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2

  0072 無有不依帝王柔情, 乍然心動黛玉定字

  養心殿外豔陽高照,東暖閣裏卻祥和而靜謐。皇帝從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也能體會到悠閑午後的滋味。冰盤徐徐散出涼意, 拉繩風扇在頭頂揮出微風, 堂前有柏木冰箱, 滿屋子都是新鮮果子的清香鮮甜。而他心愛的姑娘就坐在身邊, 沒皺眉頭, 也沒掉眼淚, 紅著臉端坐, 像一首羞澀的詩。


  時至今日, 他終於明白了孫紹先當初的處心積慮,還有兄長謹莊王當年的手足無措。


  樹上的蟬鳴聲接連不斷響起,也並不讓人覺得吵鬧厭煩, 反而像是血脈裏洶湧流淌的激昂和活潑。


  “黛玉……”皇帝昏昏沉沉的, 覺得自己簡直像是在做夢。如果真是夢也認了,頂好是這輩子不必醒。他近乎渴望地瞧著她,像是在沙漠裏遇見綠洲。


  黛玉悄悄握緊手心的帕子, 妄圖以此遮掩細密的汗。


  “皇上?”


  “我真高興……”這輩子從沒這麽高興過。當初禦極的時候, 坐在寶座上, 也隻有塵埃落定的雄酬壯誌。眼下不一樣, 他覺得自己這會子才算是真真正正握住了屬於自己的東西。


  “皇上高興什麽?”他近乎癡狂的神態引得黛玉麵紅心跳,她知道這不應該,可是心口像是有一座打開閥門的噴泉,那些莫名的情緒再也無法回溯。黛玉不由自主撇開頭,連自己都沒發現, 是用嗔而嬌的語氣和皇帝說話:“我還沒應。”


  “你坐在我跟前, 我瞧著就心裏高興。”皇帝的心頭是滾燙的, 裏麵燃燒著熊熊烈火,不依不饒地燒得他口幹舌燥,心跳如雷。“答應我罷,我絕不辜負你。”


  “你別誆我。”黛玉道:“我要好好地想。”


  瞧著她又嬌又柔的模樣,皇帝哪能說出勉強她的話,自然樣樣都依她,樁樁件件都以她為先。


  黛玉朝他肩膀推了一把:“你安生坐著,堂堂一個皇帝,做這些事也不怕人笑話。”


  平日裏誰敢對他動手動腳,當成鳳凰蛋捧起來還差不多。黃淑妃剛進潛邸的時候他手都不許碰一下,如今換成了黛玉,就樣樣都好,樂在其中了。


  皇帝順勢往後仰了仰,黛玉隻當他要倒了,忙伸手去拉。他卻趁此機會握住了她的手,揚起唇角,含笑就著這動作起身,瞧著就像是黛玉把他拉起來一樣。


  他挑了挑眉,戲謔道:“多謝郡君憐我。”


  今日自見了他,黛玉臉上的紅暈就沒下去過。他這樣的人也需要憐惜麽?


  黛玉仰頭瞧他,對著他英氣十足的俊臉,忽而心生一計,照著他方才的語氣調笑回去:“皇上也需人憐?我贈皇上一號,就叫憐郎何如?”


  皇帝一時失笑,“既叫我憐郎,就更該憐惜我了。你預備怎麽疼我?”


  “不害臊!”論起沒臉沒皮,這點黛玉比不過他。紅著臉啐了他一聲,便不肯再理會他。


  幸而皇帝也算是摸透她性子了,害羞到了極點就要惱,若這時不哄她,明兒再想起來討好,可就來不及了。皇帝按了按眉心,覺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竅了。竟然連她使小性子都覺得可憐又可愛,半點不驕矜造作。


  “是我一時失言。”在她跟前底線似是能被無限放低,皇帝放下|身段,柔聲哄她:“福壽郡君大人大量,原諒我這回罷。我給你剝杏吃,好不好?”


  黛玉那點小心思裏藏著數不清的不可言說,隻能自己體會,言語道不出一二。她答應皇帝要想想,其實彼此都知道,鬆了口就是十之八|九會應了。皇帝毫無底線,她卻還不肯放低身段。興許是摻雜著一些微妙的情緒,不肯答應得太快,不願意讓他高興得太早。


  既沒答應,讓他給自己剝果子這算什麽?

  黛玉道:“誰要你剝,難道我自己沒長手?”


  這模樣真是招人恨,恨著恨著卻又生出無窮盡的愛意來了。皇帝不以為忤,命人送水進來。水裏放了忍冬花露和薄荷葉,洗完手擦幹了,一股清涼才慢悠悠地蕩漾出來。


  黛玉洗了手,就叫奚世樾揀杏出來。隨手拿了枚黃杏,已經成熟的杏柔軟而飽滿,一指頭按下,再鬆手還能彈回來。指如青蔥,柔白的指甲嵌入皮中,輕輕往外一拉,整條完滿的果皮就能被順利剝離,露出多汁鮮潤的果肉。啟唇嚐一口,那股甜是幹淨清爽的,再甜一分就顯得輕浮,淡一分就覺得寡淡,正正好好是黛玉喜歡的滋味。


  連果子都明裏暗裏幫著皇帝,甜得剛剛好,變著花樣哄她傾向他。


  黛玉脾胃素弱,冰鎮過的果子也不能多吃,吃了兩個就停手了。宮女們服侍她摘去玉鐲和戒指洗手,再拿巾櫛擦幹。重新戴鐲子的時候皇帝瞥了眼,見她手背上有一處淡紅的痕跡,洗了兩回手也沒洗幹淨。


  “手背上怎麽弄的?”皇帝心裏一緊,隻當她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傷著了。催著奚世樾去請太醫:“把陸宜生叫來。”


  皇帝鄭重其事,奚世樾也跟著著急起來,正要出去,黛玉卻把他叫住了:“回來。”


  黛玉拉下衣袖遮住大半手背,口中道:“是在家裏做楊梅酒的時候染上的,這顏色最難褪去,要過上三兩日才好。”


  “染上的?”皇帝呆愣愣地,一時沒想明白。動了動嘴,想說瞧瞧,去又怕她覺得自己孟浪。定了定心神,揮手命人退到暖閣外頭去。在東炕頭坐定了,才問黛玉:“你們在家中常吃楊梅酒麽?”


  常吃?黛玉詫異不已,旋即想到北邊興許沒這個習慣,便不覺笑了:“不常吃。楊梅酒得用烈酒做底子,加上冰糖和新鮮的楊梅就成了。酒若不烈,過上三兩日就要壞。吃口難免熱辣些,尋常沒人吃這個。因家裏弟弟妹妹年紀小,若吃壞了肚子,他們又嫌棄藥苦不肯吃,才做了這個哄他們。肚子疼了揀出兩個,倒上些酒,剔了核囫圇吃下去,明兒就好了。”


  這是蘇州慣常治肚子疼的酒,尋常沒人吃它。黛玉小時候也吃,但她嫌味兒辣,得摻白糖才能咽下去。


  “真是一處一個風俗。”皇帝生在內廷長在北邊,從沒聽過這些。如今聽來,兼是黛玉口中道出,更覺得新鮮有趣,想著尋個時間得嚐一嚐。皇帝也很想把自己的日常瑣事分享給她,想了想,便道:“我常吃玉泉酒和太平春,頤和園的昆明湖裏的蓮花長得好,浸在玉泉酒裏能製成蓮花白。蓮花白清冽甘爽,今年又該製了。到時咱們泛舟湖上的時候吃,清風明月,豈不快意?”


  不需要禦船,也不必旁人隨侍,就他們兩個坐在船上,隨它飄到哪裏,心裏都是高興的。不說皇帝,就連黛玉想著那場景都覺得舒暢快意,難以推拒。


  皇帝笑著笑著,一股失落油然湧上心頭。黛玉是進宮來謝恩的,他想留下她用晚膳都不能。他可以無所顧忌,但若真那樣做了,風言風語都會朝著黛玉去。他不願意,也舍不得。


  黛玉也隱隱品出了離別的意味,皇帝不開口,他覺得不開口分離就不會到來。黛玉卻比他清醒,知道什麽叫收斂。


  “皇上,我該回去了。”


  皇帝臉上的笑意散去,他舍不得放她回去,恨不能一輩子就這麽瞧著她。但他知道自己不能,他有江山社稷背負在身上,而黛玉頂著禮教女德寸步難行。他們都有自己的事要做。


  沒法挽留,就隻能相送了。皇帝道:“我送你。”


  皇帝的一路送她到神武門,再遠就出宮了,即使他是皇帝也不能擅自出行。做皇帝也不是樣樣都好,就譬如現在,他想送自己心愛的姑娘回家去,卻不能夠。


  黛玉坐在軟轎裏出神,皇帝特許她能在宮裏行走無忌,出了順貞門也不必步行。白皙修長的手指撩開轎簾,也像是撩開了心上的紗。情緒真是微妙,先前他說那麽多話,她也僅僅隻是動心而已。動心和心動不一樣,心動是自主而不受控製的,就像誰都辦法阻止一座火山的噴發。


  他撩開轎簾,他們隔著轎子相對而望。皇帝那雙桃花眼閃著幽幽的光,整張臉俊俏認真得讓人怦然心動。


  “圓明園的蓮花開了,來瞧一瞧罷。”


  真正愛到深處,不是隻有姑娘才曉得含蓄內斂。就連皇帝也一樣,愛沒法掛在嘴上,說多了就覺得羞怯。他說蓮花,道蓮花白,問楊梅酒,樁樁件件,都想找出線索,來與她糾纏。


  那一瞬間黛玉心上的花也跟著開了,悄無聲息,卻不容忽視。


  黛玉抿著唇,輕聲道:“先前皇上問我有表字沒有。”


  聲音柔得像風,皇帝連骨頭都酥了:“先時你說沒有。”


  “先時沒有,如今有了。”黛玉低下頭,漾出無限的依依,無盡的婉轉。翻遍《詩經》、覓遍《楚辭》,也沒有任何一句話能形容此刻的風流情致。


  皇帝隻聽黛玉道:“我表字泓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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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皇帝和黛玉順利進入甜甜蜜蜜戀愛期~


  老規矩,前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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