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貪心
白芙蕖如今連父親都說不清楚,頭頂的唯一一個母親還是賤籍的妓子,這......
沈夫人居高臨下地看著因為自己的話語崩潰的白芙蕖,唇角輕輕地勾了勾,眼神之中帶著些許高高在上的憐憫。
她的妝容仍然非常精致,頭上的發髻沒有鬆散,手指上染著的大紅蔻丹也沒有掉色,與麵前狼狽非常的白芙蕖一比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這個時候終於回過神來了的沈簾兒終於忍不住了,她用力地拍了拍門,大聲而嘶啞地喊道:“開門!娘親開門!我要進來!”
沈夫人的完美神情在聽到沈簾兒聲音的那一刻開始皸裂,心中飛過了千般念頭——原本她是沒有想要叫沈簾兒知道這件事情的,當年的事情說出來都是傷心事,即使鬧騰過的事情無法當做不存在,但沈夫人還是至少想要給沈簾兒創造一個快樂的家庭環境。
可如今一切都毀了。
怪誰?
還不是怪這一切的萬惡之源,白梅和白芙蕖。
沈夫人分外厭惡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白芙蕖,心中也在極快地轉著,若非害怕出事,她今日真是想將這個小禍害活生生掐死在這兒算了。
可如今沈簾兒分明是已經聽到了,那可如何是好?
沈夫人心中閃過了很多念頭,最後還是想通了——沈簾兒原本就被她寵得太過了,在這些人情世故還有很多事情上都顯得不夠成熟,才會被白芙蕖這等小白花給騙得團團轉。
如今叫她知道了也沒有什麽不好,若是她能經此一事成長一些,吃一塹長一智,也省的沈夫人整日擔憂她在外頭受人欺負了。
於是沈夫人開門將沈簾兒放了進來。
沈簾兒一進來顧不得和沈夫人說話,反而是四處轉著目光,顯然是在尋找白芙蕖究竟在何處。
她很快就看到了跌坐在窗邊正痛哭不止的白芙蕖,雙眼都紅了,淚水之中卻如同冒了火一般氣憤:“芙......白芙蕖,我娘親說的可是真的?!”
白芙蕖完全沒有想好怎麽應對麵前的沈簾兒,她臉上的神情越來越苦,心亂如麻,最終還是隻能痛哭起來。
沈簾兒怒氣衝衝地走了上去,大約是想要對白芙蕖動手,但沈夫人一把拉住了她。
若不是迫不得已,沈夫人不想叫沈簾兒成為一個怒氣上了頭就想要動手的潑婦莽夫。
這一次大鬧天香樓,已經在蘇州將名聲都丟光了,但好歹揚州那邊離得遠,若是能教養回來了,日後問題也不大。
“你莫要生氣,衝動反而是下下之選,何必如此呢,你且看娘親的。”
沈夫人極有耐心地安撫了沈簾兒一般,叫她在原地不再動了。
白芙蕖的耳邊分明也聽到了沈夫人的教導,又不免想起來自己的娘親。
白母教過白芙蕖什麽嗎?
教過她愛好虛榮,教過她利用人心,教過她不顧一切往上爬,教她如何用自己的美貌去勾搭男人,除此之外還教過她什麽麽?
什麽也沒有。
若非是白芙蕖心裏出人頭地的願望太過強烈,她恐怕和白母完全一致,成為一個胸無點墨的貪婪女子。
可沈夫人這樣拳拳關愛的母親,這樣來自母親的對於人生價值的引導,她從來就沒有聽過。
白芙蕖忽然就又大聲痛哭了起來。
而她又在自己昏天黑地的哭聲之中聽到了一雙鞋緩緩朝自己走過來的聲音。
她不用抬頭都知道,這必定是沈夫人。
沈夫人對白芙蕖從來就沒有一絲一毫的寬容和憐惜之情。
她停在了距離白芙蕖還有三步之距的地方,然後輕聲開口:“白梅當年以賤籍之身非要攀附貴族,甚至拿了我沈家的銀錢又反悔之事,若是見了官,恐怕就不僅僅是良賤之分的事兒了。”
這是什麽意思?
白芙蕖平素裏還算好用的腦子已經轉不過來了,她的目光之中帶著一些茫然,哭泣已經讓她的嗓子完全啞了,隻能紅著眼眶磕磕絆絆地說道:“您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隻是我等一會兒要問你幾個問題,若是你還要裝模作樣,我不介意叫你娘親和你嚐一嚐進官衙的滋味。”
沈夫人笑了笑。
白芙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一樣害怕沈夫人。
這些話就像是剛剛沈夫人扇在她臉上的耳光一樣叫她無地自容又疼痛非常,就像是喉嚨之中卡著一根巨大的魚刺,如鯁在喉,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隻能咳出一口一口的血來。
最終白芙蕖也隻能敗在了自己的害怕與恐懼之中,看著沈夫人一雙帶著笑卻還比沒有笑容更加冰冷的雙眼,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聽話些,否則我叫你曉得什麽叫萬劫不複。”
沈夫人並不是一個心腸惡毒之人,否則白芙蕖與白母其實早就沒命了。
“第一個問題,你來元家族學做什麽?”
白芙蕖聽到這個問話的時候,坦白來說她下意識地想要說謊。
但是她抬起頭來,看了一眼沈夫人的臉,忽然就知道自己如果還有胡言亂語,很有可能會消磨光沈夫人對自己的最後一絲憐憫之心,於是連忙又改了口,如實說道。
“我娘親與我說,簾兒姐姐......”
她這話還沒說完,沈夫人就冷哼了一聲,白芙蕖渾身打了個激靈,立馬反應過來應該是沈夫人不許自己喊沈簾兒姐姐,便立即改口說道。
“我娘同我講,沈家嫡女在元家族學念書,叫我也去考一考,看看能不能接近沈家嫡女,因為她已經受夠了清貧的日子,想要沈家能夠接濟她和我一二。”
這就說的是實話了,白母確實是打的這個主意。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白梅從前做當紅的頭牌,做人家的外室的時候可是過的上好的瀟灑日子,盡管這些年窮困,可是她還是對從前的富貴生活念念不忘,才會在知道沈家的嫡女要去元家族學念書的時候卯足了勁叫白芙蕖也同樣去考。
白梅這輩子做的唯一一件正確的事情就是從自己那些奢侈的吃穿用度之中拿出來一些,請了個先生教白芙蕖讀書寫字。
其實她當時想的沒有那麽長遠,不過是覺得白芙蕖長開之後愈發容貌秀美,動了那肮髒心思,想要將白芙蕖給賣到揚州的人牙子手裏去做瘦馬。
畢竟這揚州瘦馬和妓子可不一樣,瘦馬幾乎都是好生養著的,容貌秀麗又懂些詩詞歌賦,細皮肉嫩,吃不得什麽苦頭,達官貴人之間送個瘦馬也是常見之事,白梅覺得將白芙蕖的學問教上一些,日後也能將她養個好價錢。
不過這種念頭也就知道白梅自己一個人知道了,她也不敢告訴白芙蕖啊。
陰差陽錯,白芙蕖在念書上還頗有天賦,加上白梅不知道哪裏來的消息,聽說沈簾兒要去元家族學念書了,登時就改變了要把白芙蕖賣去當瘦馬的心思,而是準備叫白芙蕖也好好念書考上元家族學,先接近接近沈簾兒。
“還有呢?”
沈夫人輕輕瞥了一眼白芙蕖,就好似已經知道她心裏藏了話了,再次開口。
白芙蕖知道自己是當真玩兒不過沈夫人的路數了,便幹脆破罐子破摔道:“我娘親說,若是我能與沈家的嫡女姐妹情深,說不定日後還能從她身上下手,到時候回沈家也方便一些。”
沈夫人這時候正捧著廂房之中不知道從哪裏來的香茶輕輕抿了一口,
她聽了白芙蕖的話,並不說話,隻是小口小口地喝著茶水,動作文雅又好看,刺得白芙蕖愈發自相形慚。
沈夫人不說話,可不代表沈簾兒能忍住,她雖聽了沈夫人的話不走上前來動手,讓你卻已經被沈芙蕖給氣懵了,忍不住質問她:“所以你來接近我不過是因著我是沈家的小姐,壓根不是什麽姐妹情深?”
白芙蕖不敢接話,低下了頭,吧嗒吧嗒地流眼淚,眼底卻還是有些不甘和嘲諷。
這種事情還需要問麽?
沈簾兒自己蠢鈍如豬,怎麽要怪自己欺騙她呢?
若非不行,她真想告訴沈簾兒,就連當初兩個人第一次見麵,都是她遠遠地已經看到了她的身影,知道她最是個喜歡打抱不平的古道熱情,這才有了兩人的相識。
沈簾兒的臉色一定會比現在還好看,白芙蕖陰暗的心裏很想看到沈簾兒那副生氣又無可奈何的模樣,仿佛這樣就會叫她覺得開心許多。
若是她來做這個沈家嫡女,未必會做成沈簾兒這個樣子。
可惜世間沒有如果,她就算再生氣,也隻能不甘心又嫉妒發狂地流淚。
“當初那五百兩呢?”
沈夫人再次開口。
五百兩當真足夠一個三口之家平平靜靜地過完一輩子了,若是她們老實本分,怎麽會將這五百兩都花得幹幹淨淨,如今還會過頭來想要再回沈家?
沈老爺當年也是憐惜白梅跟了自己一段日子,雖說他不認這個孩子,到底是想要給一比營養費加封口費的;
沈夫人是想要徹底擺脫麻煩,這才開了五百兩出去,誰知道白梅竟是個如此貪心不足蛇吞象的下賤胚子!