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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青婧

  “我給了他們幾枚返老還童的丹藥。”青婧回道。


  這回答太出人意料,葛天侯好一會才想起眼前這敗類是赫赫有名的災難君王,而災難君王的罄竹難書的豐功偉績出發點是抓人做實驗。


  “你之前的心頭血藥引造成的破壞還不夠嗎?”葛天侯擰眉。


  因為弄了一份方子給井稚煉藥的緣故,他是知道青婧一張丹方造成了多少人的死亡。


  心頭血丹藥的確能延年益壽,但,它不是以一補一。


  第二枚丹藥需要用到的心頭是第一枚的兩倍,第三枚三倍,一路倍增……僅是冀州一地便有近百萬氓隸被屠殺取血煉藥。


  青婧挑眉。“那跟我有什麽關係?又不是我殺的。”


  葛天侯深呼吸,不能罵不能罵,這是自己生的,自己生的,不管罵什麽都會牽連自己。“沒你的丹方,不會有那麽多事。”


  “同樣是劍,有的人用來保護別人,有的人用來欺淩別人。”青婧問:“是鑄劍的匠人有罪,還是劍有罪,亦或是,執劍者有罪?而且,你不是也煉了一份藥。”


  葛天侯歎道:“人性禁不起考驗,也不應該去考驗。”


  倒黴的是他偏偏遇到了。


  更倒黴的是井稚夠強,死也不肯喝藥。


  “如今想想,我很慶幸稚拒絕喝藥。”葛天侯捧著沉重的飯碗道。“我沒法想像她失去理智,被藥物和殺戮所控製的模樣,她那麽驕傲,更不可能接受自己變成那樣。比起喝藥的後果,我覺得,自己變成了鰥夫也沒那麽不能接受了。”


  不論是他還是井稚都談不上仁君,甚至都有些偏殘暴,但殘暴也是區別的。


  知道自己在幹什麽還是要殺,那是殘暴。


  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渾渾噩噩的殺,也是殘暴。


  青婧道:“我也慶幸她沒吃,否則我可治不了後遺症,搞不好最後還要捅她一劍。”


  葛天侯沉默了一瞬,再次告訴自己這是親生的,親生的,對方不做人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而是四十多年了,自己應該習慣,習慣就好。“這回的方子又有什麽副作用?要吃多少人?”


  “我改良了,不用吃人。”


  葛天侯沒被青婧的文字遊戲糊弄過去。“不用吃人,那就是有別的副作用。”


  “丹藥雖然能讓人的身體狀態漸漸回到年輕時,甚至白發轉黑,但需要燃燒壽命。”


  “誰的壽命?”


  “誰吃就是誰的。”


  葛天侯懂了。“你研製的藥究竟是延年益壽還是早死早超生?”


  “我想研究的是長生藥。”青婧道。“但長生也有區別的?”


  “什麽區別?”


  “若你能活到一萬歲,但你一直都會衰老,頭發慢慢變白,全部掉光,皮膚全是褶子,骨頭因為鈣質流失而鬆脆,碰一下都可能骨折,體質衰敗,對疾病的抵抗力底下,動不動就生病……”


  葛天侯不假思索的道:“我寧願英年而逝。”


  “我不想英年而逝,但也不想要那樣的長生。”青婧理解道。“我想要的長生是生理機能保持在最飽滿的狀態活一萬年,十萬年,百萬年。”


  葛天侯發自肺腑道:“很有誌氣。”


  人族文明的長度都沒超過一萬年呢。


  不過,葛天侯瞅了瞅青婧十三四歲的外形,因為修煉有成而衰老緩慢的人族也不是沒有,但從未有人能如青婧這般,身體停止在這麽年輕的模樣。衰老緩慢不是停止衰老,本質上還是會老的,哪怕是看似容貌能夠百年不變的巫女,最終也是會衰老而亡的。但青婧,她都四十幾歲了,再緩慢也不該還這麽年輕。


  葛天侯皺眉問:“你現在的模樣是燃燒了多少年的壽命?不老的前提是長生,你莫要本末倒置。”


  自己的女兒的下限,葛天侯是非常有信心的,相信青婧毫無下限可言,但沒下限不等於沒腦子。


  借別人的命續自己的命,顯然是多借少續,跟驢打滾似的,到最後可能天下人的生命加一塊都不夠續一年命的。


  不是燒別的命,那就隻能是燒自己的命。


  青婧隨意道:“放心放心,我才不會為了保持身體機能的狀態而犧牲壽命。”


  葛天侯想放心,但想想青婧一張可以延續生命的丹方引起的人心貪婪,很難不放心。


  心頭血為引的丹藥是有嚴重的副作用,但它實打實的能夠延續生命,哪怕有大批急先鋒的遣詞造句在前,仍舊有很多人在年邁或快死時吞服丹藥,或為恢複更充沛的精力,或為延續生命。


  “那你如何做到如今這般的?”


  “我不知道。”


  葛天侯詫異的看著青婧,什麽叫你不知道?


  “我對自己做的實驗太多了,層層累積,我發現的時候我就已經變成如今這般了。”青婧也很無奈。


  理論上她已經找到了長生的正確方向,但她對自己做過的實驗太多了,天知道究竟是哪些實驗累積產生了質變效果。


  不過沒關係,她已經將自己對自己做過的所有實驗都給回憶起來了,這回回到葛天國,正好一一實驗對比。


  葛天侯一臉的一言難盡。“先巫女怎會將你教.……”


  想說巫女無光的不是,但想想青婧幼時的心性,葛天侯又不確定這究竟是無光養的還是青婧自己長歪的。換個人可能是無光的責任,但這是自己的崽,葛天侯很難昧著良心把責任都甩給無光。


  “罷了。”葛天侯道。“你現在沒事就好。”


  長生話題太糟心,葛天侯將話題重新拉回了朝政。“叛亂的貴族你打算如何處置?若都殺了,怕是會失去人心。”


  沒辦法,這年頭隻有貴族階層的識字率高,氓隸就沒幾個識字的,大肆屠殺貴族一時爽,事後沒人治理地盤。


  這也是曆史上很多國君被臣子造反,但最終仍舊原諒造反的貴族,隻誅首惡,不滅全族的原因。


  他和井稚生的時候好點,前期為了震懾全國屠殺貴族,貴族們回以冷暴力,他與井稚便幹脆大量任用從別的國家來的遊士,折騰了數年,給了本土貴族緊迫感,這才開始積極起來。


  但血統分封製存在了數千年,是比嫡長繼承製和一夫一妻的婚姻製更加久遠的傳統,越是傳統的東西,越是盤根錯節,難以拔除。


  他與井稚努力了近五十年,葛天國的分封貴族勢力仍舊很強大。


  來自別國的遊士都是貴族旁支和庶孽,追求的都是分封,若國君不能在他們立下功績時給予封地做為賞賜,炒了主公跳槽不帶半點猶豫的。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往封地派遣官吏,削弱新貴對封地的控製權,避免跟舊貴族似的,封地隻有一個主人,不是國君,是封君,國君?那是哪根蔥?

  青婧給葛天侯夾了一箸新鮮的卷耳,非常坦然的回答:“男的留下來,女的都賣掉。”


  “留下來做什麽?”葛天侯問。


  任何一個正常的政客把人留下都是為了寬饒,打算和貴族談條件互相妥協,但青婧能以常理論嗎?

  “做實驗啊。”青婧理所當然的回答。“直接殺了太浪費了,不如當實驗材料發揮餘熱,待我日後研究出如何無副作用且成本低的延長壽命之法,所有人都會感謝他們的犧牲。”


  葛天侯沉默了一瞬,沒跟青婧討論犧牲這個詞的含義,以及這個詞正確的使用場合,而是道:“你要做實驗,換成庶人奴隸吧。”


  青婧沒吭聲。


  葛天侯道:“我並非想約束你,隻是不希望你再惹上無謂的麻煩。氓隸如豚犬,你是嗣君,殺些氓隸不會有任何影響,但殺貴族,還是以近乎虐殺的方式,必定引起公憤。”


  “我沒打算殺他們。”


  “但你的行為比虐殺更殘忍。”葛天侯道。


  虐殺好歹還有結束的時候,青婧的實驗卻是生命不息,折磨不止。


  葛天侯放輕了聲音:“我不希望你再被舉世追殺。”


  青婧道:“氓隸一生都沒吃幾頓飽飯,營養不良,身體底子太差了,往往一輪實驗還沒結束就不能再用了。貴族飽食終日,身體不缺營養,發育良好,底子厚,更耐用。”


  “氓隸多,不耐用,可以以量彌補缺點。”葛天侯道。


  青婧無語。“你真執著。”


  “寧殺一千個氓隸不殺一個貴族。”葛天侯道。“前者很容易壓下去,後者卻會很麻煩。”


  “那也隻是麻煩一些而已。”青婧不以為然。“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我不想將就。”


  想了想,青婧安慰道:“上位者對下位者的生殺予奪是與生俱來的權力,整個帝國還有誰比我更尊貴?我有權力對任何人做任何事,這是我的合法權益。”


  葛天侯回以嗬嗬。


  禮崩樂壞數百年,被臣子給幹掉的君王不知凡幾,甚至葛天侯自己的上位都是不合法的。


  “放心,同樣的錯誤我不會犯第二次,而且我上次被人滿世界追殺也不全是我天怒人怨的緣故。”青婧道。“真要因為我收集材料的事,哪還會容我晃蕩那麽多年才開始剿殺我。”


  巫子和嗣君不同,嗣君殺了,還有一大堆替代的,但巫子的隨緣遴選,殺了的話,可能就沒有繼承人了。


  這也是她當年隻是被驅逐而非被賜死,離開玉宮後作天作地,人神共憤,卻一直平安無事,固然有她自身強大的緣故,但更主要的因素還是她巫子的身份。


  誰也不能保證望舒不會有意外,而一旦望舒有意外,她就是下一任巫女,不管她曾經幹過什麽。


  後來被追殺,也是因為巫宗內部的權力變更。


  巫宗曆史上有幽禁巫女的先例,卻從未有過臣子殺死巫女的先例,哪怕有這個念頭都是不可饒恕的大罪,何況動手。


  巫女再怎樣也號稱神之化身,哪怕權力的掌控者不信這玩意,但萬民信啊。


  曆代巫女奇葩歸奇葩,但在守護人族這方麵卻從來盡職,比起時不時出昏君的王權,每一代巫女都極為出色,一代代積累下來,萬民是真的發自內心的相信巫女是神之化身的說法。


  若有一日王權與巫女隻能選一個信任,天下萬民肯定信巫女。


  甚至王侯貴族們都可以肯定說:自己不能保證自己不會因為更大的利益而背叛人族,卻可以保證不論多大的利益,巫女都不會背叛人族。


  是的,巫女,不是神權,巫女代表神權,神權卻不代表巫女。


  這種區分使得十巫永遠都無法取代巫女。


  萬民相信巫女,也相信十巫,但相信後者是因為前者給予後者權力,可不是因為後者自己多值得信任。


  望舒跳冰澗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剛烈成功坑了所有人,包括青婧。


  先君被臣子幹掉後,繼任者很難不思考一個問題:你們可以因為不滿意前任就把她給幹掉了,來日不會同樣殺死我嗎?


  而臣子也會因為新君的多疑而更加控製新君,架空君王的權力。


  十巫都很清楚青婧什麽德行,不認為青婧能被控製,再加上前任的死,傻子都不會認為青婧會不以前任的死為由大開殺戒。


  具體心路曆程隻有當事人知道,結果卻是眾所周知的:玉宮不再包庇青婧的惡行,惡者終於迎來惡報。


  勸阻不了青婧,葛天侯隻能放棄,孩子大了,不由人了。“男人你要用來做實驗,那女人呢?”


  葛天侯相信青婧絕對不會是單純的人口/買賣。


  “那些女子都是貴族,貴族很少有不識字的。”青婧道。


  感謝白帝在位時對文化的重視,雖然沒做到讓每個氓隸都識字,但她做到了強迫每個貴族都識字,而她長達四百年的統治讓貴族將文化教育變成了傳統。


  哪怕冀州鄙女風氣非常的嚴重,但貴族女子普遍識字。


  葛天侯不解,識字又如何?真不是每個冀州環境裏長大的女子都跟井稚一樣充滿野心,無視環境對自己女子就該卑弱的洗腦,甚至,被念得煩了幹脆利索的用屠刀回應,殺到別人閉嘴。


  “能識字,就能幹很多的事。”青婧道。


  “但冀州的風氣。”葛天侯道。“葛天國的風氣雖然相對好很多,但大環境的壓迫不是那麽容易克服的。”


  青婧不以為然:“我不是她們的父母,沒有慣著她們的義務,不能克服就去死。”


  這很青婧。


  葛天侯道:“既然這樣你一並用來做材料不是更省事?”


  還能省卻調/教過程。


  青婧點頭。“我想,但兕子隻要女人,辛國如今男多女少,她需要更多的女人來平衡男女人口比例,她強迫症太嚴重了,追求一比一。”


  葛天侯注意到青婧提到兕子這個名字時眼神非常的.……正常,有情緒波動。“兕子是誰?”


  “我的弟子和友人。”青婧回答。“一個很有意思的小家夥。”


  葛天侯問:“你回來和她有關?”


  青婧回答:“我回來是因為你,我要繼承國君之位是因為她。”


  葛天侯說不上自己是欣慰還是不高興,但還是問:“她讓你回來隻是為了人口?”


  “當然不是,她要的是冀州徹底亂起來。”青婧回答。“這些人口隻是我打算和她做筆生意罷了,那麽多貴族都被清理掉,留下的地盤都需要人手官吏,兩個貴族女子換一個辛國培養的胥吏。”


  葛天侯嘴角抽了抽,最終還是沒說什麽,想說的太多便是無話可說。


  “不過為了保證那些貴族女子去了辛國以後能聽話,避免兕子投訴我,交貨給辛國之前讓她們去做半年的奴隸,就……”青婧想了想,道:“我打算修幾條渠,就讓她們去修渠好了。”


  葛天侯愣住。“貴族連地都沒下過,你讓她們去做比下地更沉重的修渠,就不怕她們死光了嗎?”


  青婧想也不想的回答:“死光了的話,葛天國也還有別的貴族,哪怕葛天國沒有了,冀州數百國族,最不缺的便是貴族。”


  你贏了。


  葛天侯服了。


  對於貴族的處置父女倆迅速達成了一致:全聽青婧的。


  對於嗣君與三公子的處置也同樣達成了默契:全聽葛天侯的。


  雖然對於孩子們將權力看得比自己更重非常的失望,但葛天侯也不打算因此就殺了兩個孩子,卻也不想再見他們。


  將人留在葛天國幽禁起來,怕兩個孩子被關著也不安分,私底下繼續找青婧麻煩,青婧若不耐煩了,是不會介意再殺兩個手足的,葛天侯權衡一番後做出的決定是將兩個孩子打包送去辛國求學。


  他不相信辛侯,但他相信青婧的識人能力,青婧對辛侯充滿信任,辛侯想來會照顧好青婧的血親,哪怕青婧根本不在意這些血親。


  拒絕了兩個孩子請求見自己一麵的要求,葛天侯非常冷硬的讓人將一子一女兩大家子都押上了遠行的馬車。


  青婧完全沒過問半分,也沒空。


  原計劃是打壓削弱了貴族的勢力,收回了大片土地,再興修水利,先將生產增加起來,結果……周遭國家也不相信她是葛天侯的嫡女,認為葛天侯是老來昏了頭。


  猛虎年邁得腦子開始出問題了,如此大好機會不做點什麽多對不起自己?

  青婧非常無奈的放下手裏的水利工程計劃將政務甩給葛天侯,自己帶著兵馬出征了。


  葛天侯做好了戰爭打個一年半載的心理準備,這年頭的戰爭都是如此,然而,青婧不到一個月就結束了戰事。


  帶著幾千人馬在前線拖住了十二國聯軍主力,再讓葛天國的主力撲向鄰居們後方空虛的都城。


  打到這份上還怎麽打?

  滅國啊。


  葛天侯興奮不已,退位之前還能有如此一筆功績,退位都開始香起來了。


  青婧選擇和談,沒要任何土地,但提出了兩個條件。


  第一個條件,從今以後葛天國的貨物進入這些國家不能再收任何關稅。


  這一點,葛天侯想了想,覺得可以。


  葛天國的葛布生意遍布冀州,但這生意不是商人經營出來的,是他和井稚打出來的。打服了冀州東部幾乎所有的國家,簽訂了一係列通商的條款,讓他們接受葛天國的布商,不能搶劫,要給予方便。


  也因為這些因素,葛天侯能明白不征關稅對葛天國的好處。


  第二個條件,戰爭打了這麽久,死了很多人,不管是撫恤還是軍費支出都很大,青婧讓諸國賠償,開了一個諸國合起來都賠不起的賠款價位。


  青婧也知道沒人賠得起,因而表示可以用人來折價,僅限於女人,並且根據女人的出身標了不同的價格,國君的女兒價格最高,百金一位,價格便宜的是氓庶和奴隸女子,氓庶女子二十枚銅錙一個,奴隸女子五枚銅錙一個,明碼標價。不看顏色,不看學識,隻看出身和年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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