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2 章
暑假結束, 初秋時節, 學校如常開學。
這一天, 袁煦整理完書本，下午沒課。
朋友見她眉宇鎖不住心事重重, 問道：“下午學校公演的話劇你去看嗎？演的是現在潭州時興的雷……”
“雷”字尾音尚未落地，袁煦就受了驚嚇般連忙說：“不用了……不用了。我，我今天下午回家去幫我媽燒飯。”便匆匆卷起書包，離校返家。
父母還沒有到家, 袁煦洗米煮飯，等飯在電飯煲裏開煮，她坐在那，呆呆地等著電飯煲燒開。因昨晚沒睡好，有些疲倦。呆板的等待之中，她頭一點一點, 陷入了夢鄉。
又做起了同一個夢。
那一天, 整個潭州市從夢中醒來的時候, 袁煦也做了個夢。
她的夢和所有人的都不大一樣。
夢中, 那可怖的怪物向她和她的家人們追來，卻見下一刻，它被烈火焚燒殆盡。
夢中的結尾，那青年踩過怪物餘下的灰燼，向她走來, 站定在她麵前。
她望著那熟悉又陌生的青年, 雙唇蠕動。想說些什麽, 又說不出來。
她最喜歡《青春》裏根據雷鋒形象改編的李峰，是因為李峰最善良，卻沒有人善待他的善良，最後，李峰落魄半生，悄然在一個角落貧病而死。
她一見他，便想起了自己暴躁而善良，卻掙紮底層的父親；便想起了自己與人為善，卻疾苦纏身的母親。想起了她認識的許許多多半生辛勞的叔叔、阿姨。
憑什麽？
憑什麽大家半生辛勤，兢兢業業，卻再怎麽努力也隻有這樣的命運？
她想過，一定是世上善良的人不夠多。如果李峰這樣的人多些，那麽，世界會不會就不一樣了呢？
潭州這段新聞上無端增加的傷亡，女孩早有預感與自己有關。
可是，為什麽？
我隻是希望、希望善良的人們，能在這個世界上活得更好啊！
我有錯嗎？
啪嗒，啪嗒。女孩眼淚滴滴打落。一向堅強的她抽抽噎噎地在青年跟前抹著眼淚：對不起，對不起.……
那背著木倉的青年猶豫片刻，自懷中取了一抹幹淨潔白的手帕，替她輕輕擦去眼淚：“這不是你的錯。”
“可是、可是，是我叫來了那個怪物……”她也看到了那可怖的巨蠅。
青年戰士說：“不。不是這樣的。你們當初叫來的是我。”
她愣了愣，抬起頭，朦朦朧朧地望著他。
“從一開始，響應你們呼喚而來的就是我們。”
人人安分，人人愛其他人，就希望世界變得更美好。不過是空想。
過去有沒有善良的地主？
有。但是那些善良的，少剝削的地主，很快就會被殘酷但積累財富速度更快的地主擠兌破產，收購土地。
有沒有不壓榨員工的資本家？
有。但是那些盡量不壓榨員工剩餘價值的公司，很快就會在市場競爭中落於下風，被劣幣驅逐良幣，破產。
勞動者如果一味忍耐退讓，最終迎來的不過是一步步試探加碼的工作時間，一次次加重的苦難。直到最終身陷苦海。
即使你不想去害人，那無形的力量，依舊會將你推向懸崖，在這樣殘酷的境地下，或者變你善良之心，或者教你苦海淪身。
以鬥爭求和平，則和平存；以妥協求和平，則和平亡。
想要善良、無私的人能更多，能在這個世上活得更好，那麽，隻有掃除一切害人蟲，掃清那些無形的東西。
所以，從最開始，響應袁煦他們情感共鳴而來的，就從來不是《青春》好人李峰，而是《雷鋒》當中的戰士們。
雖然那怪物追腥逐臭而來，趁機竊取了他們的融合點，李代桃僵。
但是，一開始，善良的共鳴，喚來的，一直都是戰士。
袁煦問：“可是。那個怪物是誰喚來的？”
戰士沉默半晌，才答道：“那個.……怪物，是這個時代喚來的。”
袁煦愣住了。
戰士以為她害怕，擦去了袁煦的眼淚，寬慰道：“別怕，我們已經趕走了怪物。”
他的身形漸漸透明，似火燒盡的燈芯，抬頭似望了一眼潭州市逐漸熄滅的真理火焰，笑著對她說：“我們是來告別的。再見，我們也該走了。”
“等等！”袁煦慌忙地想拉住他：“可是，你們走了，如果時代再喚來那怪物，要怎麽辦？”
“而且……”她咬著嘴唇，“你們走了，我們的願望，我們.……”
聞言，戰士側身一讓，示意女孩看他身後——他身後正站著無數她認識或者不認識的人影。
有的是瘦小的中年婦女，有的是她過去的鄰居，有的是站在一起，眼角掛著大大黑眼圈的年輕人們。
這些都是在怪物汙染中死去的人。
他們被戰士從塚蠅的世界裏救了出來。此時，紛紛向女孩露出一個帶著善意的笑容。
“他們會和我們一起走。”戰士說。
“走、走去哪？”袁煦不明白這些死者與戰士們有什麽關係：“他們是要前去你們的世界了嗎？”
“不，”戰士說：“他們會化作記憶，活在人類的記憶之中。然後，成為醞釀我們的母體。”
“我們也不是憑空來的，是慘痛的教訓教育出來的。”
“痛苦的死亡的記憶會一點點積累。直到苦難的記憶積蓄到極點，我們將從中重生。”
女孩不解之時，戰士卻像一位大哥哥那樣揉了一下她的頭發，帶著陽光的笑容說：“如果時代再次呼喚來那怪物，到時候，對付那怪物的戰士，既是我們，也是你們啦。”
“你們的願望，也終究會因為你們自己而實現。”
“不過，我希望，我的母親，我的新中國，永遠也不會有這一天。”
下一刻，電飯煲發出叮咚聲響，飯熟了。
門口也叮鈴一聲，袁煦從夢中被驚醒，聽到父母開門的聲音。
“小煦，看我給你帶了什麽？”母親笑著晃了晃手裏的蛋糕，“今天是你的生日，你還記得嗎？”
父親則接過母親手裏的外套，掛了起來：“我們晚上還要去上課。先給你慶生。”
母親的身體已全然康複，父親找到了新的工作。並且，在這一場慘痛的教訓後，潭州市的百姓幾乎是空前團結。
逼得潭州市隻得嚴格上麵的決議，嚴格執行勞動法，對參與996的企業嚴抓，並且給所有因自動化而下崗的工人提供職業介紹，以及免費的職業培訓。
除去心事重重的袁煦，一家人的心情都不錯。
蠟燭點燃的時候，煙氣嫋嫋上升。
母親說：“小煦，吹蠟燭，許個願望。”
電燈關著，黑夜裏，隻有小小蠟燭的暖光，照著父母的麵容。
一切的色調都是暖的。
袁煦在熱氣裏眼睛被熏得發紅，忽然想起她那時，時常在心裏祈禱：
希望上天能給她一些幸運，叫她正直的母親不用再隱瞞病痛，犧牲自己。
讓她善良的父親，不用早早白頭，為生活燃盡身體。
讓她認識的，善良卻勞苦半生的人們，後半生春風得意。
讓她慘淡的青春，能有一時歡愉。
呼。女孩吹滅了蠟燭，露出了一個紅著眼圈的大大笑臉。
所有潭州的人都當這是一場夢。她還曾看見有人挨家挨戶地清除記憶。
可是，她卻知道，這並不是一場夢。
她再也不怕苦難的生活了。
因為她知道，能破除苦難的，是誰了。
*
暗網。
中國隱秘論壇，卻是全英文交流。
貼：超現實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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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這是我扒下來的圖。根據網上提供的信息，我出重金詢問過潭州人，確定潭州人做的也是一樣的夢。我扒了快半個潭州，才有人說見過這幾個人。嗬嗬，後來我再去問，那幾個人連當天出過門的記憶都憑空消失了。估計是有關機構‘消除記憶’了。還真是神奇。
一樓：這個人就是傳說中的‘屠龍少女’吧？
二樓：我放大圖片，一幀幀扣過，對得上。應該是一個人。
三樓：還有這幾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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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個人也都經常在發生異常的地方出沒，疑似都是異能者。
四樓：嘖嘖嘖。這些我都不關心。我隻關心怎麽搞到超能力。
五樓：.……你們願意信就信，我有門路。我確定有一個異能者之前還是普通人，很LO的那張窮逼。後來不知道怎麽就消失了，我打探過他老婆、老爹、和他女兒的消息，聽說他是搬去另一個省份的另一個市工作了。一夜之間就還清了債務，身份進絕密檔案了。
我還挖到了一個女的，疑似也與超現實事件有聯係。是一個讀師範的女大學生。
這是地址：潭州市XXXXXX。你們感興趣的可以去搞一個，看看我提供的真假。
六樓：嗬嗬，你們搞的都沒有真開眼的直接證據。四樓，你要是資源夠，就私聊我。我還真知道一個暗地裏有可能搞到真貨的辦法。
六樓剛說完，這個帖子就炸鍋了，留言一下子翻了幾倍。
但六樓一直沒有回話，等過了好幾個小時，看見帖子都成熱帖了，在最後才悠悠然冒出來，留了一句：我人在東歐。你們想見識一下的可以先來，價格後談。
六樓還賤兮兮地補了一句：對了，我知道五樓提供的兩個信息也是真貨。你們要不放心我，可以自己行動，去那找找看。不過我建議找那個女大學生一家人，她們是普通人，還沒納入國家保護那種。
*
一家人一起過完生日，袁煦收拾完桌子，回自己房間去學習了。
鄭念萍正在準備晚上培訓的教科書，卻忽然聽到門口響起一個敲門聲。
誰啊？她喊了一聲，沒有得到回應，嘀咕一聲，便放下書，毫不在意地去開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