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三年（一）(2)
另一的眼睛突兀地瞪圓，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了，脖頸和臉上早就布滿了青筋，就連四肢和身上的血管都凸起了老高，仿佛隨時都能撐破皮膚爆裂開來。林一的思維早就被這一股銳金之氣掃得一片空白，在他的腦海裏隻是一劃而過了一個念頭：“這裏是洗劍池。”
七小童確實給林一扔進了洗劍池，隻是林一不知道的是，在池外的七小童雖然麵色漠然，仿佛毫不關心在洗劍池裏如同蝦米一般痙攣、抽搐、麵色可怖的林一。但是七小童的雙手，早就不知不覺地握緊了竹馬，手指微微發白。
林一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渾身的疼痛越來越濃，終於在某一刻，一股鑽心的疼突兀傳來，然後林一仿佛沒有了知覺，身體慢慢地麻木。然後一股水流好像從林一的指尖慢慢地流進了林一的身體，順著林一的胳膊擴散到了四肢百骸。林一的呼吸漸漸平穩，血管和青筋也慢慢地縮了回去，細小的水流在林一的身體裏越來越快地穿梭，順著林一的經脈流蕩，一邊流淌，一邊有新的水流注入，從最早的水滴匯聚成水流，然後匯聚成小溪，最後幹脆就是一條奔騰的大河，在林一的經脈裏奔流，林一的耳朵裏甚至傳來了河水奔騰時的咆哮。
站在洗劍池外的七小童，也慢慢放鬆了握著竹馬的手，臉上掛著一抹隱晦的笑意，看著洗劍池烏黑的池水一點點的變淡，然後清澈、透明，池中央的林一早就舒展開了身體，靜靜地躺在水麵上，七小童抬頭看了看太陽，嘴裏輕輕道：“一個時辰。”
耳邊傳來了七小童輕輕地呢喃，林一仿佛靈魂突然回到了身體，發木的眼睛突然轉動了一下，然後林一猛然坐起了身體，不出意外地嗆了一口水，好在洗劍池並不深，林一坐在池裏的時候，胸口之上還是暴露在空氣裏的。
粗重地喘息了幾聲，林一感覺剛才發生的一切都是噩夢，轉過頭一下子就看到了麵無表情的七小童，林一咧嘴道：“師兄，你這是幹什麽？”雖然此時充沛的體力和身體裏奔流不息的大河都告訴了林一，七小童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自己好，但是林一還是有些不能釋懷。
七小童仿佛沒有理會林一的意思，隻是轉過身，淡淡地說：“去劍閣二樓找大師兄吧，然後再去三樓找你二師兄，什麽時候找到八樓找到我了，我就傳你劍閣心法。”說罷，也不給林一發問的時間，身影一閃就消失了。
林一納悶地撓了撓頭，不知道七小童是什麽意思，但是還是按照七小童的要求，踏入了劍閣，爬上了第二層，老老實實地給坐在花中發愣的柳玉深深施禮，然後又去三樓找掩兵、四樓找席秋，一直爬到七樓找完厭清以後，卻什麽也找不到去往八樓找七小童的樓梯了。
林一這下子有些懵了，原本七樓到八樓的樓梯口此時被山石堵住了，林一廢了好大的力氣扒開十來塊山石，卻發現原來應該是樓梯的地方此時卻實實在在地是一方山土，林一又不死心地找來扁平的石塊，挖了好深的坑，卻依舊沒給樓梯挖出來，林一隻能放棄，扯著嗓子喊：“七師兄、七師兄。”七小童很給麵子地有呼必應，無聲無息地來到了林一身後，皺眉道：“怪叫什麽？”
林一嚇了一跳，轉身，看著七小童撓頭道：“七師兄，我已經給其他六位師兄問過安了，是不是可以教我心法了？”七小童聞言不說話，也不動作，隻是把雙手疊在胸前，盯著林一看了良久，才說：“你確定找過了？”林一撓頭，用力地點了點頭道：“找過了啊。”
輕歎一聲，七小童搖了搖頭，表情不悲不喜道：“你還是沒懂。”擺了擺手，七小童道：“從現在開始，你不管怎麽喊我我都不會出現的，什麽時候找完你其他六位師兄，什麽時候找到路到八樓找到我了，我就傳你劍閣心法，否則，你就是給這方天地喊破了，我也不會出現的。”說完，留下一頭霧水的林一，七小童消失了。
林一眨巴眨巴眼，全然沒明白七小童什麽意思，但是看七小童的表情，林一知道這次哪怕真的自己喊破了這片天地，七小童也不會出現了。待在原地站立了好久，林一還是沒有想明白七小童到底是什麽意思，不過林一說到底也不是懶惰的人，隻能從頭再來，從一樓開始重新拜見大師兄。
林一這一拜就是一個月，這一個月來，林一都不知道自己從一樓到七樓跑了多少趟，作揖做了多少次，嘴皮子都說破皮了，也沒見哪個師兄給自己一個反應，到了七樓，通往八樓的樓梯處依舊是被巨石堵住了，林一後來又搬了幾次石頭挖了幾次坑，但是結果都是和第一次一樣，一無所獲，時間久了，看到樓梯口還是被大石頭堵著，林一就知道自己又拜錯了，垂頭喪氣地又跑回了一樓。
最最慘無人道的是，林一這一個月根本就沒睡一個安穩覺。第一天林一拜見師兄拜了八九個時辰，實在頂不住了，又累又餓，就在第四層寅涯所在的海邊睡著了，結果剛睡不到半個時辰，一個大浪就拍過來給自己拍醒了。之後不管自己如何想睡，不管在第幾層，都會被莫名其妙的東西驚醒，每天至多能睡上兩個時辰。
林一不是傻子，自然知道這一切都是七小童搞的鬼，但是林一心裏終究有一股山野少年的狠勁和倔強勁，睡兩小時就睡倆小時，接著還孜孜不倦地拜師兄。好在七小童也有點良心，每次都在林一餓的受不了的時候，林一都會發現自己麵前突然出現一塊饅頭或者一碗米飯，沒肉沒菜美酒，但是林一吃得卻是格外香甜。
在吃了三五頓饅頭米飯之後，林一突然想到了什麽，抬頭對著天空道：“七師兄，七師兄，這饅頭和米飯不會是你幻化出來的吧？我不能餓死吧？”一直沒露麵的七小童終於有了一點動靜，聲音自天上來：“放心，這些都是當初我存在乾坤袋裏的食物，都是真的，並非幻化，夠你吃上十年二十年的了。”林一放心地點了點頭，笑嗬嗬地咬了口饅頭，然後麵色一變，艱難地咀嚼了幾口嘴裏的饅頭，盯著手裏剩餘的饅頭，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五千年前的饅頭？”
如此反複了一個月，林一整個人整整瘦了一圈，漆黑的眼圈似乎就沒離開過林一的眼睛，以往走山路都如履平地的林一，此時走平地都打著擺子。一個月天天隻睡兩個時辰，而且平均兩天一個饅頭或者一碗米飯，三天才一壇子水，每天還得拜見個千八百次師兄，七層樓一天爬個幾百次來回得……林一已經覺得自己很堅強了。
今天和往常一樣，林一又一次尋路失敗，回到了第二層柳玉所在的地方，有氣無力地一屁股坐在柳玉的身邊，然後毫無形象地躺下，躺在萬花從中，喃喃道：“大師兄，我到底怎麽拜你們你們才滿意啊，七師兄一直這樣麽？你們能不能替我管管他啊……”
柳玉一如既往的不說話，不在意，百花又一次絢爛的盛開，悲壯的凋謝。
林一躺在地上，渾身累得不想起來，百花就這樣在他身邊盛開、凋謝如此地反複，林一閉上了眼睛，在意識模糊地時候還在想：“等會兒肯定又要有蜜蜂來蟄我了。” 突然間，林一聽到了一絲悄然破碎的聲音，然後聲音一處連著一處，連成一片，林一聽著這個聲音，身體裏木然升騰起了一股氣息，遊走在他早就有些幹涸的經脈裏，林一從這片聲音裏聽出了生命的韻律，林一陡然睜眼，正看到萬花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