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三年(二)(1)
林一盯著眼前陡然盛開的花海若有所悟,被七小童幻化出來的柳玉似乎明白林一正在感悟什麽,原本需要一刻鍾才會凋零的花海,在剛剛盛開的時候就突兀地凋零了。
林一不動不搖地站在柳玉的身邊,看著花海不停地盛開、凋零,耳邊不斷地傳來花開、花落的聲音,恍若這片天地隻有自己和無盡的生死輪回。柳玉第一次在林一的麵前摘掉了自己腳邊那朵一直不盛開也不凋零的花朵,然後林一就看到了柳玉的劍。
通體幾近透明的土黃色長劍,三指粗細,卻隻有普通成年人胳臂的長短。柳玉摘花,花謝成劍,然後柳玉輕輕一劍,花海一半凋零一半盛,凋零盛開,如此反複,如同在林一的麵前展開了一幅輪回的長卷。
林一側著耳朵傾聽,花海不斷地盛開凋零,林一不覺時間流逝,在這裏整整站了七天,七天以後,花海又一次盛開,花朵卻爬滿了林一的全身,遠遠望去,如同一個戴著花冠的稻草人,身邊的柳玉第一次轉頭看了林一一眼,林一沒有注意到,他的所有心思都在仔細傾聽開在耳邊的花的盛開的聲音,也在感受耳邊的話在自己耳邊凋零的聲音。
柳玉的嘴角掛了一絲笑意,林一沒看見,沒看見一直木訥沒有絲毫情感的柳玉,此時收起了自己的長劍,望著這片永遠沒有黑夜的天空,眼神中充滿了眷戀。
突然,柳玉身邊的林一輕歎了一聲,輕輕抖了抖身子,長在自己身上的花瞬間幹枯,如同枯葉一般從林一的身上抖落,柳玉瞬間就恢複成了原先的模樣,呆呆地望著天空,一言不發。林一的手指捏住一片幹枯得沒有水分的花瓣,注視了良久,這才輕輕將花瓣用手指碾成了粉末,轉身衝柳玉一揖到地,沉聲道:“林一謝過大師兄。”柳玉自然不會答話,林一也不多說,轉頭就往三樓走去。
一直沉浸在花海輪回中的林一還有些沒回過神,雖然步伐下意識地就往三樓走了,但是林一的腦子裏還在回味著柳玉那充滿矛盾的一劍——一劍生,一劍死。兩種極端在林一的腦海裏炸開,一股顫栗的感覺席卷了林一的身體。然後林一恍惚中就看到了一柄劍衝著自己直射而來,林一的第一反應是這是大師兄的花冥劍,然後目光一掃周圍的刀槍劍戟,這才猛然響起了什麽,怪叫著一個驢打滾躲過了直射自己而來的長劍,望著鐵塔般站在自己麵前,一臉思考狀地把玩著手裏的金烏刀,作勢欲扔的掩兵,戰戰兢兢道:“參見二師兄。”
然後林一在接下來的幾日裏,就過上了水深火熱的生活。先是莫名其妙地被錘子砸一下,然後走走路都能被不知道哪裏射來的箭矢戳上一百個窟窿,最後睡覺的時候都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然天知道哪天睡得正香的時候,會有個什麽兵器砸在自己腦袋上。
雖然掩兵的諸般兵器都是法術所幻化,沒有實質性的傷害,但是當刀槍劍戟砍在林一身上的時候,林一還是能夠感受到那股來自靈魂上的疼痛,掩兵的兵器不傷身,傷魂。
起初的幾日,林一還苦不堪言地左躲右閃,但是被兵器砍得次數多了,林一恍然明白了什麽,至此以後看到突然迎麵而來的長槍、斧子,眼皮都不眨一下,任由這些兵刃砍在自己的身上,隻是微微皺眉,站在原地思考些什麽。
一直都把千把百斤的鐵錘、鋼槍當暗器往外扔的掩兵在林一呆呆地站在原地思考什麽的時候,出奇地沒有再去偷襲林一,以往目中無人隻有兵器的掩兵,眼眸裏第一次印上了林一的身影,雖然隻是短短的一瞬,但是那一瞬間的光彩,卻將掩兵點綴的活靈活現。
掩兵如同鐵塔般的身子緩緩坐下,望著雙眼無神,眉頭微皺的林一一言不發,大腦袋微微偏了偏,似乎在想什麽,然後左手憑空抓出一把長劍,如同在兵器鋪放了幾百年早已被鐵鏽侵蝕了的長劍,緩緩地衝著林一慢慢斬去。
然後這整整一樓的兵器突然躁動,或惶恐、或興奮,一股看似無意但是無可匹敵衝天銳意衝著林一直奔而去,沒有一絲遺漏地全都斬在了林一的身上,林一的身軀一頓,緊接著無神的眼中華彩大盛,光芒足足迸射了一刻鍾才重斂神華,林一一臉滿足地轉頭衝重新恢複木訥,站起身子把玩著一把大斧子的掩兵恭敬行禮道:“多謝二師兄。”掩兵不發一言,把大斧子衝著林一扔了過來。
林一逃也似地跑上了四樓,然後深吸一口氣地看著一村子慈祥地望著自己的爺爺、叔伯,還有一些從小的玩伴,有了前兩位師兄的經驗,林一也漸漸明白了七小童的用意,這次主動走上前去,拉著這個爺爺跳幾下、拐著這個嬸嬸說幾句,然後再跑到小夥伴麵前拍著他們的肩膀敘敘舊,哪怕這些人都隻是笑眯眯的看著他,不發一言。
到了最後,林一幹脆就坐在這些人中間,手舞足蹈地講著下山以後的所見所聞,講了李白,講了杜辛,講了歐陽傲,講了吳柔和杜婷婷還有妖、鬼雙皇以及七小童,對於劍閣林一更是誇大其詞地講了一番,然後如同一個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的小孩子,背著雙手站在眾人麵前等著長輩們的誇獎。
然後林一開始數著爺爺們的白發是不是又多了一根,叔伯們的後背是不是又佝僂了一些,嬸子們眼角的周圍是不是又深了一層,小夥伴們的個頭是不是又長了一點。
最後,林一躺在眾位長輩中間,仰望著天空,眼角有些發濕,嘴角掛著笑道:“好想你們啊。”天空中似乎有一道光華綻放,晃得林一昏昏欲睡,林一身邊憑空撕開了一道裂縫,席秋拎著一把毫不起眼地青色長劍一臉若有所思地望著沒有發覺自己、已然要睡著了的林一,似乎是歎了口氣,把手中的長劍輕輕動了動,天空中的那倒光華直衝而下,射入了林一的身體,林一的身子猛然顫抖了一下,然後坐起身子,望著眼前已經恢複成正常模樣的屋子,趕忙一個骨碌站起身子,對正在床上側臥的席秋恭恭敬敬道:“多謝三師兄。”
告別了席秋的屋子,林一抬著頭想了想,嘴角不自覺地咧了咧,如果沒記錯的話,下一層應該是墨亭的房間……想到了墨亭那一屋子的大小酒壇,林一的臉都皺成一團了,但是林一沒有絲毫辦法,隻能苦著臉慢吞吞地往五樓走去……
結果不出林一的所料,林一大醉了三天三夜,期間勾搭著墨亭的肩膀都開始稱兄道弟了,最後若不是被墨亭用幻化成了一個酒壇子的“酒熵”給砸醒了,估計林一都能和墨亭一個頭磕在地上拜把子……臉紅不已地林一哪還管的上自己悟到什麽了,紅著臉衝墨亭拱了拱手,轉頭就往六樓跑……身後一直麵無表情、醉醺醺的墨亭望著林一的背影突然狡黠一笑,旋即又醉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