰上青婧,倒黴的肯定是前者。


  但修,辛箏不確定。


  既然幹不掉修,若還有別的所求也不錯。


  辛箏思考過,山鬼還真的可能有第二個夙願。


  重建昔日文明,但山鬼是夫諸,而夫諸,從元洲已知的曆史和神話傳說不難看出,夫諸在久遠到無法想象的歲月裏便滅絕了。


  曆史上屈指可數的幾個頭生四角的異類,全都是返祖。


  這個族群消亡的程度不比天人遜色了。


  辛箏思來想去實在不知能和山鬼談什麽,總不能談情懷吧?

  呃,山鬼的年歲明顯驚人,辛箏不認為祂在夫諸文明滅亡後沒被人談過情懷之類的東西。


  辛箏頗為辛酸的將自己在敖岸山的遭遇同君離說了說,聽得君離目瞪口呆。


  這顆星球上以前還有過更繁華的文明?


  辛箏咬了一口新鮮的卷耳,幸災樂禍的笑道:“不過我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是九方燮,你沒看到他知道山鬼不是女人時的眼神。”


  君離也呆了下。“九方先生怎麽可能將男人當做女人?”


  且不說男女之間的差異,就是神裔氏族的教育裏是有解剖課的。


  辛箏道:“這個嘛,唔,你覺得一滴水它是公的還是母的?”


  君離道:“雖然文學作品和神話傳說裏世人多以女人做為水的形象,但那隻是人的想象,水本身應當是沒有性別的.……你是想說,山鬼和水一樣,並無性別?”


  辛箏點頭。“他要真想追山鬼,情敵除了男人還會有女人,雖然我覺得山鬼根本不可能看上誰。沒有性別意味著祂根本沒有自己是男人或是女人的認知,而愛情存在於男女之間,同性之間雖然也有,但愛情的本質是尋找更適合繁衍後代的對像,可山鬼,我懷疑祂繁衍後代的方式就不是有/性生/殖。”


  就像望舒提到過的同樣沒有性別的無相,繁衍後代的方式是分裂。


  “都不需要有/性生/殖的物種,還會有愛情這種東西存在嗎?”辛箏甚為懷疑。


  君離聞言愈發無語。“你的關注點真是一如既往的清奇。”


  辛箏道:“這說明我思路開闊。”


  幹掉一盆卷耳填了三分肚子,辛箏打量起了君離的臉。


  這麽多年經常見,她對君離的臉已經熟悉得沒感覺了,或者說跟早上起床對鏡梳妝時看到自己的臉時差不多感覺,失去了美醜的辨識感。


  如今認真仔細的一瞧,辛箏發現,和十多年前初見時對比,這人真是生得越來越好看了。


  她見過的所有人裏,單論皮相,最美的當屬君離與望舒。


  不同於望舒那種瑰麗如青婧曾向她講述見聞時描繪的極北才能見到的極光之美,君離的美如產自斷雲雪山深處的雲玉,雋永奪目,且隨時光的沉澱愈發的美好,如詩如畫。


  皮相之美易得,至少在她這個身份地位,美麗得皮相並不稀奇。


  這兩位最與眾不同的便在於,擁有各自性別領域無人能及的皮相之餘還擁有毫不遜色於皮相的氣質風華。


  一加一遠遠大於二。


  感覺到辛箏盯著自己臉的目光有些奇異,有點……像剛認識那兩年時,君離奇道:“你在想什麽?”


  在對美色失去感覺多年後居然又恢複了曾經的目光。


  辛箏坦誠回答:“我在想你願不願意和我睡。”


  君離:“.……”


  辛箏道:“男女飲食,人倫也,有何好驚奇的?”


  君離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窮桑氏的使者已經在蒲阪了。”


  辛箏怔了下,旋即反應過來什麽意思。“難怪。”


  “難怪什麽?”


  “難怪我明明沒走冀州路線,上岸後還是有沒完沒了的刺客死士。”辛箏道。“辛鹿狗急跳牆了呀。”


  君離亦是一驚。“刺客死士?你方才可沒說這個。”


  “這種無聊的日常有什麽好說的?”辛箏不以為然,被刺客死士拜訪真的是她日常中的日常,完全沒有提的意義。“不過現在的重點不是我的婚事,是我在向你求歡,你別轉移話題。”


  君離頓覺喉頭有點腥甜,他是在轉移話題嗎?

  想了想辛箏的思維三觀,君離道:“我得先弄清楚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你為何會突然想到向我求歡?”君離道,能二十歲了還不開竅……雖然他的母係親屬因為神裔氏族特殊的情況而多奇女子,但辛箏無疑更奇,雖然她不開竅的原因更可能是為了省錢,拒絕開竅。


  辛箏遲疑了下,還是坦誠道:“我睡覺時周圍有人接近,我會無意識的殺死接近我的人。”


  君離點頭。“我知道。”


  “我快成婚了。”辛箏繼續道。


  君離懂了。“你想找我練習,提前適應未來身邊躺另一個人的感覺。”


  辛箏笑。“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雀奴。”


  君離喉頭愈發腥甜。


  他真是一點都不想要這種知己。


  大抵是見君離臉色太難看,辛箏無奈道:“你若不願我也不會勉強你。”


  至於臉色難看得跟吞了黃連似的嗎?


  君離問:“然後呢?”


  辛箏:“什麽?”


  “我若拒絕你,你會做什麽?”


  “我都說了我不會強迫你的,認識這麽多年,我的人品還不至於這點信任保障都沒有吧?”辛箏歎道。


  “我是說,我拒絕了你,你接下來打算做什麽?”


  終於反應過來君離什麽意思,辛箏不假思索的回答:“自然是務色別的男人。”


  選擇君離是因為她在君離麵前症狀要輕一點,君離不同意也不是什麽大事,世界這麽大,男人那麽多,總有適合的。


  “不怕失手把人殺了?”


  “各種類型的都嚐試一下,看能不能慢慢適應。”辛箏回道。“不能的話,成婚時再另外想辦法。”


  君離好懸沒嘔血,須臾,咬牙道:“我答應你。”


  辛箏:“.……你不用勉強自己。”


  君離:“我沒勉強自己,我很願意。”


  辛箏:“.……”


  完全看不出來。


  雖然說要睡君離,但辛箏也沒打算馬上付之實施。


  男女之事,要麽圖子嗣,要麽圖享受。


  她不圖子嗣,隻圖享受,自然要獲得最好的體驗,不然沒意義。


  要獲得最好的享受,自然要以最好的精神狀態和身體狀態麵對。


  一路上舟車勞頓,身體的疲憊還沒消去,不適合。


  必須將精神和身體上的疲憊都消除才能開始嚐試,而這至少需要一旬。


  得虧不是圖子嗣,若是子嗣,那講究更多。


  根據青婧閑出境界搞的醫學觀察與研究,若是圖子嗣,不僅需要好好休息,飲食健康葷素搭配,戒酒戒各種不良嗜好,還得提前至少半年。


  當然,無所謂生出的後代健康與否自然可以隨心所欲。


  青婧的醫學研究成果不能保證後代一定健康,卻能保證後代不健康的概率降到最低。


  得到答複了,辛箏便繼續享用食物,讓本來已經在吐血邊緣徘徊的君離莫名的有些失落,隻是在開玩笑嗎?


  君離很快打起了精神,同辛箏說起蒲阪這些日子的變化,讓辛箏有個心理準備。


  王的權力得到了很大的加強,很有點烈火烹油的味道。


  是的。


  烈火烹油這種詞用在一個王的身上有些不合適,但王如今的情況真的有給君離這種感覺。


  烈火烹油。


  繁華之後緊隨的是一地荒蕪。


  雖然現在還沒到荒蕪的程度。


  不過隨著王在王畿的權力不斷加強,內外壓力也的確蜂擁而來。


  沃州那邊龍伯還在和少昊部僵持著。


  揚州下淮國臣代君。


  青州赫胥叛徒南下攻城略地。


  還有,席卷了青州和揚州,正在向越州蔓延的大疫。


  大疫屬於天災,人也無能為力,隻能等待染病的都死了,大疫自然而然就退了,如同曆史上的鼠疫。


  沃州的戰事因為龍伯雖然南下了,但並沒有一口氣吃下沃州的打算,更像是穩紮穩打。


  打下一座城,遷徙人口過來接手土地和開發資源,等將地盤給控製了再打新的地盤。


  一時半會沃州不會完全淪陷,王的做法是提供少昊氏支援,避免丟失的土地太多。


  衡量輕重緩急後放在第一位的是揚州下淮國。


  臣代君的例子不能開,一旦開了,帝國如今的諸侯方國得有一半要改朝換代,禮樂天下也將迎來最為徹底的崩潰。


  王師已經在向南方諸國征船準備派遣王師遠征揚州。


  辛箏對此甚為佩服。“帝國禮崩樂壞無法挽回,他居然還想著糊這個滿目瘡痍的罐子。”


  君離奇道:“那若是你,你不會攻下淮國?”


  辛箏道:“當然不會。”


  “但以臣代君,何其惡劣。”君離道。


  辛箏點頭。“是啊,太惡劣了,所以我會告訴戴氏,隻要他們能滅了在青州為禍的赫胥叛徒,我會冊封他們為諸侯。”


  君離:“.……破罐子破摔?”


  “本來就夠破了,也不怕更破了。”辛箏不以為然。


  “那以後呢?更多的權臣會取代諸侯。”


  辛箏想了想,問:“若人族不再有方國與諸侯呢?”


  君離驚得箸都掉了。


  半晌,君離才虛弱的道:“我以為,你隻是看貴族不順眼。”


  辛箏道:“對啊,我看貴族不順眼,在貴族的封地上,我是國君,我說話還不如貴族有用,封地上的人口稅賦軍隊也都是貴族的,不是我的,貴族隻要看我不順眼便可以帶領自己的兵馬驅逐我,殺死我,我當然看貴族不順眼。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一件事?”


  “什麽事?”


  “諸侯的本質。”辛箏說完嚼了一箸魚肉靜靜的觀察著君離的反應。


  君離思考了一會兒,問:“你是想說,諸侯是更大的貴族封君?”


  辛箏笑。“是啊,所以,國君會看貴族不順眼,王又怎麽可能看諸侯順眼?”


  有理有據,君離無法反駁,隻能道:“天下諸侯容不得你這般念頭。”


  辛箏不以為然。“我不需要諸侯的支持。”


  狼吃羊可不會征詢羊的同意。


  君離道:“我知道你不需要,但你有沒有想過,破罐子破摔,滅盡所有方國燒一個新罐子的過程會有多少生靈死去?而且,沒了諸侯分權,王權獨大,沒有顧慮,當在位的人王想將王位傳給子孫而非禪讓時該怎麽辦?”


  “王權不會失去約束的。”辛箏道。“要成為一個規則秩序中的上位者,就必須遵守規則秩序,當然,打破秩序的肯定會有。所以開民智很重要,隻要讓所有人都明白血統神聖性的扯淡,那麽未來有人想廢禪讓時要麽想辦法說服開了民智的氓隸相信能力出眾之人的後代天賦異稟,要麽幹翻所有氓隸。”


  “至於死人。”辛箏思考了一會兒,問君離:“每天殺一個人,一年殺一次人,一次殺百人,哪個死得人更多?”


  君離道:“自然是前者。”


  辛箏道。“是啊,每天殺一個人,一年下來三四百人,比後者多多了,但論起對人的震撼與怵目驚心,前者卻是遠不如後者。但,你不能因為前者不似後者般震撼衝擊人心,便說它比後者好。”


  君離愣住。


  辛箏繼續道:“不過也不怪你,這是人的短視、逃避還有安逸天性決定的,隻要刀沒砍到自己脖頸上,一年殺一個人的世道是那麽的美好。”


  君離奇道。“那你是如何看到的?”


  辛箏聞言抿了抿唇,仿若認真思考了須臾。“大抵是我思維邏輯更開闊。”


  看任何的事物第一反應都是思考其背後有什麽危險。


  越是美好的東西,她的症狀就越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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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百章了,辛箏別說中興了,連王位都還沒坐上去.……作者好想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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